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捡垃圾的猫
太皇太后不管有什么心,她对大清国,对康熙,对太子,那是真心实意的爱护。这个爱护,超出了爱护她自己。
这样一个女人,怎能不让人发自肺腑的敬重呢?
这日,佟宝珠又在琢磨康熙能活多大岁数时,大阿哥来了。
“皇额娘,您能让皇阿玛见见儿子吗?”大阿哥恳求道,“儿子没别的请求,是想求皇阿玛能不能把纳兰大人换个地方圈禁起来,而不是投入牢中。”
“纳兰明珠犯事了?”佟宝珠问。
大阿哥“嗯”了一声,苦着脸道:“牢里又脏又臭,闷热得喘不过气。再关一阵子,命可就保不住了。现在只是调查,还没有定罪,完全可以圈禁在别处。”
接着又道:“皇阿玛不见儿子。儿子让太子帮传了话,皇阿玛仍是不见。儿子实在没办法,才来求皇额娘。过几日,就要去畅春园避暑,最少得两个月。再关两个月,那是想要了纳兰大人的老命啊!”
佟宝珠思索了片刻后,语重心长道:“这种事,你最好不要过问,让朝臣们去求情。身为皇子,切记不可与某个朝臣走的太近。尤其是亲戚,更是要避嫌。”
大阿哥急声道:“这不是没人管嘛!儿子是看透了,人情凉薄的很,纳兰大人在位时,身边围了多少人。落了狱,一个比一个离的远,都想撇清自己,生怕沾染上一点儿。”
佟宝珠问:“弹劾的是什么罪名?”
“贪污受贿。”
“还没定罪,是吧?”
“嗯。”
佟宝珠道:“还没定罪,就把他关牢里。你皇阿玛可能就是想让他受受罪。让他记着今日之苦,以后小心为官。若是想要他的命,就会一步一步的慢慢来了。你想个法子,让朝臣们救他。或许到那时候,你皇阿玛顺水推舟就放了他。”
“儿子想了两个月了,想不到法子。”
“那想办法往牢里传话,让纳兰明珠自己想办法自救。”佟宝珠若有所思道,“或许他早就知道了你皇阿玛的心意,所以甘心呆在牢里。你不要再为此事去求你皇阿玛了,只会惹他生气。”
大阿哥恍然大悟:“谢谢皇额娘。”又道,“儿子早些来找您就好了,白白地让儿子煎熬了一个多月。那儿子就不再求见皇阿玛。”
“前些日还急乎乎的要见,突然不再求见,让人生疑,还以为我们谈论了什么。你也知道后宫不得干政。这样吧,本宫制造一个私下里见你皇阿玛的机会,你再想个别的求见理由。”
佟宝珠提醒道:“跟朝政无关的。”
大阿哥喜悦道:“皇额娘考虑的周全,设身处地的为儿子着想。儿子谢谢皇额娘了。”话里带了些委屈,“儿子也想跟皇阿玛说几句家常话,一个多月没在私下里说过话了。八弟每日都会被诏见。”
佟宝珠安慰他道:“八阿哥还小,正是需要指点的时候。你长大了,什么道理都懂,已经能让你皇阿玛省心了。”
众人住进畅春园的第三日,从皇宫里传来一则喜讯,乌雅常在有孕了。
乌雅常在是德妃的妹妹玛琭。
康熙的后宫里有四对姐妹花。分别是元后和僖嫔;继后和温贵妃;宜妃和郭络罗贵人;德妃和乌雅常在。
康熙有个习惯,不会同时宠着姐妹二人。
比如,宜妃和郭络罗氏一起入的宫。晋了宜妃的位份,就把郭络罗氏搁一边了,直到生了康熙喜欢的六公主,才封了贵人。生后,除了在太后授意下,翻过两次牌子之后,一直无宠。
乌雅玛琭入宫了六七年,在去年之前,被召幸的次数,最多不过三四回。去年到今年,德妃失了势,康熙才翻她的牌子次数多了起来。每两个月,差不多能轮上一回。
这种情况下,能有孕,挺不容易。
德妃得了消息,来集凤轩里,主动请求回宫照顾乌雅常在。这次来畅春园,佟宝珠特意安排了去年没来的高位嫔妃。没想到有人为了别人,离开这里。
如果把皇宫比作是牢笼,来畅春园就算是放风。
亲姐妹到底是不一样啊!
