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浣若君
可如今,这件事又被重提了。
他赫然发现,周雪琴当初说的居然并非假话。
“接转电话的事情就不提了,让米兰和阎卫离婚吧,阎卫的转业我来替他办,我向你承诺一定安排他就业。戈壁也没啥大问题吧,咱们现在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崔部长于是说。
这是因为冯育转包军产的事情牵涉到了崔部长,他或者会把冯育的承包合同给撕了,但不希望这事闹开,闹得太丑,想息事宁人。
这也是人为了保全自己,下意识的本能。
阎佩衡也下意识点了点头。
不过就在这时,他抬头,就看见阎肇冷冷盯着自己。
阎佩衡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必须承认一点,阎肇是他三个儿子中唯一不会撒谎的一个。
所以王戈壁肯定在跟阎肇通话的时候喊他叫过佩衡。
而且自从办了电话转接,到现在有十年了。
王戈壁应该很少动用过那个电话,要不然,只要他发现了,自然会关掉。
原来,周雪琴来的时候她用过,最近半年,米兰和阎卫闹矛盾的时候她又动用了那个电话。
而且还故意接了阎肇的电话。
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难道真像最近外面流传的,是因为王戈壁于暗中,暗暗喜欢他的原因?
是基于对阎肇的信任,他才开始怀疑王戈壁。
但他不相信王戈壁真的会喜欢自己。
他脾气臭,为人无趣,妻子都不喜欢他,怎么可能有女人会喜欢他?
“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于是他机械的说。
崔部长摊了摊双手:“你们是俩亲家,又一直做邻居,戈壁不过接了个你的电话,还能怎么样?就军产,我也不给冯育承包不就完了,放她们走吧,怎么样,你还信不过我吗,我担保戈壁没别的问题。”
信任是比爱更可怕的东西,你可以爱一个人,但你会因为爱而猜疑,嫉妒,患得患失。
就比如阎佩衡对苏文,他深爱的女人,可他一直在怀疑她。
这是他自己无法面对,但也必须要面对的。
他信任王戈壁能替自己照顾好两个儿子,也信任她那么普通一个女人,还是孀寡,柔柔弱弱,跟自己又向来保持着很远的距离,就很安全。
但也许恰恰就是他的信任害了他。
军产,阎佩衡嘴里一直重复着军产两个字,突然想起来,在丈夫死后,王戈壁因为没工作,由军区特批,她可以拿部队上多余的鞋子帽子,衣服,暖瓶水壶,以及香皂肥皂,毛巾等物出去倒卖,赚点零用钱。
那是从六八年开始的。
后来他们这帮老领导们就没有过问过了。
此刻阎佩衡之所以想起来,也是因为崔部长一直在不停的提军产的缘故。
阎佩衡于是又说:“阎卫你去问问老王和米兰,她们一会儿准备去哪儿。”
其实米兰就在门口,急着要走,她身体差,那么热的楼道里,还裹着厚厚的大棉袄,正在听阎佩衡问话,于是叹了口气说:“爸,我答应和阎卫离婚,而且我保证我们母女从此躲得远远儿的,行了吧?”
王戈壁也在门口,语气特别讲理:“阎哥您说让我们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只要您乐意,只要您觉得对您好。”
阎哈是因为外婆和妈妈看起来太过弱势,男孩子,要给外婆和妈妈逞威风,突然就蹦出一句来:“我妈和我奶奶马上就办理好手续,我们要出国啦,你们……”
米兰给吓的伸手一把捂上了儿子的嘴巴。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孩子在米兰闹事的时候,恰是个好帮腔的。
但他偶尔语出惊人,也能吓死人。
这又是轰顶一声雷响。
即使不是间谍,会不会王戈壁其实已经靠着倒卖军产赚了很多钱。
如今米兰故意闹离婚,想走人,也不过是钱赚够了,肥了,要去国外生活了?
