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枝很甜
正此时,有宫女提壶进殿替众人斟茶,行至虞广江跟前时,趁添茶的功夫低语了两句,只见虞广江神色忽变,没坐须臾便称病退下。
殿门阖上之际,沈却从那门缝里窥见生莲的影子,他搁置在膝头的手顿了顿,寻了借口匆匆离殿。
这一前一后的,弄得贞庆帝面露犹疑,只思忖着自己这碗水端平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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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殿外。
生莲见虞广江来,惊慌上前,道:“老、老爷,姑娘不见了!”
虞广江脸色难看,但还算镇静,只道:“慌什么!详细道来。”
生莲哽咽着将西山一行速速祥禀,着急道:“都怪奴婢不慎,没能看好姑娘,请老爷治罪!但眼下已至傍晚,再晚些天便要暗了,姑娘她——”
“西山何处?”
忽有一道冷音截住她的话,男人面色看似平稳,复又问一句:“在西山哪儿?”
生莲莫名打了寒颤,“西、西山南边的密林。”
沈却未置一言,阔步离开,步履不停,吩咐段荣道:“率一列亲兵上山搜人,动静小点,别声张。”说罢,便翻身上马,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虞广江回过神来,急匆匆唤来侍卫。
此时,天色稍暗,适才上山的姑娘们已陆续下山,不见虞锦身影,俱有些担忧。
生莲正领着几个侍卫急忙进山,恰匆匆撞上,她微顿片刻,神色如常道:“各位姑娘安,我们姑娘适才觉身子不爽利,便提前回了行宫,但不慎落下香囊,她爱惜得紧,奴婢只好遣人上山瞧瞧,指不定能找着呢。”
众人不疑有他,安心之后便各回了屋。
只是西山密林极大,要低调搜寻不是件易事,一炷香过去,也未寻得半点踪迹。
沈却剑眉微蹙,道:“踏入密林后从那个方向走?具体行了多久可还记得?”
生莲顾不上为何南祁王会在此,只着急回话道:“是沿东一路行走,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追着那头鹿折北而行。”
“你们姑娘不见了你毫无察觉?”
“奴婢该死!”
沈却心里大抵有了主意,径直往东去。
这密林之中多的是捕兽挖的地洞,若人是忽然消失,且能让丫鬟毫无察觉,想来有可能是不慎落入洞穴中,此为最好的结果。
若是有旁的,沈却也不敢想,他脚步更快了些。
那厢,虞锦已清醒了小半个时辰,只觉得浑身凄惨得很,胳膊和腿都隐隐泛着疼痛。
秋日昼短夜长,微暗的天光穿过厚厚的草堆落下,她借此打量周边环境,坑坑洼洼的石壁,草堆杂乱,鼻息间尽是腐烂的味道。
虞锦嗓子干涩,紧抱着短弩,竭力压制惧意暗自伤神。
不知生莲那个糊涂丫头有没有领人来寻她?密林如此广袤,不知要寻到几时去……
且她眼下衣裳褴褛,绣鞋上的金花也都勾断了线,实在好生狼狈,若是让人知晓了可如何是好?堂堂虞家嫡姑娘,捕头梅花鹿竟困在洞里一整夜,传出去也未免过于丢人了些……
虞锦眼冒泪花,已经想好了待秋狝结束就立即马不停蹄收拾包袱回灵州!
正悲愤交加时,她隐隐听闻有踩着枯枝落叶的簌簌之声,以及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虞锦——”
虞锦顿了顿,一时间以为出现了幻觉,待到那声音响起第二声、第三声,她不知怎的鼻尖泛酸,朝洞口的方向蹦了蹦,试图开口,可嗓子实在疼得紧,于是便捡了几颗石子向外投掷。
“哒”、“哒”、“哒”,石子落地的声音格外清脆。
她正扬手要投下一个时,那压在洞口的草堆倏然被人掀开,灰蓝色的光线随之洒下,那光并不太亮,可依旧刺得虞锦抬手虚遮住眼。
再睁开眼时,那道人影已然从头顶落了下来,轻轻巧巧,没惊起半点尘灰。
四目相对,男人薄唇不自觉抿了一下。
他就这样自上而下打量她一眼,在她灰扑扑的小脸上顿住,遂握住她的左臂,道:“伤哪了?”
