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而这，才是少年人最最珍贵的东西。
米莱尔眼前浮起林茉花朵儿般耀眼面容，也不觉低低说道：“是呀，我已经老了。”
他退后了一步，伸手扣住了星耀，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白弥耶并没有太多愤怒情绪，没有类似你居然也要伤害我，人类负我太多的怨妇感。
银色面具后的双瞳平静如斯。
然而越是如此，越发说明白弥耶铁石心肠。
“你一定好奇，我心里怎么想的，究竟是想忠诚的执行众神命令，还是当一个当世独一无二尊荣之极的半神。”
此刻林茉已经怀着憎恨一步步的离开了王城，并不知道高高神坛上所发生一切。
天边滚动缕缕霞光，云彩被染成了缕缕赤红，太阳已经冒头升起，绽放千万道霞光。
那些光辉，染上了白弥耶华美的身躯。
米莱尔喉头滚动：“我赌不起。”
白弥耶现在一看，就是那种很没人性的半神，完全让人没有安全感，更不能将人类的未来放在他的身上。
略顿了顿，米莱尔涩声：“那么如今，你会告诉我吗？”
他自知已然不能幸免，临死之前，白弥耶何妨告知。如今神爵深邃淡漠的双瞳之中，究竟藏着怎么样的思想。
白弥耶伸出了手指，举在唇边嘘了一声。
“就像下棋不可以相让一样，如果把一个谜底告诉对弈的人，那样儿就没有意思了。就像你人如今对我心生杀意，我如果不杀了你，就不合乎规则了。”
然后米莱尔拔剑出鞘，与此同时，白弥耶的身侧现出那么一道空间裂痕。
那只巨镰像闪电一样快，向着白弥耶挥舞而去。
然而白弥耶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一双眸子流淌着难以言喻的深沉。
然后米莱尔眼前一花，那是人类无可企及的速度。
一道光芒凝结的能源之剑就在白弥耶手心间凝结，使得他一瞬间就到达了米莱尔的跟前。
半神手掌心闪烁的光芒，就没入了米莱尔的身躯之中。
一瞬间，米莱尔的身躯微微一颤。
他的身体完好无损，可一瞬间，米莱尔脸颊浮起了死亡的灰白。
哐当一下，他手中的剑坠落在地上。与此同时，那将要触及白弥耶的死亡巨镰也如烟气般缩回了裂缝之中。
当然此刻，米莱尔身躯之中的生命还未曾完全消失。
白弥耶收回了自己的手掌，轻轻的站好：“因为你是人类中很重要的存在，如果骤然消失，那样就会很麻烦的。所以我给你留下五日，让你可以将之后的事情处理一下。那样子一来，就不会麻烦到我了。”
希望你死之前，替我将你的死处理好。
纵然时日无多，米莱尔也感觉自己好像要憋不住笑出来。这简直是，太讽刺了！
白弥耶认真脸：“这也是为了你们人类好。”
他就像那种黑心老板，无耻的压榨干净员工那么一点最后的剩余价值。
与此同时，米莱尔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脑子里添了一个精神之结，那是半神留在他脑子里的一个小小开关。
“那么你现在，不可以提及你的学生茉莉.卡莱恩，不可以明示以及暗示，不可以在死前将自己的资源给予她。虽然我不在意预言，可那也不可以作弊。”
米莱尔眼前微微晕黑，他知道路易斯家族手段，本来这些，米莱尔可以不动声色阻止的。
他不介意被茉莉憎恨着，愿意不动声色，一点点的暗中帮助自己心爱的学生。甚至到最后，他甘愿死于林茉的复仇。
然而剧本不是这么写的，白弥耶将剧本给撕掉了。现在一切，向着一个很可怕的未知方向滑落。
那就是林茉可能当真会死！
抗议显然是无效的，白弥耶显然也不是那种听得进人话的人。
米莱尔的身影摇摇欲坠，他吃力的，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星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一步步的走下了阶梯。晨光轻轻落在了米莱尔的后背上，他的身躯好像一个醉汉一般摇摇欲坠。就像白弥耶说的那样，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无论如何，米莱尔是个负责任的人，不能随随便便的就死了。
这样子的时候，米莱尔却也是禁不住想起了兰莎蒂曾经做出的预言。
“到那时，夕阳的光辉落在了神爵的脸颊之上，女子手中的剑将会斩下他的头颅。”
这个预言，是关于白弥耶的。
