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浣若君
“阎望奇。”阎肇往外喊了一声。
小旺跑进来了:“爸,怎么啦?”
“跟阎明琅一起扎马步,扎四十分钟,一人可以喝一口可乐。”阎肇说。
小旺这纯属无妄之灾,他想长高,他想变强壮,可乐再好喝他都不喝,他忍着,怎么就因为小狼要喝可乐,他就得陪着一起扎马步了呀。
好倒霉。
“阎小狼,下回我再给你买可乐,我就是你孙子。”小旺气的捏起了拳头,那可乐就是他给小狼买的。
圆圆发现陈美兰脑袋上别的那个东西了:“妈妈,好漂亮的菊花。”
刚才阎肇往陈美兰头上别了个什么东西,陈美兰伸手摸了下来,差点没辣瞎眼睛,居然是一个粉色的小发卡,而且还是一朵粉色的小菊花。
不怪阎佩衡刚才亲口在电话里说,自己的三儿子别的方面都不错,就是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向来眼瞎。还真是,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挑来的,粉红色的菊花,堪称奇丑无比,审美史上的灾难。
“妈妈,你怎么不戴呀?”圆圆又问。
陈美兰别到圆圆脑袋上了:“你要喜欢,给你戴着?”
圆圆轻轻抚摸着自己头上的小发夹,转身出门了:“妈妈,我要去给宁宁和松松看。”
这是件很稀松平常的小事吧,结果目送圆圆出了门,阎肇居然生气了:“你不喜欢那个发卡?”
“喜欢啊,特别喜欢。”陈美兰说。
总不能他在工作方面压力重重,好容易有闲心给妻子买个发卡,陈美兰还嫌弃,说不喜欢吧。
阎肇闷声说:“那你就应该自己戴着。”
这意思是她把发卡给了圆圆,他居然不高兴?
至于吗,给圆圆买钢琴他都毫不犹豫,不就一个发卡,才几毛钱的东西。
“那是我闺女,我命都能给她,给个发卡怎么啦?”陈美兰笑着反问。
阎肇的脸一贯是黑的。
进了厨房,看到案板上居然摆着馕,阎肇心头倒是一喜,这馕闻起来是果木烤的,有两张芝麻洋葱的,还有两张杏仁巴达木的,翻到最下面,居然是一张在新疆本地都很少见的甜馕,阎肇不怎么爱吃甜食,但是对甜馕却情有独钟。
上面有结了晶的冰糖的甜馕,吃起来嘎吱嘎吱作响,既有嚼劲,又有麦香,松软弹牙。
晚饭陈美兰依旧做的大锅烩菜,现在做烩菜也不像前几年,土豆白菜加点肉片就是一锅,现在外面有卖的自家做的鱼豆腐、小腊肠,再自己煎点鸡蛋豆腐皮,这些东西大人不爱吃,但是孩子们特别喜欢。
烩成一锅,配上买买提用果木烤的馕,不论是蘸着汤还是就那么干嚼,都特别美味。
小狼不吭不哼,自从他爸进门就在扎马步,他的黑爸搞干净了整个厨房的卫生,还给门口两株大牡丹修了枝,他就一动不动,足足扎了一个半小时的马步。
这会儿才要喝可乐。
于小狼来说,所谓的一口,吨的一下,可乐瓶里就要下大半。
一口可乐一口烩菜,还能就着甜甜的馕,一不小心,又喝超标了,肚子鼓圆。
“吃完去打沙袋,打半个小时。”阎肇皱着眉头说。
“妈,就别让小狼打沙袋了吧,多辛苦啊。”圆圆摇了摇陈美兰的胳膊,说:“小狼,咱们听妈妈的,不听爸爸的。”
“不行。”阎肇把她头上的发卡取下来,放到妈妈头上了。
圆圆对于脸黑黑的新爸爸有种矛盾式的,复杂的喜欢和不喜欢。
不喜欢他总是赶着小旺和小狼扎马步,也不喜欢他语气总是硬梆梆的。
毕竟重组家庭,小女孩暗暗觉得,妈妈应该会偏向着他们几个,所以,她现在是在挑战爸爸的权威。
“妈妈,我不要小狼打沙袋。”她说。
“圆圆,吃完饭就跟小旺一起把碗搬到厨房,一起洗碗,小狼必须去打沙袋。”陈美兰说着,把自己头上的发卡取下来,又放圆圆头上了。
虽说小狼这辈子没得血液方面的疾病,但前几天苏春霞来盐关村的时候,偶尔说起这孩子皮肤白的不像话,让陈美兰带他去医院查一查,陈美兰带着小狼去查了个血项,虽然医生说孩子各项指标还算正常,问题不大,但陈美兰发现小狼的血液里,血小板比正常值偏低了一点。
