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浣若君
主任要进手术室,还回头对黄老师说:“别担心,今儿大年初一,是个好日子,我们一定会尽我们最大的努力。”
黄老师连连点头,千恩万谢,恨不能跪下给主任磕头,陈美兰抱着衣服,眼泪差点要下来了。
医院这个地方真是让人又爱又恨,人最不想来的是医院,但有了病,能指望的也唯有医院。
不过每个时代的习惯不能丢,她趁着主任不注意,悄悄塞了一个贰百块的红包在他兜里,不管对方会不会收,红包塞了,患者家属的心就是安稳的。
只过了二十分钟,仅仅二十分钟,手术室门口的绿灯亮了,出来的护士怀里抱着孩子,包的正是陈美兰衲的小襁褓,她笑着说:“黄正德在吗,六斤七两,大胖小子一个,不过只能看一眼,立刻要转儿科重症室,因为孩子有点缺氧。”
这就生了,而且又是个儿子?
黄老师伸手来扶陈美兰,没扶住,双腿一软,栽地上了。
护士还在笑着说:“当爸的别那么开心,快去补交住院费吧,产妇目前也得到重症室观察,不过放心吧,主任说她各方面情况都很不错。”
黄正德是备着钱的,整整三千块,一大沓子,走路虚虚浮浮,慢慢飘飘,跑去交住院费了。
孩子,也被护士抱走了。
孩子顺产,母子平安,陈美兰是把几个小崽子撇家里来的医院,现在当然得赶紧回家,不过虽说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心中一念,陈美兰就怕万一,万一齐冬梅和胡小眉真的跑医院来偷孩子呢,万一的万一,过年期间医院孩子本身就不多,毕竟黄老师和齐冬梅两口子熟悉,再万一他们趁着黄老师一个人忙不开,来偷黄老师的孩子呢。
不过也不怕,省医的妇科有个名字叫苏春霞的医生,是五支队苏春草的堂妹,也是黄正德的学生。
刚才陈美兰路过妇科的时候,看见她在值班,过去跟她打声招呼,让她在值班的时候,帮黄老师盯着点就行了。
“美兰?你怎么来了?”苏春霞正在坐诊,大年初一没什么人,她在看报纸,放下报纸说。
陈美兰不好直说齐冬梅和胡小眉想偷孩子的事,只说自己最近听说有人从医院偷孩子,让她帮忙照看一下黄老师家刚出生的小宝宝。
“你还真说对了,前阵子医院就出过有人来偷孩子的事情,不过你放心,现在医院,尤其是妇产科,上下警惕的厉害,黄老师有个孩子不容易,一会儿我亲自去盯着。”苏春霞放下报纸,伸手居然来搂陈美兰的腰了:“美人儿,躺床上去,我摸你一下。”
“你摸我干嘛,春霞,咱可是正经人。”陈美兰看她两只手居然真要撸她的衣服,心说春霞这什么爱好,居然要耍流氓。
“帮你查个乳腺,赶紧的,躺下。”苏春霞说。
“不挂个号不好吧,就这么检查?”陈美兰说。
但她立刻就脱了外套,开始往上撸毛衣了,不挂号占医院便宜,不占白不占。
女性的乳腺确实应该经常检查,上辈子圆圆一直跟美兰说要自查乳腺,而且是月月查,时时查。
陈美兰长期独居,对自己的身体并不在意,所以没那个心思,也没查过。
“天啦,蕾丝内衣,谁给你买的?”苏春草突然一声惊呼。
“阎肇买的,怎么啦?”陈美兰笑着问。
苏春霞也知道陈美兰嫁给了阎肇,不过,陈美兰不知道的是,阎肇其实是她表哥,而且是亲表哥。
阎肇娘,就是春霞亲姑。
同一大队,都沾亲带故,很正常的。
“阎肇?你说我表哥啊,他还会干这个?”