闻言,虞锦眼圈泛红,适才刻意摁住恐慌如河水溃堤,她委屈巴巴道:“小臂疼,腿疼,嗓子疼,哪哪都疼。”
沈却看了她一眼,将人轻轻揽进怀里,在她背上抚了两下,于她望不见的地方缓缓吐息。
虞锦原还惦记着点矜持,见状干脆顺势倚进男人胸膛,反正她腿疼,她是不想走路了。
沈却足尖点地,纵跃数尺,虞锦只觉耳边风声一阵急促,眨眼就落在了丛林之上。
虞锦颇有怨念地问:“为何此处会有个洞穴?”
沈却看她:“捕兽洞,密林里常有,不止这一处,你幸而没落进放有捕兽夹的洞穴。”
虞锦沉默片刻,一时不知要不要庆幸。
短暂的一瞬,她忽觉脸上一凉,正抬手蹭了蹭,雨珠便噼里啪啦落下,疾风骤起,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虞锦略显惊愕,正欲提醒他速速下山,就被沈却拦腰抱起,骤然失重,掠过密林落在一处山洞洞口。
果然,在他们落地的一瞬天光骤亮,暴雨如注,如若适才在下山的路上,想必那山路也要被淹断了。
虞锦后怕地吞咽了下嗓子,讪讪道:“还是王爷深谋远虑……”
话音落地,她腰间倏然一松。
虞锦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就见那深谋远虑之人在解她的腰带。
她懵了瞬,遂立即抢回腰带,美目瞪大地看他。那眼底呈的并非惊慌与恐惧,而是犹疑与不解。
“你身上有伤,我看看伤在哪里,给你上药。”他一脸坦荡,还蹙眉说:“骑射服太紧,不处理好的话衣裳和伤口连在一块,你是要连皮带肉扯下来?”
不得不说,虞锦被他那句“连皮带肉”唬得愣了愣,却是往后退了步说:“那、那也不用。”
这么一退,虞锦小脸立即揪起,不知是牵扯到哪里的伤口,疼得她直想抽气,但生生忍了下去。
她神色如常地走至角落,抱膝蹲坐。
沈却摁着眉心长吁一口气,缓步上前,攥着随身携带的药瓶,道:“手给我。”
虞锦默了默,自觉地将磨破皮的掌心摊开朝上。
男人神色专注,粗粝的指腹捏住她的手,微弱的天光将他左脸衬得十分细腻,虞锦艰难地移开目光,忽然想起什么,问:“王爷是特意来寻我的?那、那是所有人都知晓了?”
沈却清楚她在担忧什么,道:“我恰好得知而已,放心,不丢人。”
虞锦心下顿松,讪讪应了声“哦”。
待两只手都涂抹了药后,男人忽地停住,口吻平缓道:“真的不能让我看看身上的伤?虞锦,我是要娶你的,真的没事。”
视线对撞,虞锦惊得呼吸一滞,下意识抽回手,“你”了半响,脖颈至耳根爬满云霞,她颠三倒四地说:“王爷胡说八道什么,父亲又没应了你的娉……什、什么叫没事,这怎能说没事呢!而而而且——”
而且什么?
虞锦卡壳,停顿了半响,哦对了!
她挺直背脊,掷地有声道:“而且王爷不是说,不喜娇奢之女,若是娶妻,盼之擅武吗!我可半点不擅武,如何能嫁?”
