作者:九月流火
李朝歌不知道问盛兰初还是问自?己,声音轻若鸿毛:“值得吗?”
“不值得。”盛兰初冷笑一声,理了理头发,昂然道,“可是我不这样做,就咽不下心里这口气。”
“之?后呢?”
“后来我悄悄去看?过我的父母亲人,他们?有了老庄主那笔钱,过得比我在时好多了。我又给了他们?一笔抚恤金,就当还清父母生养之?恩,从此一刀两断,再不相干。”
“那洪城源呢?”李朝歌问,“他至死都被你蒙在鼓里,当了你十八年的傀儡。如今,你有了华凌风这个新傀儡,但是对于旧人,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吗?”
“没有。”盛兰初冷冷道,“我最开始嫁他,是看?中了他老实忠厚,绝不会辜负我。结果呢,他养外室,还把我当傻子一样,光明正大地将私生子带入山庄。我能辅佐他到这个高?度,自?然就能一手毁了他。所以在他和吴刺史的宴会上,我故??透露给吴刺史山庄的秘密,并且邀请吴刺史欣赏我们?的藏剑。洪城源好大喜功又虚荣贪婪,他很容易就被我说动,将剑借给吴刺史。我明明告诫过吴刺史,勿要尝试让剑认主,勿要将自?己的血滴在潜渊剑上,结果他非不听,引来了祸事。我在府衙中埋了眼线,当天众人都急着查吴刺史的死因?,我让人悄悄将潜渊剑拿走,赶在洪城源之?前把剑换了个地方藏。后来,事情越闹越大,我没想到那个蠢货竟然张狂至此,胆敢杀了第三?任刺史。”
盛兰初察觉到李朝歌的视线,冷冷勾了勾唇角,说:“公主您放心,第三?位刺史的事我没有掺和。从换走潜渊剑开始,一切都脱离了掌控,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将事情闹大,惊动你们?这些朝廷中人。”
最开始,她只是想给洪城源一个教训而已。然而人心是怪兽,恶欲一旦放出来,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李朝歌点点头,她今天听了很精彩的一个故事,和她的料想大致一样,李朝歌已经没有什么疑点想不通了。李朝歌拍拍衣袖,露出告辞的姿态,平静问:“潜渊剑在哪儿?”
从今夜看?到李朝歌的时候,盛兰初就知道这柄剑她守不住。不过,这本就是帝王家的东西?,还归帝王家,也是常理。
藏剑山庄侥幸借了二十年黄龙之?势,该知足了。盛兰初整理头发,让自?己恢复得体?的“大小姐”仪态,说:“在湖底。”
“我当然知道在湖底。”李朝歌挑眉,问道,“湖底的什么地方?”
藏剑山庄的湖虽然是人工开凿的,但是水域宽敞,面积并不小。湖底那么多淤泥,李朝歌总不能一块一块地挖。
她才没那么多闲工夫。
盛兰初心里暗暗惊撼,这位公主够聪明,够果决,也够狠辣。盛兰初这些年在生??场上见?了许多人,但没一个男人比得上这位公主的心性。
盛兰初垂下眼睛,老实交代道:“在西?南角,垒假山的那个地方。”
李朝歌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转身离开。要不是为了潜渊剑的下落,李朝歌干什么要跑到盛兰初屋里,听她讲这么一大段废话。
盛兰初的身世是秘密,也是把柄。有这个把柄在手,李朝歌根本不怕盛兰初向外界透露,潜渊剑在李朝歌的手里。
李朝歌推窗,如来时一样,消无声息地溶入到月色中。她即将离开时,突然想起什么,背对着盛兰初问:“你能扮演好盛兰初这个角色,能利用洪城源的虚荣自?大和吴晋原的贪婪虚伪,可见?是个操纵人心的高?手。既然你有这份洞察人心的天赋,为什么不用在商场,而是用来操纵男人呢?”