佟宝珠爽利地准了,当天就让畅春园的总管给德妃安排回宫的车辆。
这日,终于得了机会。她着人询问过康熙后,在集凤轩里摆了晚宴。皇子们只邀请了大阿哥和五阿哥。
阿哥们中间,也就只有五阿哥不会夺人的风头。这让佟宝珠更加确信,一个孩子的后天成长,比先天的性格,影响力更大。
五阿哥是太后抚养大的,自小就给他灌输了不争不抢,安守本分的思想。
只看性格,完全想象不到他是宜妃生的。而且他明知道自己是宜妃生的,和宜妃也不亲近,和九阿哥也不亲近,大部分时间都独来独往。
“皇额娘,怎么没叫老四过来?”五阿哥剥着瓜子,说:“今儿课上,张师傅还夸赞老四才思敏捷。”
佟宝珠笑道:“本宫见他的次数多。见你和大阿哥的少,趁着这两日刚住进来,课业不太紧,一起用膳。”又道,“你皇阿玛用膳的时候,不喜欢人多太吵闹。”
五阿哥盯着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道:“皇额娘,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第148章 心愿
佟宝珠去想, 她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呢?
以前是想回家。
回到那个自由自在,有父母疼爱,有同事朋友的现代。
后来,渐渐地喜欢上了这里。她的心愿是, 康熙不找她的麻烦, 让她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再后来, 她的心愿是公主们在婆家不受气;阿哥们能像现在这样, 兄友弟恭, 互敬互爱到老。
现在, 她只想活得更久一些。好好享受这里的生活,等老了, 成为这些皇子公主们的心灵依靠。在他们疲惫、委屈或是悲伤的时候,陪着他们说说话。
“晋封为皇后?”佟宝珠低声笑道。说话的时候, 从宫人端进来的托盘中,端起一盏茶放在五阿哥跟前,又递了湿巾给他,“你皇阿玛就快过来了,来喝两口水,等着用膳吧。”意思是, 不让他吃瓜子了。
五阿哥接过湿巾,擦着手说:“皇额娘早晚都是皇后,现在只是差一个晋封的契机罢了。除了这个呢?皇额娘还有什么心愿?”
“荣宠不衰?”佟宝珠笑呵呵道,“只要有你皇阿玛的厚爱,就什么都有了。”
“皇阿玛也不是万能的, 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九岁的五阿哥说话语气, 比大阿哥还要稳重, “皇额娘有具体想要的东西吗?”
话刚落, 院子里的宫人传话:“万岁爷来了。”紧接着,“儿子给皇阿玛请安”“请万岁爷安”的声音响起。
因为有五阿哥在,佟宝珠也跟着原地跪了迎接。
“臣妾给皇上请安。”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
“都起来了吧,在宫外,没那么多规矩。”康熙大步进来,走到佟宝珠跟前,撩起衣摆,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她方才的位置,中气十足地说,“老五,朕进来之前,你跟皇贵妃在聊些什么?”寻常的问话,却透着居高临下的威严。
近两三年,康熙开始把皇子们当成朝臣对待,在他们面前十分着重自己的言行举止。
“谢皇上。”
“谢皇阿玛。”五阿哥站起身后,塔拉着眉眼,低声说:“回皇阿玛的话,儿子在问皇额娘什么时候晋封皇后。”
康熙和跟在他后面进来的大阿哥,怎么也没想到,两个人在谈论皇后的问题。
大阿哥十分紧张,这是要挨骂的啊!晋封皇后这种事,怎么能拿出来讨论嘛。就是讨论,也不该在皇阿玛跟前说。
老五,你这个呆子!
康熙面无表情地看向佟宝珠。
佟宝珠在努力的想怎么回答,才能挽救目前的局面。听见五阿哥若无其事地说:“皇额娘还没来得及回答,皇阿玛就进来了。”把事儿全揽到了自己头上。
不能让一个孩子替她顶包!佟宝珠赶紧说:“五阿哥问臣妾最大的愿意是什么,臣妾说是想当皇后。五阿哥顺口就问,什么时候会晋封。”又为自己开脱,“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皇后的妃子不是好妃子。恳请皇上莫要责怪臣妾。”
大阿哥笑着接话:“皇额娘说的是!人应该有远大的理想和目标。”不等康熙应话,就转移了话题,“今晚有烤鱼,是老九带人在湖边抓的。皇阿玛,是先上烤鱼呢?还是同膳食一起上?”
“一起吧。”康熙道。
康熙在的地方,气氛本来就很僵硬紧张,因为封皇后这个禁忌话题,使得紧张的气氛里又增加了沉闷。
直到膳食摆上来,佟宝珠一一介绍菜品,气氛才缓和了些。大阿哥正要问康熙,他什么时候才能建府出宫时,五阿哥看向康熙,郑重地问道:“皇阿玛,什么时候给皇额娘晋封。”虽然是问话,却用的陈述语气。
没等康熙发话,接着又道,“大家都知道,皇额娘早晚是皇后。既然是这样,何不早些晋封。好事赶早嘛!”
单听他的说话,好像是康熙故意压着不封似的,而他在努力说服康熙。
康熙心中不悦,装着没听见,只管吃自己的菜。民间的话说的好啊!哑巴蚊子咬死人。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老五,竟敢这么跟他说话。
佟宝珠和大阿哥又紧张起来。
五阿哥像是没觉察到康熙的不满情绪,楞头楞脑地笑道:“坐在一起吃饭,就是一家人。儿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若是说了不该说的,还请皇阿玛原谅。”接着看向大阿哥,“大哥,你老踢我干什么?”