“他是你亲表哥?”陈美兰很是惊讶。
苏春霞撇撇嘴:“我姑父驴脾气,跟我姑常年关系又不好,我姑也死了,亲戚认得不多,但他真是我亲表哥。”
“你姑,我见过吗?”陈美兰再问。
村里的老太太们,嫁过来七八年,陈美兰见得不少,但是具体对不上号。
人老了就会被这个世界遗弃,她们没有名字,没有人关注,统一代号:老人。
“我姑你原来见过的呀,就是原来常在卫生所门口晒太阳那个。六十多岁的时候还那么漂亮,难得吧,可惜跟我姑父一辈子感情不好,死的时候我姑父也没在身边,她跟我姑俩年青的时候感情很好的,因为我小表妹的死,生死不见,太可怜了。连带着,我姑父也不喜欢我三表哥,陈美兰,你可要对我表哥好一点。”苏春霞又说。
陈美兰是80年嫁到盐关村的,没去过一支队,但是原来经常去五支队,曾经见过一个老太太,长的确实特别漂亮,不过精神状态不太好,有点痴傻,经常坐在卫生所的门口晒太阳。
要是陈美兰路过,还总会喊陈美兰叫闺女,叫星星。
陈美兰给老太太送过自己蒸的麻食卷儿,虽说并不认识,但跟老太太聊过好很多。
阎肇和阎佩衡关系很不好,据阎肇的语气,阎佩衡和苏文的关系也很不好。
别的暂且不说,当时那个老太太曾经跟陈美兰提过一件特别让自己伤心的往事,恰恰就是自己的小女儿之死的事。
老太太是发昏,把美兰当成自己的女儿才说的。
据老太太说,因为小女儿的死,她的心也跟着死了,当时老太太还笑着跟陈美兰说,自己特别盼着自己赶紧死,因为那样,她就能去和女儿团聚了。
该不会,阎肇真有个小妹妹,而阎佩衡夫妻年青的时候之所以反目,是因为那个小妹妹的死的缘故吧?
要真是那样,陈美兰敢说,满世界大概除了她,再没人知道内情。
好巧不巧,她当时并不认识苏文,可她和苏文,居然早在七八年前就见过面。
伸手,苏春草又说:“你今年26了吧,保养的可真好,这皮肤,捏着真舒服……弹性十足,你的腰怎么还那么细,圆圆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吗?”
皮肤陈美兰并没有特意保养过,但这半年她的皮肤确实变好了不少。
“老实说,是不是我表哥把你照顾得挺好”苏春霞边做检查,突然掐了一下陈美兰某个位置:“这弹性……”
“轻一点,疼死了,阎肇个大老粗手都比你的轻。”陈美兰给她掐疼了,立刻一声尖叫。
苏春草扬起了手:“行了,挺好的,很健康,一点问题都没有。”
穿好了衣服,陈美兰学着苏春草的手势问:“就这样吗,每个月检查一次,是不是?”她还来劲儿了:“要不你躺下,我帮你检查一下?”
“对,哪怕摸到有个黄豆大的小点儿也要来医院检查,乳腺问题不能忽视。”苏春草推开了美兰:“行了吧你,我天天自己检查的。”
陈美兰还在伸着手:“别呀,我还没摸过别人的neinei呢……”
苏春草也来掐美兰:“我看你是给男人收拾得还不够,敢摸我?看我不……”
她笑着转身,居然就见阎肇站在病房门口,抬头看着墙上的宣传牌。
“表……表哥?”苏春霞突然抬头,看到阎肇站在门外,立刻松开了美兰。
阎肇倒问:“你是?”
苏春霞今年也才27,比阎肇小一岁,小时候天天喊表哥的,他居然不认识她了?
“你表妹,春霞。”苏春霞气呼呼的说。
转而,她又对美兰说:“他眼睛是瞎的,小时候只要阎星喊声三哥,立刻就能变成驴给她骑着,我们在他眼里,都是空气!”