阎佩衡突然想起来,崔部长有回喝醉了酒,曾经隐约提过,说王戈壁大概是对自己有那么点好感才一直在守寡妇,没有再嫁,为此他心里还挺愧疚的。
楼上的陶司令员,之所以一直照顾王戈壁,也是觉得她一个人生活的太艰难。
男人对于于自己有好感的女性,即使不喜欢,不招惹,总会怀着点知已,知遇的心理,当然,也难免就会照顾得多一点,主要是他们会很信任那个女人,总觉得暗恋自己的女人,绝对不会背叛自己。
但信任是比爱更可怕的东西。
第91章 赚钱工具(妈妈,你说爷爷是不是不喜)
似乎闹了很久,但其实也不过过了一个早晨而已。
阎佩衡不管后勤,不懂市场经济,估量不出王戈壁到底能赚多少钱,但显而易见,她甚至能出得起国,证明手中钱不少,也证明她不像平时表现的那么紧紧巴巴,何其可笑,整个大院里的人,还一直认为王戈壁是个老困难户。
再看看阎卫,一副垂头丧气的耷拉样儿。
早在听说他要闹离婚的时候,阎佩衡也勃然大怒,想让儿子复员,滚出去自谋生路,但就这么个文文弱弱的儿子,真让他出去自谋生路,他这辈子就完蛋了。
可他一直以来都没有怀疑过王戈壁和米兰。
他和这院子里所有的人一样,都认为米兰才是弱势的一方。
想到这儿,阎佩衡计议一定,只差跟陶司令商量,开会讨论此事了。
“爸,我心脏不舒服,你就让我快点走,行吗?”米兰在门外又说。
是的,她和王戈壁的出国其实早就办好了,只不过还没亲眼看着阎卫这个软弱又没主见,不会赚钱,一无是处的负心汉身败名裂才没走的。
现在只要阎佩衡放人,她和王戈壁立刻就可以登机起飞,飞往美国。
阎佩衡抬起头说:“再等等吧,我们开个会。”
这老爷子向来脾气恶,凶巴巴的,张嘴就骂人,今天没骂人,很温和,米兰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回头看了王戈壁一眼,王戈壁大约也是这个心理,于是说:“妈,那咱们就先回家吧。”
“也是,我们清清白白,我们问心无愧,我们有什么好怕的。”王戈壁深吸了口气说。
俩母女再看一眼垂头丧气的阎卫,米兰冷笑了一下:没出息,不会赚钱发大财,他永远不会知道,她想带他出国其实是在帮他,既然他不肯出国,就让他烂死在这个没发展,没前途的国家吧。
……
再说陈美兰,今天她要去找趟导演周渔,说《归城》的投资事谊,孩子多,她不可能全带着。
于是抓过小旺和小狼,她说:“你俩今天在这儿陪爷爷,妈妈和圆圆出去一趟,这不是咱们家,不准大呼小叫,也不准吵吵闹闹,这是楼房,不是平房,楼下还有人,玩的时候更不能跳来跳去,要是吵到楼下,楼下的军人叔叔会上楼来训你们的,好不好?”
小狼其实更想跟着妈妈,但小旺阻止了他。
阎佩衡是爷爷,虽说看起来凶凶的,不好接近,但小旺必须跟爷爷亲近一点。
他觉得自己原来太对不起爷爷了。
不想麻烦阎卫再找车,陈美兰带着圆圆提前一步,喊了阎肇一声:“三哥,出门,我有事儿跟你说。”
阎肇于卧室里喊了声好,也出来了。
他手里拎一件驼色大衣,明摆是陈美兰给他买的,阎肇还要问:“这是我的?”
