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菲尔也答应过她，会好好安置艾琳的。
时间不多，艾琳离去之时心如刀割，轻轻的吻吻女儿的头发，方才拉起了披风。
艾琳的泪珠终于哗啦啦落下，茉莉去了北面之后，只怕一封书信也不容易收到。
路途遥遥，到时候就很难听到茉莉消息了。
林茉目送着艾琳离去，她胡乱擦了把泪水，在艾琳最后看自己一眼时候挤出一个笑容。
她慢慢的，拢住了自己膝盖，将自己下巴轻轻的搁在了膝头。
艾琳.卡莱恩还是太天真了。其实自己也是——
就像现在，有一些阴影如影随形，不会轻易的饶过自己。
林茉已经听到了一侧传来的细碎声音，看来那两个押解巫师的离开可不仅仅是为了艾琳的那袋金币。
墙角出现一片女子的裙角，一道纤弱身影从阴影之中缓缓踏步走出来。
那被玫瑰油脂保养好的手掌软腻细嫩，此刻发抖似的死死攥紧了烛台。
幽润的烛火轻轻的撒在嘉碧.温斯莱的脸颊之上，映得她碧色的双眸呈青紫，面颊也出奇的苍白。
烛火映不到的阴影中，藏着艾威利英挺的身影。
嘉碧双眼之中飞快掠过了一抹愧疚，蓦然狠狠的咬紧了唇瓣。而林茉的双眼，又是那么样的冰冷，凶狠。
她们这样子望着，一时没有说话。
许多事情涌过了嘉碧的脑海，那时候她才入神院，好像一只快乐的云雀。因为自己出身低微，又是家里花钱买来的名额，使得她在神院也被人瞧不起。要说朋友，也只有茉莉.卡莱恩了。后来艾威利的出现，改变了许多事情。那个夜晚，她穿着漂亮的蓬蓬裙，去参加圆屋顶舞会，和林茉背对而行，渐行渐远。
后来她们在走廊上相遇，谁也不理睬谁。
是，现在想想，那时候自己说的话是有些过分。嘉碧也长大了，明白世间并没有真正的纯粹，神院里争取一份机会也无可厚非。那时候她年纪还太小，虽然是个平民少女，家里也是被宠爱的小宝贝。就算到了神院，她也只是被忽视而不是被欺辱。所以，很多事情，她也不大懂。那时候自己指责林茉不纯粹，是刺伤了这位实习女巫了。
可是，她终究不过是说错一句话而已。
现在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听到艾琳的话，忽而有些心虚，更感受到良心的刺痛。
仿佛一闭眼，就能想起自己那日在书房看到的东西。
然而现在，事情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嘉碧嗓音也不觉添了几分干哑：“茉莉，是你先不理睬我的。从前，我们在神院时候，本来也是好朋友。那时候，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也许，我真的说了刺伤你的话。可是，是你从此以后，就不理睬我了。茉莉.卡莱恩，我欠过你什么吗？从此以后，你就仇恨我，仇恨艾威利。”
可她说错了顺序，林茉仇恨艾威利，然后仇恨她。
“那是因为，你怎么想并不重要。嘉碧，你的个人意志重要吗？别人看到你时候，只会将你看成艾威利的一颗扣子。你为什么会来这儿？问心有愧，还是你知道艾威利那些无耻勾当？是呀，你的良心感受到刺痛了。可是你假惺惺在这里发抖，却不会做出任何损及艾威利的事情。你会为我作证吗？哪怕人前说一句话。当然，我也对你并没有什么指望，只是对你的假惺惺感受到恶心。”
林茉一句句刺耳的话窜入了嘉碧的脑海之中，使得嘉碧身躯轻轻的发颤。
茉莉还是这么的锋锐、凶狠，自己的同情似乎只是一场笑话。她还是那么刻薄讽刺自己，践踏自己同情。纵然艾威利说她是罪有应得，不过是换一种手段制裁，可自己仍然于心难安。
“如果你不是这么偏激，茉莉，你不会这样子的，不会。”
嘉碧喃喃道：“那么艾琳也不会这么伤心，我们也可以做回好朋友，是你的偏执将这些毁了，是这样子的。”
一瞬间，林茉热血上涌，很久没有过的耳朵嗡嗡声就这样子的响起了。
那种颤抖了，流淌了黑色阴郁的愤怒，似乎又光临了林茉的身躯。
林茉吃吃一笑：“温斯莱小姐，你真令人作呕。”
嘉碧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个耳光，她手一抖，蜡烛烧融化开的烛泪便滴落在嘉碧的白嫩的手掌上。温斯莱小姐手掌是娇嫩的，也被这滚热的烛泪烫出红痕。