阎肇这个表哥,眼睛永远是瞎的,小时候眼里只有他亲妹妹阎星,现在眼里只有美兰。
看阎肇一脸活阎王的冷气,苏春霞有点后悔,刚才应该再狠捏美兰几把,疼死她。
俩人走在走廊上,两边的门全是关的,哪怕大白天也黑压压的,阎肇的脸更黑。
“我原来是不是下手太重了?”阎肇突然问。
“没有啊,挺好的。”陈美兰说。
其实他手可轻可轻的,摸着就像抚摸珍宝一样,但陈美兰总能感觉到,他那种强制压抑,想咬想撕的冲动,再让他轻,估计他得给憋死。
“乳腺每个月都要检查?”阎肇又问。
陈美兰伸出双手:“我会自己查的,我已经学会怎么检查了。”
“以后我帮你查吧,每天都查一次,我刚才看了一下墙上的宣传栏,乳腺问题确实不容忽视。”阎肇居然认真说。
但她怎么听出一种,他想丈着帮她检查身体耍流氓的意味。
“谢谢你,三哥。”鬼使神差,陈美兰喊了一声。
阎肇突然停下,不可置信的看着陈美兰:“你是不是听春霞提过阎星?”除了阎星,没人会喊阎肇叫三哥。
阎星,就是阎肇的小妹妹,死的时候五岁,陈美兰是听那个老太太,也就是记忆已经错乱了的苏文提到过的。
早夭的孩子一般人不提,阎肇又沉默寡言,不擅言谈,因为这件事确实是他母亲的错,所以几乎从不提及。
阎佩衡只有阎星一个女儿,特别疼爱她。
阎星死在盐关村,是在苏文的照料下死的。
自从女儿死,阎佩衡就跟妻子结上疙瘩了。
苏文也因为女儿的死,一直责怪自己,负罪半生。
当时周雪琴上首都后,阎肇,苏文,以及阎佩衡之间应该闹过很多误会,但就因为阎佩衡和苏文老死不相往来,对阎肇也特别冷漠,所以彼此间从来没有解释过,以致误会越闹越大,苏文死的时候阎佩衡都没来。
就现在,阎佩衡跟阎肇之间,除了逢年过节打个电话,别的事情一概不提。
不过现在陈美兰知道了,也敢确定了,苏文不提是苏文的事,但阎星之死的事,下回阎肇给阎佩衡打电话的时候,陈美兰一定要说叨说叨。
她至少要解开他们父子间的矛盾。
而且她不认为阎星之死是苏文的错,她必须向阎佩衡解释这件事。
死了的婆婆,其实委屈了一辈子。
心里正想着,猝不及防,陈美兰突然就被阎肇给压在医院的走廊上了。
护士医生随时会经过,他这是想干嘛,耍流氓?
“以后可以多叫的,我爱听的。”阎肇说了句,恰好这时,马勃疾匆匆的走了来,看到阎肇和陈美兰俩口子居然在走廊里搂搂抱抱,拿卷宗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转身又走了。
叫什么?
叫三哥吗?
他不会觉得肉麻吗?
……
至于阎肇为什么会来医院,是这样的。
今天是初一,就在黄三嫂入院的时候,有个中年妇女鬼鬼祟祟进了医院,一直尾随着黄三嫂,不过黄三嫂从手术室出来,和孩子直接住进重症监护室了,那地儿一般人进不去。
那个中年妇女就一直在产科转悠。
现在大家防偷婴儿防的厉害,医生护士,病人家属都不认识她,大家相互悄悄通个气,其实当时就防着她呢。
就在一个半个小时前,楼梯上,一个产妇的婆婆打完午饭回来,就见那个中年妇女抱着个孩子,鬼鬼祟祟,正在下楼,襁褓的颜色跟自己衲的一模一样,而且神色慌张,跑得很快,孩子哭了她都不哄。
孩子的手腕上都有出生纸,不出医院是不撕的。
毕竟现在是个拐卖案频发的年代,这婆婆擦肩而过的时候抓住那个中年妇女,伸手一看,好家伙,惊出一身冷汗,她怀里抱的居然是自家的乖孙,大胖小子啊,男娃。
就这样,一桩偷婴案,案犯被逮了现形。
医院当然立刻就报了警,阎肇之所以来,则是因为黄老师也在这个医院生孩子,他怕被偷的会是黄老师的孩子。
来了一看,阎肇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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