盛兰初愣了一下,想都不想,说:“商场是男人的天下,我不靠支使男人,还能靠什么?”
李朝歌没说话,从窗沿上一跃而下。女人想要施展拳脚,只能顶着男人的名字吗?
这样是要轻松一些。但是,她不愿??。
她李朝歌,无论美名骂名,都要用自?己的名字背负。
·
李朝歌趁着夜色无人,潜入到湖中,很快在假山石头下面找到了潜渊剑。今夜月明,湖光粼粼,忽然一个美人从水底浮出来,她脸色素白,长发如墨,下颌上挂着水珠,正应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然而这样一位美艳近妖的美人,手里却?握着一柄杀气凛然的长剑。
李朝歌凫着水,慢慢游到岸边。上岸后,她随便撩了下湿透的长发,水滴顺着李朝歌精巧的下巴,修长的脖颈,慢慢划入衣襟。李朝歌丝毫不为所动,她全部注??力?,都在面前的古剑上。
从外观上讲,这柄剑无疑非常美,不是那种花里胡哨的美,而是庄严、古朴,充满力?量感的美。李朝歌握住剑柄,心脏飞快跳动起来。
她仿佛又想起这柄剑穿透她心脏时的感觉。可是现在,它?握在她手中。
李朝歌最终压下心悸,五指用力?,缓慢地将潜渊剑拔出来。宝剑出鞘,李朝歌终于明白什么叫虎啸龙吟,什么叫杀敌于千里之?外,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每一个见?到它?的人,明明知道危险,还是忍不住将其据为己有。
这个道理就和传国玉玺一样,放在路上,但凡是个人就没法置之?不理。
随着李朝歌动作,潜渊剑身上发出细微的嗡鸣声,仿佛远古某位主人的问候。李朝歌将剑刃全部拔出,和着月色和水光,仔细打量,由衷赞道:“好剑。”
她翻来覆去欣赏了好一会,然后将剑放在地上,拔出自?己本来的佩剑,毫无预兆地朝潜渊剑劈去。
这一招她用上了全部真气,没有留任何余力?。剑身距离潜渊剑一寸的时候,一阵银白色的流光像护盾一样罩在潜渊剑上,拦住了李朝歌的动作。
李朝歌全力?一击,但砍在盾光上,连一丁点都没有刺破。李朝歌被阻力?反弹地虎口发麻,她慢慢站起身,回?头,见?假山后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顾明恪看?她的目光,也觉得她疯了。李朝歌揉了揉手腕,笑道:“你装了这么久,一直死不承认。仅是一柄剑而已,这就逼你现身了?”
顾明恪真的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胡闹。他当着李朝歌的面用了盾光,已经没什么掩饰的必要,顾明恪放弃维持人设后,终于觉得呼吸畅快了许多。他没有再装凡人,倏忽间靠近李朝歌,握住李朝歌的手腕看?了看?,皱眉斥道:“胡闹。”
李朝歌浑身还是湿的,她毫不示弱,挑眉回?击道:“我又没砍到那柄剑,你凶什么凶?”
这柄剑前世杀了她,她出个气都不行?
顾明恪这么多年来,难得感受到情绪波动。他上一次生气,似乎还是他没飞升的时候。
顾明恪极冷地看?着她,道:“不知所谓,我刚才救的是你。”
潜渊剑是什么角色,这柄剑杀过人淬过魂,气息十分霸道。要是李朝歌真一剑砍上去,潜渊剑杀气反弹,李朝歌非得血溅当场。
李朝歌本来是不信的,但是看?顾明恪冷冰冰的眼神?,又觉得她可能真的误会了。但让李朝歌认错绝无可能,她轻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我死了岂不正好,这样就没有人能威胁裴纪安了。你应该如??才是。”
顾明恪点点头,行,她真是能耐的很。顾明恪冷冷把李朝歌的手腕扔开,转身就往回?走:“当我多事。你爱如何就如何,随便你。”
李朝歌看?顾明恪好像真的被气到的样子,稀奇中又带着一丝丝愧疚。她俯身把潜渊剑捞起来,仓促抱着两柄剑,快步追向顾明恪:“你说,这柄剑的传言是真的吗?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得之?可得天下的传说,就惹得朋友背叛,师徒相残,夫妻反目,真的值吗?”
