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雀 第42章

作者:荔枝很甜 标签: 天作之和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那领头之人是北齐主将萧霈,他手握缰绳,身前环着一个瓌姿艳逸的女子,女子金瓒玉珥,淡妆华服,似是察觉到什么,她仰头看过来。

  沈离征如遭雷劈,整个人怔住。

  遥遥相望,空气似都凝滞了一瞬。

  见城墙上沈离征露了脸,萧霈顿时大笑起来。他体态肥胖,笑时脸上如一块肥肉,一颤一颤。

  他手握箭矢,箭头对准公主的脖颈,喊话道:“多日不见,沈将军近来可好?前两日萧某新得了件礼物,据说此人乃是将军的结发妻子,雍朝尊贵的小公主,为结交两国之好,萧某特意前来,将公主归还于将军!”

  沈离征默不作声攥住拳头。

  虞成朗着急地撑在城墙边沿,冷声道:“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萧霈一笑,道:“朔北主将乃沈离征,我只与沈将军做一笔交易。”

  他蓦地敛容,正色道:“将军打开城门,降服于我北齐,北齐不仅将公主安然无恙送还将军,北齐君主还许诺将军宰相之位。沈将军是个聪明人,权衡之下,自当明白孰轻孰重,何况眼下朔北兵马不足,强撑绝非上上之策!”

  沈离征只紧紧盯着锦上,小公主脸上无悲无喜,只是很苍白。

  她那么金枝玉叶的一个人,是怎么落在萧霈手里,这几日又是如何过的?一定是吓坏了,她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

  思及此,男人额角有青筋暴起,攥着佩剑的指关节都泛起了白。

  他哑声道:“召集兵力,城下列阵!”

  将领拱手应是,很快城墙这方便窸窸窣窣动了起来。

  见状,萧霈嘴角一僵,他狠声道:“沈离征!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倘若你执意不肯降于我,今日你的妻子便要为你死在城下!”

  话音落地,锦上明显感觉萧霈手里的箭矢靠近脖颈,她下意识拽了下裙摆,手心里满是湿汗。

  萧霈似是想到什么,他蓦地一笑,伸手捏住公主的下颔,指腹在她脸颊蹭了蹭,道:“沈将军真是个不知怜香惜玉之人,这样娇娇软软的小美人,我倒是还有些舍不得。”

  他眼底挑衅意味甚浓。

  沈离征见马背上的女子眉心一蹙,偏头挣扎了一下,眼眶似是都红了一圈。

  她抬眼望过来,喃喃了几个字眼。

  她喊的是:沈离征。

  他甚至都能想象出这三个字真切落在耳畔时,是何等缠绵,何等委屈。

  男人喉间干涩,久久未动。

  萧霈的举止愈发过火,他在试图以羞辱她的方式挑衅他,激怒他。

  风在呼啸,马在嘶吼,城下的敌军不停叫嚣着打开城门,身侧的几人就是否要开城门争吵不休,那些声音似都漂浮在空中,离他愈发远。

  他一个字都听不清。

  他就那样看着锦上,无人知晓他在想甚。

  忽然间,沈离征夺过士兵手里的弓箭,搭箭开弓,动作娴熟老练,一气呵成。

  箭头直指城门之下,他的公主。

  周遭蓦然安静下来,就连风都停滞不前。

第36章 沈却 他站在腐烂里,却再也不想洗净双……

  晴空万里的天, 忽然“轰”地一声,雷鸣四起,细雨落下,尘土归地, 两军皆严阵以待, 只听主将号令, 便要冲破那条楚河汉街, 杀个鲜血淋漓。

  但朔北军显然有些犹疑, 不知是打还是不打。

  有将领在城门上破喉喊话, 试图与萧霈各退一步,商量个两方都能接受的法子。

  有人窃窃私语说:“倘若北齐能容得我军撤离朔北, 退到苍州,那将朔北六城让了也并非全然不可, 眼下兵马不足,守又能守几日呢!”

  “说得在理,现在撤,尚能保留兵力,待战败撤离,便是全完了啊!将军,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况公主何等尊贵,倘若出了差池,我等如何向皇上复命?”

  “将军, 要不与北齐再商议一番吧将军!”

  “不成不成,北齐向来出尔反尔,若是趁我军撤离之时进攻,又当如何?何况, 这、这实在有损士气!”

  “那公主呢!公主在前方受人威胁侮辱,就不损士气了吗!城门不开,是要公主死吗?”

  就连太子虞成朗都有所动摇,“朱阔!清点兵马,立即、立即准备撤离!”

  都尉站定应道:“是!”

  然情势的转变只在一瞬之间,谁也没有想到,沈离征会一言不发,箭指公主。

  他神色严峻冷凝,拉开长弓的臂膀都绷着力道,只要右手一松,便能直取人命。

  所有声音都在刹那静止。

  与锦上同乘一马的萧霈顿时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立即有士兵手握盾牌挡在他身前,将他遮得严严实实的,萧霈拔剑向锦上,怒道:“你敢轻举妄动,我便杀了她!”

  隐藏在士兵间的江晏之声色慌张,唯恐萧霈来真的,道:“萧将军!别忘了我们如何说的,沈离征开城门,你不伤公主!”

  萧霈不屑地看他一眼,儿女情长,焉能成事?