然而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关于米莱尔的预言。
“而你呢，也会死于神爵手中，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你的生命即将迎来了终结。米莱尔，如果实现了第一个预言，那么关于你的预言是一定会实现的，因为这是同一个世界。”
这是同一个世界线，如果自己促成神爵的死，那么自己将会死在白弥耶的手中。
这一点，米莱尔是早就有所觉悟了。
只是他想不到，自己的情节会来得这么快。
无论如何，人类属于米莱尔的时代，也即将要结束了。
永恒帝国就是如此，到了入秋，便会有连绵的细雨，下了一场又一场。
对于放逐的女巫而言，无疑是灾难。神会不会为囚犯准备马匹，或者说这场押送本身就是折磨。
巫师铁链封锁了林茉的身躯，使得她修为被压抑在身躯之中。
一个人若然提升了修为，便会寒暑不侵，林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子发冷的感觉了。然而饶是如此，林茉心中仍然是有着某种希望的。她的手指抹上了脖子上冷冰冰的铁链，只要解开这道刑具，自己身体还是可以恢复的。
米莱尔给予伤害并不致命，就算当时骨折，毕竟阴月之力可以治愈。
事已至此，林茉已经成为神会之中黑女巫，然而她并不愿意这么便放弃。
押送她的两名巫师沉默寡言，对林茉并没有如何的垂怜，沿路冷冰冰的。林茉表面上尚算顺从，倒也相安无事。
这日天色渐晚，一行人终于到达驿站。
火堆生起，林茉靠近，让火烤干自己的衣衫。
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情，林茉也遭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然而饶是如此，她毕竟是个坚强的女子。
她抚摸自己的左腿，这条腿受的伤比较严重，如今还有那么一点儿损伤。
然而再过两三天，这条左腿就会痊愈，也不必再一瘸一拐的走路了。
正在这个时候，驿站之外却也是有了动静。
一道妙曼的女子身影缓缓步入，身上还犹自沾染了浅浅潮润水汽。
她一只优美但不算光滑的手伸出来，那手里面握着一枚小小的钱袋。钱袋里面沉甸甸的，盛满了金币。
巫师是需要花钱的职业，故而平民出身巫师会常年缺钱，乃至于让他们形成对金钱的贪婪。
这笔贿赂也是具有一点儿诱惑力。
更何况，对方似乎只求一点儿跟林茉单独相处的时间。而林茉喉头微微发紧，隐约也猜得到来着是谁了。
待两位看守退开，女子轻轻拉开了斗篷，露出一张美艳的面孔。
正是茉莉.卡莱恩的生母艾琳.卡莱恩。
林茉脑海里有艾琳.卡莱恩的样子，也有一些接受的零碎记忆。她自然是记得对方的，可是却又让林茉油然而生一缕羞愧。
这几年，她一直跟艾琳.卡莱恩通信。一开始是为了更好扮演原主，可慢慢的，她也会在信中展露一些自己真实的心意。当年茉莉自尽，而自己呢，答应死去的茉莉成为一个巫师。她想，自己也该拼搏一个前程，让死去茉莉母亲脸上也有些光彩。
可是现在，自己却让艾琳这么丢脸，而且也没有什么前程了。如此想来，自己真有些对不住她。
艾琳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去了林茉面颊伤的雨水，叹了口气：“茉莉，我们好几年没有见了。你变得有些陌生了，有些地方和从前不一样了，可是你的眼神，还是跟从前一样倔强、固执。”
一股子酸意涌上了林茉鼻头，她闷闷说道：“母亲，对不起。”
艾琳衣摆沾染了泥污，是冒雨赶来探望自己的。
也许许就不见了，艾琳似乎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林茉呢，自然也是更不知道了。
艾琳想了想，开始说道：“茉莉，你今年才二十吧。我二十岁的时候，可没做过像你那样惊心动魄的大事情。你知道吗，我是以你为荣的，你是我的骄傲，现在也是如此。就算你现在不顺意，可是会好的，一切会好的。”
不知怎的，林茉眼眶微微一热。
第102章 102
艾琳轻轻的擦去了林茉脸颊上的泪水,温柔说道：“好了，不要哭了。”
林茉心想，我哭了吗？若不是艾琳提及,她怕是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实在是,太不坚强了。