李朝歌身上充满了没话找话的气息,但就是拉不下脸认错。顾明恪毫无反应,道:“与我何干。”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盛兰初是假的?当初抓水鬼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公主自?有主张,想来是不需要别人提醒的。”
唉,李朝歌叹了口气。气性儿怎么就这么大呢,算了,美人有发脾气的特权,李朝歌忍了,她抱了抱胳膊,在秋风中咳了一声,说:“有点冷。”
顾明恪不理会。李朝歌继续说:“我要是得了伤寒,明日就没法赶路了。”
夜风寂静,片刻后,一件女式斗篷扔到李朝歌身上:“穿好,别耽误赶路。”
李朝歌亲眼看?着顾明恪指尖一阵银光闪过,随后,就变成了一件衣服。李朝歌惊奇地捏了捏斗篷,惊讶道:“和衣服差不多。”
因?为那本来就是一件衣服。顾明恪最开始还尝试维持人设,后来逐渐放弃,到现在,顾明恪已经破罐子破摔。他对李朝歌说:“既然你执??要拿这柄剑,那就收好。它?好歹也是精心熔铸过的,不要再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李朝歌随??点头:“我知道。”她随手将潜渊剑递给顾明恪,顾明恪看?着面前的剑,惊讶问:“干什么?”
“帮我拿一下。”李朝歌嫌弃道,“有没有眼力?劲,我系披风腾不开手。”
毛病真多。顾明恪冷着脸接过潜渊剑,李朝歌低头系带。微风轻轻拂过,月光下,潜渊剑的剑柄在微微颤动。
那是里面的长剑在共鸣。
·
第二天清早,白千鹤刚起床,就听说今日他们?要动身回?京。白千鹤惊讶了一瞬,问:“为什么这么突然?”
“不知道。”前来传话的楮茂耸肩,说,“公主和顾寺丞这样说,我们?照做就是。反正东西?都整理好了,什么时候走都无妨。对了,你收拾好后赶紧出来,帮忙搬剑。”
“搬什么?”
“搬剑。”楮茂说,“藏剑山庄的夫人内疚于丈夫和父亲做下的错事,想要代夫婿和父亲赔罪。她自?愿将山庄内所有收藏都献给朝廷,此后吃斋念佛,为死在父亲和丈夫手下的亡者祈福。”
白千鹤挑挑眉,心想这位夫人倒是聪明,知道藏剑山庄树大招风,就赶紧抱李朝歌的大腿。背靠大树好乘凉,投资一位聪明且有野心的公主,可比找其他人投诚的回?报率高?多了。
真不愧是一手将藏剑山庄壮大的人,敢舍,也敢搏。
李朝歌走前,特??将湖里“小莲”的尸骨也收敛好了,放到寺庙超度。李朝歌站在佛塔前,听到塔内整齐的木鱼声。
“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李朝歌听着,微微惘然。白千鹤认真地听了一会,虔诚地问:“今天中午吃什么?”
白千鹤过于接地气的话一瞬间把李朝歌从那种似玄非玄的状态中拽了出来。李朝歌认命地叹了一声,说:“走吧,回?东都。”
“所以我们?吃什么呢?”
“你再废话,我就加一道菜,今日让大家吃烤鹤。”
“……”
——《潜渊剑》篇完。
作者有话要说:「须菩提!於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金刚经》
第74章 叶公
庐州事了, 众人带着相关?证据文书,以及一马车宝剑,赶向洛阳。
路上休息时, 楮茂跳下马车, 看?着车上一箱子一箱子的?宝剑,颇为头疼。他和另一个?同僚搭手,两个?人艰难地把?箱子抬下马车。箱子入手极其沉重, 楮茂不由和大理寺的?同僚抱怨:“这里面随便一柄剑都是价值连城的?名剑, 我?们真的?不用请镖局护送吗?带这么多宝剑回京,被人劫了怎么办?”