沈却有一瞬短暂的沉默,因他一时没想起他何时说过这种话,但他很快便想起来了——
当初这话有一半是用来搪塞贞庆帝,有一半实为他所愿。那时他想,倘若非要娶妻,王妃最好是个不必令人操心之人,垚南山高水远,他周遭险恶难测,若是王妃擅武,便能省去很多麻烦。
彼时沈却确实如此想。
见他沉默半响,虞锦深呼吸道:“王爷果然是如此想的,我不擅武,王爷很是失望吧?且我也不似成玥公主能为王爷苦学骑射,我这辈子都学不会!既如此,王爷又何必委屈自己来娶我。”
沈却摁住她欲起身的身子,“你是在恼自己还是在恼我,亦或是,恼成玥公主?”
虞锦微怔,脸上是一种被戳破心事的茫然。
“若是恼自己,大可不必,你学不学都好,我教你射击只是为防止上回王府刺杀一事,便是不学,你周遭也有暗卫无数。若是恼我,你要是觉得几年前我尚未见到你时的所思所想有必要祸及如今的话,许你恼一刻钟。但若是为成玥公主——”
沈却停顿片刻,无甚情绪道:“她与我何干,岂非殃及无辜。”
虞锦叫他这一通条理清晰、无懈可击的长篇大论弄得懵怔片刻,觉得甚是有理。
她稀罕道:“王爷……还能一气儿说这么多话呢?”
沈却唇角轻提,“你冤枉我,据理力争有何错?”
他话里有几分自降身份和无可奈何,虞锦不知为何,只觉脸颊有些酸疼,直至憋不住,才蓦地笑了起来。
虞锦是生得很明艳的长相,但却没有太多攻击性,那双桃瓣眼瞪大时还有些圆,笑起来便像一轮弯月,尤其是嘴角下的两个梨涡,给她添上了几分灵气。
像是正盛开的花一样。
所以,他才这样喜欢她。
即便没有沈离征,即便只是沈却,也一定会很喜欢虞锦。
他看她笑了一阵,道:“所以,能上药了?”
虞锦笑意顿敛,未及拒绝,男人那只大掌已摸上腰带,他摁住她的手说:“听话。”
那个平稳温和的男人消失,他强势果决地扯开她的衣带,很快便将骑射服解开,虞锦尚未反应过来,他就已提着衣裳抖落了一地雨水。
生火、搭木架、烤衣裳,动作如行流水。
虞锦攥着里衣衣襟,目瞪口呆看了一会儿,直至沈却握着药瓶在她面前俯身蹲下,且催促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欲色,但虞锦还是不争气地咽了唾液。
她自觉丢脸,于是匆匆背过身去。
沈却未言,沉默地掀开她衣裳下摆,精准地看到她侧腰蹭破的伤口,许是跌落时撞到了凸起的石块,侧腰有一处明显的淤肿,方才抱她起来时他便已察觉。
他将涂满药的掌心覆在她腰侧,凉得虞锦一个激灵挺直了背脊。
沈却问:“疼?”
虞锦疯狂摇头,只觉得小脸烫得要喘不上气。
放过了腰际,沈却又往她后颈下抹了些药,他好似不必怎么看便能知晓她伤在哪,即便只是蹭破一些皮而已。
其实倒也不是沈却多火眼金睛,实在是虞锦娇贵怕疼,哪怕是蹭破皮,适才抱她时无意碰到,她也疼得直抽气。
尤其是左臂,应当是坠落时侧卧而跌,左臂跌得狠了些。
沈却拉下她左边衣襟,那根藕色带子就这么横在她白皙的肩头,露出亵衣一端图纹样式,是一朵并蒂芙蓉,且那芙蓉花里还立着一只很小的鸟儿。
沈却蓦地顿住,思绪被拉远至百年前——
沈离征与公主成婚当夜,她着了件大红亵衣,里头也是纹着这样的样式。
他笑着去咬她时,还好奇问了问。
因锦上出生时天有异象,连降了月余的大雪忽停,百花盛开,鸟惊齐名,故而公主才有福星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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