一个坚强的人,是不该动不动就哭的。也许米莱尔说得没有错,她其实是个感情很充沛得人。
“你想不想知道，我二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其实你长这么大,居然也不知道父母以前的事情。茉莉,你应该知道，我只是个伊米尔区的乡下姑娘。那时候年成不好,雪下得多一些,乡下便开始缺粮食了。我们这些村庄里面的少年人,就要顶着干瘪的肚子出来找活儿干，将不多的粮食让给老人和孩子。”
“我十四岁开始,就要出来找工作了。运气好一些,就能找到替人打扫花园啊,剪羊毛之类工作。日子过得自然是有些辛苦，不过我的心中却有着希望和期待。那时候我每天用主人家剩下的冷面包填满肚子,将赚钱钱币塞到自己的皮靴里面。我想着，嫁给一个勤劳又能干的小伙子，开一个店铺或者农庄。我们两个年轻人有使不完的劲儿,什么活儿都可以干。我那时候，可没想过居然会嫁给一个巫师。”
那时候艾琳青春少艾,也颇具姿色,也会受到一些轻浮的诱惑。可是艾琳虽然没受过什么教育,却是个机智的乡下姑娘。她对这些庸俗诱惑不屑一顾，艾琳见过太多的处境相似的女子，到最后被玩弄抛弃，最后成为暗巷中的流莺。所以这个年轻姑娘似乎总是蓬头垢面，做着粗活儿。她的脑子里编织着踏实美好的未来，期待自己的后代能有舒适的环境，至少不必饿肚子。
“然后有一年，我还是跟往常一样出门。可那一年雪特别的大，我接连半个月没寻到活儿干，竟饿晕过去。后来，是克里斯家族马车经过，将我救下来。有人给我喂了热汤，然后，我睁开眼时候，就看到你的父亲了。我的茉莉，我不得不说，你的父亲可算不上什么美男子。”
这些，林茉记忆之中是有那么一点儿印象的。
乡间有一些传闻，美艳健康的艾琳之所以嫁给西森这个男巫，无非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西森作为巫师，自然也没什么出色的容貌。
他面容阴郁，衣衫不整，甚至头发有些油腻，就像许多别的宅巫一样。
然而收拾起来的艾琳，却又太漂亮了。这么一对夫妻，自然惹得一些并不悦耳的猜测。
“可他担心的看着我，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茉莉，其实你的父亲是个心肠很好的人，他照顾我，那时候我还跟他不大熟呢。我那时候，也不漂亮，身上脏兮兮的，脸也冻伤了。克里斯家族留下我，让我帮忙做些粗活儿。到了第二年春天，我便可以干一些收拾花园的活儿。这个时候，我已经跟你父亲很熟了。他傻傻的，总是怔怔的看着我。”
“有一天，他向我求婚，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他说，艾琳，你看上很坚强，很能干，我很喜欢你。要是别的女孩子，一定会生气了。可是茉莉，无论外人怎么说，我是爱他的。因为他跟那些轻浮公子哥儿不同，是个简单的人。”
林茉微微一笑，因为相爱，所以结婚，这原本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后来，我们就有了你，我们的女儿小茉莉。西森本来是克里斯家族的男仆，在克里斯家族的资助下成为巫师，从此成为了老克里斯的朋友。他死的时候跟我说，艾琳，对不起啊。他说，好了，这样子一来，我们的茉莉就不会亏欠谁了，以后会过上幸福的生活。他真是个坏蛋，可能知道当巫师比较危险吧，所以要娶一个坚强的女人。好在我的女儿，又懂事，又聪明。”
林茉轻轻的将脑袋枕在了艾琳的膝盖上，泪水哗啦啦的流淌。她的人生也许已经跟真正的茉莉.卡莱恩镶嵌到一块儿了，所以这一刻，她恍惚间，觉得艾琳真的是自己妈妈一样。也许，本来便是吧。
“人生就是如此，总是不可能一帆风顺的。茉莉，你要知道，你的父母虽然不是什么贵族，却都是很坚强的人。现在你遇到这种事情，请不要为我担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的母亲不是怯弱的人，她会好好照顾自己，并且相信着自己的女儿。”
艾琳的话，如同暖流涌入了林茉的心头。她一定会爬起来的，哪怕为了这位母亲呢，也不会让自己一直像只丧家之犬。
艾琳是担心自己精神崩溃，所以特意来见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