艾威利一直在暗影中沉默着，如今却也缓缓走出来，伸手重重的按住了嘉碧的肩膀。
他也听到了艾琳与林茉的交谈，这让艾威利这位公爵之子忽而生出一抹很奇怪的感觉。在此之前，他并不觉得林茉应该具有感情。就像看到恶毒女配具有人性一样，导致茉莉人物形象忽而变得稍稍丰满了一些。
然而饶是如此，这件事情也已经无可挽回了。
林茉野心勃勃，报复心又是极重。她如今还活着，说明米莱尔对这个学生也还有所眷念的。
当艾威利双手重重的攥紧了嘉碧肩膀时候，嘉碧剩下来的话都堵在了咽喉，这样子生生的咽下去。
“茉莉.卡莱恩，你卑微的出身缔造你卑劣的野心，造就你的不知廉耻。故而你既值得痛恨，也值得怜悯。然而你的恶毒，会造成别人的灾难。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拔掉你的毒牙。”
对恶毒之辈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事到如今，艾威利仍然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无可否认，你是具有一定才华，可这样子的才华，只会让你为祸世间，成为荼毒帝国贵族的妖女。我要斩断你的手指，让你失去为祸世间的魔力，让你在普通的人生之中反省自己过错。”
艾威利义正言辞，抽出了自己的剑，雪亮剑身映衬着林茉苍白面颊。
林茉死死的咬紧牙关，当她强行运转元素之力时候，一阵子剧痛从她颈项间传来，使得林茉头晕眼花。然而她没有求饶，因为艾威利不会放弃。
嘉碧却忽而挣扎着扑上去，泪如雨下，不免颤声：“艾威利，艾威利，不要啊。虽然她是个恶毒的人，可是这样子，实在是太残忍了。”
自然之芒要从人的手指尖掠出，一个人若要被废掉手指，就再凝结不了法阵，失去了巫师的能力。
嘉碧止不住掉眼泪，无论怎么样，她是知道茉莉极努力的。
她的善良，在艾威利的意料之中，使得艾威利心中微酸。这个世界，对于柔弱的嘉碧还是太过于残忍了。
林茉却蓦然放声大笑：“嘉碧，请你不要再说这些让人无比恶心的话了。我厌恶你，非常非常的厌恶你。可原本对我而言，我本没有一定要报复你的理由。因为你也不算多对不起我，你只是恶心到我。那么现在，我多么高兴已经找到理由，你不过是艾威利污秽陷害里的无耻帮凶，替着伪善贵族道貌岸然铲除异己。如今我宁可断了手指，也不要你的所谓善良恩惠。你不要给你腐败的良心找那么一点儿借口——”
然后林茉惨叫了一声，艾威利已经斩断她三根手指。那些鲜血飞溅到林茉脸颊上，也飞到嘉碧裙角。
气化的血液化为厌恶，映衬女郎凶猛愤怒的双瞳。
嘉碧身躯一软，软绵绵的栽倒在地。
她眼睁睁的看着艾威利将林茉的手指头都斩下来，一根，两根。
然而林茉是凶悍的，除了最开始一声，她已经不再痛呼，反而厉声讥讽：“是的，你恶心到我了。其实你们的爱情，也同样的恶心。一个平民的女子，需要包装成贵族，才可以被家族接纳。为什么贵族不能堂堂正正娶平民之女？明明白白告知世人未来公爵夫人真正出身？因为，平民出身是多么的肮脏，要遮掩你的丑陋、低廉。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爱情啊，哈！”
艾威利已经将林茉十根手指斩断，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一剑刺死林茉。
可话毕竟说出口，一开始要取林茉的性命也还罢了，如今在心爱女子面前，岂不是显得自己怕了她？
剧痛从断指出出来，让林茉阵阵晕眩，让她漆黑的双瞳似染上一层血色。
她光秃秃的手掌轻轻颤抖，她想到自己这么些年的努力，自己曾经那么优秀。她可是出色的击败艾威利的女巫啊，那是巫师中的奇迹！她现在呢，所有的奇迹被摧毁了吗？耀眼的优秀被撕碎了吗？那种极强大的愤怒中蕴含了浓浓绝望，一瞬间让林茉微微晕眩。
忽而间，林茉喉头凝结，她讥讽嘉碧的话语嘎然而止。然后现实感才涌上了她的心头！
毁掉了，什么都毁掉了。那种美丽的奇迹，那种光芒耀眼！