大阿哥:“……”低头朝桌下看看,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我没踢你,你别冤枉好人。”通红的脸色,出卖了他。但他坚持不承认,扭头四处看,“是不是闹鬼啊?听说草木多的地方,容易生妖灵。”
佟宝珠笑道:“这些孩子,出了皇宫就当真不再拘着了。不管在哪里,你皇阿玛还是你皇阿玛,是大清国的皇帝,基本的规矩还是要有的。食不语啊,专心吃饭。”
康熙更加郁闷!在皇贵妃面前,孩子们把他当外人;在孩子们面前,皇贵妃把他当外人;反正里里外外,他都是个与他们无关的一个外人。人人都防着他。
皇贵妃是他的,孩子们是他的。可在他们心里,他却只是一个皇帝。
这种局面,着实令他难过。
直到晚膳结束,康熙也没回答五阿哥的问题。全程面无表情。大阿哥吓得不敢再多言,提前想的求见理由,也憋回了肚子里。
让五阿哥过来,本来是想着多一个人好活跃气氛呢,结果气氛快被他搞死了。佟宝珠干着嗓子另提了两个话题,都没说起来。
康熙准备回青溪书屋时,她直接提醒:“大阿哥,你不是有事要跟你皇阿玛说吗?怎么不说了?”
康熙没来之前,大阿哥说过是因何事求见,没等他开口,五阿哥说:“宫里有什么不好?干嘛一心想要搬出去!别再追着问了。皇阿玛心里自有决断,该给你建府的时候,自然就建了。你这样急着搬出去,好像是嫌弃兄弟们,不想跟兄弟住一起似的。”
大阿哥:“……”究竟谁是大哥!怎么听着像是大哥在训小弟。赶紧对着康熙说,“儿子没这个意思,儿子就是问问,好心里有个数。”
康熙扭头看看大阿哥,又像是不认识似的盯着五阿哥看了半天,然后朗声道:“起驾,回青溪书屋。”
康熙离开后,佟宝珠和大阿哥明显松了口气。五阿哥道:“你们那么怕他干嘛,他又不会吃人。说错话,最多是责怪几句。老九把自己的辫子剪了诬陷老八,不才关了十天的禁闭。还有吃的喝的供着。”
大阿哥拧着秀气的眉毛,道:“老九才多大!我们多大了?你是没挨过骂,不知道皇阿玛骂起人来,有多吓人。那气势,像是要把人拉出去砍头似的,让人两股战战,发皮发麻。”
“放心吧。皇阿玛宽仁治国,不会随便砍头。”五阿哥揖手道,“皇额娘,儿子告退,您也早些休息。”
五阿哥离开后没多久,黄忠过来禀告,说是五阿哥还没回到住处,就被康熙派的人叫去了。
“你怎么知道?”
“方才五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过来说的,他说是怕他主子受罚,来跟娘娘说一声。”
佟宝珠没过问这事。她知道,康熙不会重罚五阿哥,顶多是说教几句,甚至不会大声斥责。康熙对太后宫里的奴才们都格外宽容,别说是太后养大的五阿哥了。
后来再见面,康熙没再提这晚的事。至于康熙把五阿哥叫去说了什么话,佟宝珠一直不得而知。
住进畅春园的第十二天,听说有人弹颏纳兰明珠结党谋反。谋反是灭门的死罪,跟纳兰明珠有过来往的朝臣,人人惊慌。一时间,整个朝堂动了起来。
清溪书屋每日来往的人不断。住在畅春园的两个月,康熙一次也没翻牌子。晚膳后散步,路过集凤轩里歇脚,顺便宿了三四晚。
“他们先是弹颏贪污受贿,说官已经被纳兰明珠和余国柱卖完了;后来又弹劾结党。可在今年之前,朕从未收到过弹劾的奏呈。朕在众臣眼里,难道是昏君吗?此前竟无人敢上奏。”康熙接着又道,“此次有人敢起头上奏,可能是朕把纳兰明珠装进花瓶里引起的。流传出去之后,他们知道朕对他的不满。”
佟宝珠说:“御史的奏呈为了引起注意,往往喜欢夸大其词。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有些人皇上是了解的,没动摇国本,就想慢慢处理。拿掉一个,又能如何呢?改变不了暗中收贿卖官的情况。说不定换一个人上来,能力不如他们,还贪污。”
加重了语气道:“皇上不是昏君,皇上是宽仁,不想拿功臣能臣开刀,做抄家杀人之事。”
这世上最了解朕心之人,还是贵妃啊!她为什么就不能与朕好好过日子,为朕生个孩子呢?
康熙心潮起伏,却不动声色道:“银子都流到了个人腰包里,葛尔丹蠢蠢欲动,国库却没有足够的银子兴兵。还是朕没有管理好大清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