虽说血小板低不一定就肯定会得白血病。
但小狼虚胖,身体确实不如小旺和圆圆,他自己愿意扎马步,打沙袋,对他的身体才好,路上车越来越多,空气污染正在加剧,陈美兰本来考虑就在最近给家里铺新地砖,再换一套新家具的,但害怕一旦装修家里,会产生褚如甲醛、苯等有害气体,都暂缓装了。
小狼要不把身体锻炼结实一点,是极容易诱发白血病的。
圆圆和小狼一起收着盘子,再看眼阎肇,阎肇立刻说:“碗放着我洗,大的俩把寒假作业拿出来,我要检查。”
眼看开学,陈美兰都忘了,是该检查俩大孩子的寒假作业了。
圆圆摸了摸头上粉红色的小发卡,这回可比小旺声音大:“我马上就去拿。”
发卡还在她头上,证明妈妈最爱她。
既然阎肇回来,家务活肯定全扔给他,陈美兰还得去趟黄老师家。
秦川集团3月1号正式奠基起楼,黄正德在忙着搞策划,而且他最近正在考虑,村小学分来了很多年青教师,都是大专以上学历,他只有高中学历,校长要他要不脱产进修,要不报个夜大,考个大专回来,否则他就只能拿最低的基本工资,80元。
脱产进修和考夜大一样,都要拿好几年的基本工资。
看着襁褓里的儿子吨吨吨吃着奶粉,七天一包奶粉,一包婴儿奶粉要五块钱,孩子吃的不是奶粉,是钱。
黄正德虽说舍不下教师那份工作,但他更要钱来生活,所以一直在考虑辞职。
陈美兰得去问问黄正德考虑的怎么样了,舍弃公职跟着她赚钱当然好,她考虑一个月给黄正德700块。
但回去继续当教师,黄正德将来可以拿退休金,这可关系着他的后半辈子,这个责任陈美兰不敢负。
黄老师提着一只死乌鸦,正在往垃圾台上扔。
见美兰出来,把死乌鸦提过来了:“美兰,你知道这只死乌鸦哪来的不?”
一只死乌鸦,看着可真渗人。
“今天我去了趟东方集团,出来没注意,到家门口才发现,自行车后面挂着一只死乌鸦。”黄老师这会儿也咂摸出来了:“我觉得这肯定是有人针对咱们,在故意搞鬼。”
“这事儿我来处理吧,不过黄老师,你考虑好了吗,你要准备回去读夜大,我以后就重新找技术员,要是……”陈美兰话没说完,黄老师打断了她:“我得跟着你干,工资也不需要阎斌那么高,你一个月给我300就行,孩子得吃奶粉,我今天才给你三嫂找了个保姆,哪哪都要钱,当老师,我养不起孩子。”
这些年下海的,有绝大部分人就是因为家庭所迫。
“工资我给你开700吧,跟阎斌一样,还是那句话,以后出门尽量注意安全。”陈美兰于是说。
虽说树倒猢狲散,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使范祥被抓,□□,混混是一直存在的。
我在明,敌在暗,你要想守着逮混混也能逮到,但最后肯定是打一架再闹到派出所,两方都得罚款,严重的还要拘留,划不来。
所以这种事只能是忍着,找机会一招反杀。
绳子被混混剪断,美兰重新买新的,黄老师差点被撞,从那以后只要他出门,陈美兰就给他派个提包的农民工。
三蹦子现在还是天天被人扎胎放气,陈美兰干脆就让陈德功买了皮带和胶水,自己补胎。
你悄悄扎,我明着补,虽说心里憋气,但至少不跟小混混们正面冲突。
而这些事,她死咬着牙忍着,一直没跟阎肇说,因为怕他处理范祥的压力太大,不想给他添麻烦,但今天,既然范振华父子已经被抓,她就必须跟阎肇说说了。
混混欺负人是会上瘾的,你越忍气吞声,他们越是没完没了。
晚上,俩人躺在床上,陈美兰才说这事儿。
阎肇在这方面的反应陈美兰倒是很意外,一般男人,妻子在外面工作,总怕给自己惹事,但凡出了事,不问别人有没有错,先要责备妻子,骂妻子一顿,一边给你帮忙,一边嘴里骂骂咧咧。
但他却说:“出了这种事,你怎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也是考虑到阎肇不爱走关系,陈美兰举起双手说:“我走正规程序,我报案,但是我还是得打着你的旗号去派出所,只有这样,派出所的民警才会认真帮我调查这些事,行吗?”