  然而即便如此,那箭矢所指的方向并未挪动分毫。

  锦上仰起白皙修长的脖颈,迎面注视锐利的箭矢,面色平静,无惊无惧,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那日在御书房,她与镇国公江显道:“国公想不费一兵一卒打开朔北城门,不若挟我相要,我乃太子胞妹,将军发妻,皇兄与将军绝不会弃我于不顾,我有把握能劝降沈离征。”

  可锦上比谁都清楚,沈离征,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沈离征。他爱她,疼她,可今日这座城,他绝不会为了她而拱手相让。

  其实在沈离征心里,情爱之上,永远还有别的很多,君主、将士、百姓,还有他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情爱可以牵住他,却无法绊倒他。

  可她偏是爱他如此,爱他心若磐石,爱他无坚不摧,她的英雄,应当如此。

  风雨之中,锦上轻轻阖上眼。

  萧霈这才反应过来,沈离征他、他想杀的是他的妻子!萧霈愕然,不可置信地望向城门之上的男人,喊道:“沈将军竟无情至此,令萧某都汗颜啊!”

  那厢,虞成朗回过神,他蓦地攥住沈离征的手腕,将箭头摁向别处。

  他拽住沈离征的衣襟,冷声道:“你疯了?你想作甚?那是我妹妹,那是大雍的公主!谁给你的胆子!”

  沈离征冷凝他一眼,重重拂开虞成朗的拳头。

  他声色寡淡的像个无情至极的人,道:“苍州是什么地方?那是距华都最后一道防线,倘若没能守住,殿下难道不知是什么后果?皇城都没了,哪来的大雍,哪来的公主,殿下清醒一点。”

  “你清醒,你最清醒,你他妈拿箭对自己的妻子,沈离征,谁都没你能耐!”

  四目相瞪,沈离征悄无声息地攥紧了拳头,虞成朗则慢慢红了眼。

  他怎么不知沈离征说的那些道理,但此时北齐有公主在手占了上风,若是不开城门,依萧霈那些肮脏的手段,便是死,阿锦也绝不会死得那么痛快。

  北齐不是没在城门下虐杀过俘虏,手段之残忍,无人敢忘。

  他杀了她,倒是痛快……

  虞成朗都明白,但他魔怔一般固执地摁住箭矢,“你别想动她,你别想……”

  他喃喃自语,望向锦上,倏地怔住。

  雨淋在她的发间,那支海棠金簪若隐若现。

  虞成朗瞳孔仿佛没了焦距一般,耳侧一阵轰鸣。他缓缓松了箭矢,整个脸色都沉了下来,只觉得舌尖都是苦的,指尖在石栏上抠出了血。

  沈离征再举起长弓时,无人拦他。

  雨愈下愈大,狂风大作,骤雨不歇,雨珠自他眼下缓缓淌过,眼尾的那一寸猩红,在电闪雷鸣间时隐时现,绷紧的手臂在隐隐发颤,箭头所指的方向,也在不断调整。

  沈离征额角的青筋在不断跳动,他的小公主最怕疼了,平日里多使一分力道,她都要哼哼唧唧,怪上他好半响。

  他双目逐渐朦胧,她害怕吗,她在怪他吗……

  沈离征拉满弓弦。

  来个人拦他,随便谁都可以。他想。

  时间一息、一息流逝,所有人都凝望着沈离征手上的那支箭,然而太久了,久到骤雨成了暴雨,乌云沉沉,天色黯淡。

  北齐军开始躁动,人群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嗤笑,就连萧霈手中的剑刃都偏离了些距离,看,沈离征他下不了手。

  锦上蓦然睁眼,攥紧了缰绳。她从前不会骑马,是缠着沈离征才学会了一些,起码再不会匍匐在马背上不敢前行。

  只听一声嘶鸣,马儿忽然朝萧霈奔去。

  她手无寸铁,但此举过于突然,萧霈惯性防备往后退,不知是谁草木皆兵,放出了打破平衡的一箭。

  江晏之目眦欲裂:“不!公主!”

  刹那间,沈离征手里的长弓对准了萧霈的方向,直指他眉心,萧霈险险躲了过去。

  主将放箭是开战的讯号,朔北军怒气与士气并存,城门缓缓而开,他们提刀冲了出去。

  瞬息万变,令人猝不及防。

  沈离征驾马狂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着发疼,他快疯了!他快疯了!

  头颅滚在马蹄之下,剑刃淌着鲜血,沈离征杀红了眼。他勒马而下,有士兵替他挡住敌军的刀刃,他抱住奄奄一息的人。

  沈离征喉间腥甜,捂住她胸口的源源不断淌出的血,“阿锦,阿锦。”

  锦上蹙眉,睁眼看他。她抬手艰难地往发髻上摸了摸,将那支海棠金簪拿下,颤手递给他。

  “听、听我说,江家通敌,华都受困,你们不会有兵马补给了,华都三城的储备军只认父皇和兵符,另、另外一半,在皇兄手里,这个,给他,他看到就明白了……”

  沈离征微怔,这支簪子的海棠花芯,雕的是龙纹。

  他蓦然看向她,忽然明白过来虞成朗方才为何收了手,若非出事,锦上不会戴着这支簪子出现于此,华都危矣,腹背受敌,虞成朗明白此时朔北丢不得。

  而她,活着没法传递兵符,只有死了。北齐军不会为小公主收尸,朔北军却一定会。

  “好,好,别说话,我带你回营。”

  他想抱起她,却见怀里的人陡然蜷起身子,手轻轻搭在小腹上,身下有血缓缓淌出。

  四周的厮杀声渐远,沈离征愣住。

  小公主气息薄弱,埋首在他胸口,流泪道:“沈离征,沈离征……”

  她喃喃说:“疼,沈离征我好疼。”

  沈离征痛苦地抱紧她。

  那日,城外的厮杀持续了整整六日,炮火连天,尸横遍野,沈离征似鬼魅一般,提刀就砍,像一具没有痛感也不知累的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