她竭力忍耐喉咙的呜咽，绝对不愿意在眼前这么一对儿伪善男女跟前示弱。
第103章 103（二更）
那些极悲愤的呜咽回荡在房间中,宛如野兽的悲鸣。
艾威利骑着马，马儿皮毛被雨水一淋，顿时也变得油光水滑。他轻轻的抬起头来,任由一缕缕的雨水打在自己的额头。艾威利只觉得自己额头好似在发烧,这样子的火热,就算是雨水也是浇不灭。
他仿佛仍然听到林茉野兽般的呜咽,可是此刻其实他已然离开颇远了。
那个女子，就像是负伤的野兽,是那样子的凶猛。
那个女人,也不会就是罢休的,所以自己斩断了林茉的手指，让她不可以再对自己进行报复。
就像斩断猛兽的利爪一样,使得对方失去了伤害人类的能力。
自己这么做,并没有错。
此刻嘉碧正紧紧的贴在他身后,自己心爱的姑娘浑身颤抖，将脸蛋埋在自己背脊之上。艾威利苦笑,也许嘉碧的善良是自己唯一的救赎吧。自己的双手,已经沾染了污秽和鲜血。
可是,他没有选择！艾威利忍不住抿紧了手段。
如果对手不择手段，而自己反而畏首畏尾,那么自己就永远不可能会赢。
艾威利伸出了手掌，轻轻拍拍自己的额头，他是迫不得已的,谁让茉莉.卡莱恩的手段如此的厉害。
然而这个时候，艾威利仿佛听到了风中的窃笑,又似听到了恶魔的低语。
似乎有人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尖声嘲讽,艾威利，你真的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吗？
有谁在嘲讽他的虚伪，那样声音从艾威利内心深处涌起来。
为什么父亲一直不赞成对付林茉？她既然如此优秀，是否其实是有资格成为米莱尔的学生？还有，就是波本鲁夫的死，波本鲁夫毕竟是死于恶魔造成的重创。
真奇怪，这些念头从前从来没有在艾威利脑海里浮起过，现在却不断在艾威利脑海里响起。
还有就是，帝国贵族中有所传闻，梅伦大人谋害了雅瑟格。
他想起了林茉那双眼眸，那种仇恨。
还有片刻之前，母女之间那种真挚的温柔。真奇怪，这种感觉甚至让艾威利有些羡慕。
因为他的母亲是个严肃的人，对于孩子只有极为严格的要求。从前那些底层出身之辈在艾威利眼里都是扁平人设，艾威利很少想到他们也具有人的感情。当然，无论怎么样，嘉碧例外。
然后艾威利狠狠的一咬牙关，不会的，他没有错，没有！
他只能没有错，嘉碧还在他身后轻轻颤抖。如果他错了，连带这个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女孩儿也会被毁掉。
就让这件事情，成为自己心中永远的迷案。
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伴随时光流逝，什么样记忆都会变淡，茉莉的存在也只会是过去。自己终究会拥有十分美好的前程，他会娶嘉碧，组建幸福美满的家庭。至于那个妖异的女巫，再也不会搅乱自己的生活。她，也许很快就死在流放途中吧？
死这个字划过了艾威利的脑海，使得艾威利骤然打了个激灵。
他竟隐隐渴盼，林茉死于虚弱。不是吗？其实这种事情，也是很常见的。
这么想着，艾威利窥见自己思维中的黑暗。这世间有一种人就是如此，不愿意面对自己性格中阴暗的一面。
一切一切，都会过去的。
忽而间，艾威利蓦然一凛，前方似乎有些异样？
一辆马车栽倒，拉车的几匹马被斩成几块，可以说是极之残忍。而原本马车上的乘客自然也不能幸免，地上似乎躺着几具尸首。
艾威利厉声：“嘉碧，不要抬头！”
背后的女郎轻轻颤抖，闷闷的哼了一声。
年轻的贵族握住了自己的剑，忍不住想，是盗贼吗？这里离王都不算很远，治安也不至于如此？还是潜入王都附近的叛军？
哼，那些叛军，总是心性狠辣不择手段的。
艾威利这么想着，森森握紧了自己的剑。他隐隐已然感觉到，浓雾之中似有什么人，数目还不少。
是冲着自己来的吗，还是冲着死去的乘客？艾威利想，这样子的天气，应该也没多少行人吧。如果没有十分要紧的事情，又岂会冒雨前行呢？这么想着时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