“不用。”阎肇得准备做俯卧撑,以及,帮陈美兰检查乳腺了:“这种事最近辖区挺多,一帮小混混,看谁不顺眼就扎胎放气,路上洒钉子,公安抓起来批评一顿,把他们放了,他们心里的火气更大,说不定三更半夜拦着你,就要给你吃顿闷亏,你先不要吭声,尽量让你的人小心,这背后肯定有个黑老大,等我审范振华父子的时候,把他给审出来。”
随着改革开放,流氓混混成团滋生。
公安逮了,打吧,他们皮糙肉厚特别经打,而且挨得打越多,进局子的次数越多,还越觉得自己光荣。
批评教育吧,他们一脸不屑:“sir,咱们在夜总会一晚上能消费你们一个月的工资,你有什么资格打骂我们?”全是港片里学来的那一套。
跟癞皮疮一样,就算公安也拿他们没办法。
他们后面肯定有个黑老大,只有揪出那个黑老大,才能彻底除掉那些癞皮疮。
既然阎肇这么说,陈美兰也就不管了,反正她每天晚上要交一个多小时的作业,他帮她处理这些问题是应该的。
有一点陈美兰挺纳闷,平常她只要觉得不舒服了,哼两声阎肇总会停,但今天过了好半天,她哼了一声,阎肇居然说了句:“明天,那个发卡要回来。”语气里还带着威胁?
陈美兰不同意:“圆圆挺喜欢的,让她戴吧。”
然后又是好半天,就好像要逼她答应一样,等她再哼哼叽叽,阎肇又说:“发卡,要回来你自己戴。”
陈美兰心说这男人是不是有毛病?
不就一难看的小发卡吗,批发两毛五,街上就卖五毛钱,他为这个,难道今天晚上要折腾一晚上?
拿这种事情当惩罚,累死的不是他自己吗?
生产队的驴也不会像他这样猛呀。
终于完了,这回是陈美兰自己给自己拆了床被子,她简直气的想打人。
“那发卡是我给你买的,必须要回来。”阎肇长舒了口气,意犹未尽又暗含威胁。
狗男人,就一个小破发卡,圆圆既然喜欢就给她戴着,他到底想干嘛啊。
“要,我明天就要回来。”再不答应,估计他又得让她哭一回了,但陈美兰到底还是生气,她从来没从闺女身上抢过东西,她心里忿忿不平,她于是说:“明天我去小商品批发市场批发一麻袋吧,批发回来让圆圆换着花样儿戴。”
结果阎肇居然伸手开了灯,一脸你终于做对了的欣慰:“你买是你买,但我给你买的东西,只能你自己用。”
既霸道又强势的狗男人,就为一个小发卡,他这回折腾了她足足两个小时。
躲在被窝里,陈美兰恨恨的想,他爹不是快来了吗。
据说阎肇还挺怕他那个黑爹的,就让他的黑爹好好虐虐这个王八蛋吧。
虽说阎佩衡要来,但阎肇并不愿意陈美兰见他,他认为那是他该处理的事,自己处理就好,不想把美兰牵扯进来。
而阎佩衡打电话的时候,也曾仔细问过陈美兰,因为知道她的底细,所以还耻问美兰,是在乡下种阎西山家的地,还是在跟着阎西山一起挖煤。
听陈美兰说自己在搞工程,老爷子顿时冷笑了一声:“不愧是周雪琴的亲属,看来女同志你不止是暴发户的前妻,你自己也是个暴发户。”
总之,在阎佩衡那个公公的眼里,陈美兰就四个字:啥也不是。
但是陈美兰非见阎佩衡不可。
阎肇动了范振华,就等于动了省里某些领导的奶酪,虽然他说自己有手段,拍着胸脯说能保自己和全家人的安全,可他上辈子,一直到五十多岁才会升到首都,是在严打大老虎的运动中,全凭自己过硬过,过清白的历史才升上去的。
他有能力,也有正义感,可那么一个人,让他在一个小小的分局干二十年,干到白头才升上去,于某种形式上来说,也是一种可悲吧。
如果陈美兰能解开他和他父亲之间的死结,让阎佩衡愿意在省级领导们面前打招呼,照料一下儿子,陈美兰为什么不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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