“不是,我给小旺买的。”陈美兰也是故意回说。
阎肇转身一撩,套自己身上了,驮色不挑肤色,比他常穿的绿色好多了。
“别呀,这是小旺的衣服,你穿孩子衣服干嘛?”陈美兰忍不住,故意要问一句。
电梯是透明的,像镜子一样,阎肇穿的是秋冬款制服,但首都天太冷,不罩件呢子大衣还真的有点冷,呢子大衣穿在他身上,既周正又能撑得起来,电影里的高仓健一样。
他现在居然渐渐也学会开玩笑了:“我先穿吧,等小旺长到我这么高了再给他。”正色,他又说:“只此一件,以后别买了,这东西很贵。”
他省,不抽烟不喝酒不请客,衣服更省,有工作服穿就更不需要买了。
“从昨天到今天了,冯育倒卖军区资产的事,你怎么一直不提呀?”陈美兰单独叫阎肇出来,是为这个。
在她看来,冯育那种蛀虫就应该早早提出来,让军区处理了去。
阎肇却问陈美兰:“你真想拿下271厂?”
陈美兰当然想,兴达施工队有陈德功守着,她不用操心太多。要能经营个工厂,搞点实业,哪怕那是小旺的厂,她可以在里面当总经理,比起施工队的朝不保夕和结款困难,干实业总能拿份稳定工资。
“再等等吧,现在要提271的事,你就承包不到厂子了。”阎肇顿了顿说:“我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帮你拿下271厂。”
陈美兰心说这男人变聪明了呀,都会走后门帮她搞关系,拿厂了。
当然,阎肇一心想帮她拿271厂是为了什么目的,陈美兰大概知道。他看的也比陈美兰更加长远,271厂即使不给冯育,被他人承包,现在人心不比往日纯洁,很可能它还是逃不过被倒卖的命运。
而陈美兰,即使她再不想,觉得自己再无辜,她是阎佩衡的儿媳妇,跟冯育之间有扯不断的亲属关系。要现在把冯育干的事情当众提出来,且不说崔部长不会把271承包给她,就阎佩衡为了避嫌,也绝不可能再让她插手271的。
所以阎肇还在等机会,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先处理了冯育。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下楼的时候还在说冯育,一下楼,碰见正主儿了。
就在楼下院子里,崔自翔正在跟一个男人聊天。
那男人让烟给崔自翔,手拍着胸口,正在跟崔自翔说着什么,崔自翔也在不停点头。
阎肇停了下来,鼻子嗅了嗅,圆圆也在经过这人时也悄悄说:“爸爸,好臭。”
阎肇停了下来,看着那个人,对陈美兰说了句:“这人在抽大麻。”
这其实就是王戈壁的得意女婿,米兰的得意姐夫冯育,高高瘦瘦,但是身上有股很浓的,类似于骚狐臭的味道,一般人都会觉得这是狐臭味儿,有狐臭的人很多,大家忍忍也就过去了,他的脸还坑坑洼洼的,是张人脸,但不知道为什么显得特别怪异,眼袋异常夸张,眼球呈褐色,没有精气神。
戴着眼镜,人又很斯文,说话也很温和。
陈美兰只跟阎肇说过冯育想拿271,可并没说过冯育抽大麻,而从解放后到九十年代,有一段时间国内毒品是绝迹的,阎肇怎么闻出来的。
而且紧接着,他又说了句:“他应该还有性病。”
陈美兰惊讶坏了:“你怎么知道的?”她本来还在发愁,自己该怎么跟阎肇解释,现在看来多滤了,这男人能凭自己的本事干到京局做局长,比她能想象到的厉害得多。
“越南那边盛产大麻,吸毒就意味着滥交,滥交产生梅毒,那边边防军里这样的人特别多。”阎肇回头说:“你们自己出去吧,我看看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正好崔自翔看到阎肇,也在打算拦他:“阎肇,介绍一下,我哥们冯育。”
阎肇伸手的时候,看到冯育的手因为冬天有溃烂的冻疮流着血,并没有握手,他身量高,呢子大衣,退后一步,两眼深遂,冷寒的盯着冯育在看。
冯育笑着让了一支烟出来:“都是误会,我老丈母娘那么一个老太太,米兰一个心脏病,她们能咋样?阎肇吧,战友啊,久仰大名,咱们找个地儿喝茶,我再叫几个老战友,咱们慢慢聊?”
阎肇抿了抿唇,脸上线条机械的抽动着:“好。”
回头,他示意美兰和圆圆先走,指了指楼上,说:“走吧,去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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