同僚拉了下楮茂, 示意他看?向另一边。前方客栈门前,走出来一行人,李朝歌带着人去订房间, 留楮茂两人卸货,现在,他们订房间回来了。
同僚压低了声音,对楮茂说:“有这几个?人在,还要什么镖局。你说劫匪可怕, 还是他们可怕?”
楮茂视线扫过李朝歌、顾明恪, 又?扫过后方身形魁梧的?周劭, 嬉皮笑脸的?白千鹤,以及文文静静的?莫琳琅,深以为然地点头:“倒也是。”
有镇妖司的?人在, 别说是贼, 就算是妖魔鬼怪也抢劫不了这几人。
李朝歌带着人走过来,她看?向地面上的?箱子,问:“都搬下来了?”
楮茂两人点头:“是的?, 指挥使你点个?数吧,都在这里了。”
李朝歌大致扫了一眼,没有少东西,便挥手对身后的?周劭、白千鹤说:“没问题。你们帮忙,把?箱子抬到?房间吧。天字号连着的?八间房,别走错了。”
“明白。”白千鹤应话。他走到?一个?皮箱前,撸起袖子,对周劭说:“老周,你搬那?头,我?搬这头。”
“不用。”周劭没怎么费力,轻轻松松拎起两个?箱子,说,“你找别人帮你吧,我?自?己来。”
白千鹤没想到?他竟然被周劭嫌弃了,莫琳琅见状,上前说:“我?来吧。”
“不用不用!”白千鹤挥手,自?己把?一整个?箱子抬起来,说,“力气活哪能让姑娘家干。你回去休息就好。”
白千鹤几人来来回回搬箱子,力气活自?然轮不到?李朝歌和顾明恪,他们两人检查过东西,就直接回房间了。白千鹤把?最后一箱东西搬到?屋子里,费力地倒在地上,抱怨道:“还真是沉。”
里面都是实打实的?铁器,可不是沉。白千鹤打开一个?箱子,拿出一柄宝剑,叹道:“盛闳真不愧是个?剑痴,这么漂亮的?剑,他应该搜罗了许多年吧。”
藏剑山庄历代传承的?收藏品,说是价值连城都太轻了。这些?剑每一把?都是名剑,普通人随便得到?一把?就该欣喜若狂,而?现在,好几箱子的?珍品,全部要献给朝廷。
白千鹤忍不住左右观摩,都是练武的?人,就算白千鹤不练剑,看?到?宝剑也心生喜欢。
周劭经过他的?屋子,见状,提醒道:“她数过数的?,要是丢了一把?,她能把?你的?皮扒下来做剑鞘。”
白千鹤想到?李朝歌,叹气,心痛地将美丽的?宝剑放回箱子里,说:“我?没想做什么,就是看?看?。你要去哪儿?”
“去楼下喝酒。”
周劭一天可以不喝水,但绝不能不喝酒。白千鹤面对着宝山却不能碰,心里十分扎心。索性眼不见为净,白千鹤轻轻一跃从地上跳起来,走到?周劭身边说:“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莫琳琅敲门,过了一会,里面传来李朝歌的?声音:“进?来。”
莫琳琅推门而?入,转身合上门。她看?到?李朝歌站在窗户边,静静看?着远方的?山峦。莫琳琅问:“公主,我?已?经检查过了,客栈内外?没有异常。”
李朝歌点头:“辛苦了。他们呢?”
“白千鹤和周劭在楼下喝酒。”莫琳琅顿了顿,说,“白千鹤虽然没个?正?形,但并不是一心钻在钱眼里,为人还是很义?气的?。他不会做监守自?盗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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