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天绛
所有剑宗的弟子都听呆了。
后方的徐白手心里早已出满了汗,他吞了吞口水,这拓跋南川可不是好惹的,这样当众笑话他,就不怕被对方一剑封喉?
所有人都被淮英的笑声吸引过去,却并未细想他话里的意思。
余娇娇脸色微红。
淮英,不畏强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护她,甚至连“你的命很金贵”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要不是知道淮英的性格,这听起来可真像是在告白。
“你难道想说,在你眼里,生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亦或者——你看上了这个小丫头?”拓跋南川神情阴暗的说道。
他的耐心快要被耗光了。
“不。”淮英回道:“生命在我眼里当然有高低贵贱之分。有权有势,即为高贵。为奴为仆,即为低贱。清疏国的小郡主自然是高贵之人,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了,一方小国的郡主都能比作天上的云彩,那我们嘉国永安侯的亲女儿,怎么就能任人践踏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剑宗弟子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牧琉璃冷笑:“区区永安侯——”
“琉璃。”拓跋南川打断了她的话。
徐白再次看向高台上的小女娃,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一直跟在淮英身边的小丫鬟竟然是永安侯的嫡女?!
虽说,永安侯出事了……
除了牧琉璃以外,在场的谁不知道,这永安侯的妻子是嘉国权相的独女,这余娇儿便是他唯一的孙女!能不疼吗!
永安侯是神闲三阶,实力不如犁山门主,可这位权相大人……
——如果她真的是永安侯的女儿,那她的身份可比小国的郡主高贵得多!
“小丫头,报上你的名字。”拓跋南川沉声道。
余娇娇怎么也没料到淮英会拿她的“身世”说话。他们不是在逃亡吗?确切的说,是有人在追杀她啊!
这要是认了……
她懵懵的看向淮英,后者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认,死。
认下来,可能会更麻烦。
但余娇娇不知道的是,不管她怎么想,淮英是早有预谋。他便趁着这机会将她的身份抖落出来,让躲在暗中丢失线索的人,好顺藤摸瓜的找来。
要是都来了,才真是给他省事。
就在余娇娇左右摇摆,不知道该不该承认身份的时候,有一女子的声音穿过人群——“娇儿!!”
这一声情真意切的呼唤,让余娇娇的身体蓦地一颤!
她不敢置信的抬头,便看到人群中有一名女子走了出来,她的声音带有哭腔:“娇儿,娘亲可算是找到你了。”
淮英勾唇,这一幕他早就料到。
因为,送给皇城权相府的信,是他亲自写的。
这位年轻的女子,生的如夏花般璀璨娇艳,她便是余娇儿的生母。再见到她时,见她一双美目泛着泪光,余娇娇的眼眶竟也跟着酸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能让她真切感受到的爱意,便是江氏。
这会儿,也不管什么追杀不追杀,替身不替身,余娇娇逐渐从淮英背后走了出来。
她怯怯道:“娘亲。”
这一声娘亲让江氏心都碎了!她一直呵护着长大的小娇娇,如今却站在高台之上任人欺辱,江氏看向一旁的拓跋南川,愤然道:“我真是不知道我家娇儿做错了什么,她一个八岁的小丫头,你们竟然想当众处决?!”
“我若是来晚了一步、若是来晚了一步!——”江氏根本不敢想,她立即来到高台旁,张开手臂:“娇儿,来娘亲这边。”
余娇娇缓缓走了过去,她回头看了淮英一眼,对方嘴角噙着一丝慵懒的笑。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身,任由江氏把自己抱了下去。
江氏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嫁给了永安侯之后,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种娇养长大的女子,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娇贵。
她紧紧牵着女儿的手,道:“比试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清疏小郡主技不如人,比不过便想残杀对手?这沙流河畔的入选资格,输了便是输了,我女儿赢了那是她的本事,我是想不明白了,比武之中丢了性命的都有,清疏郡主也不过是受伤而已,又不是不能治!”
牧琉璃身旁的黑衣青年气极,他颤声道:“这位夫人,我家小郡主被打得五脏六腑都受到了重创!你竟然如此轻描淡写?!”
“那你想怎样?要让我家娇儿付出代价吗?”江氏冷笑:“要是小郡主死了,我家娇儿或许会受到惩罚。不如,让琉璃郡主现在就自刎如何?”
“哪有你这样的!”黑衣青年简直是活久见,他没想到,有人能当众把话说的这么无耻!这么的嚣张跋扈!
余娇娇躲在江氏身后,两只小手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袖,娘亲,娘亲……
她现在,也是有人护着的了!
“别怕。”江氏一只手搂住余娇娇的肩头,声音立刻变得温柔:“有娘亲在,谁都不能伤你半根头发。”
这次,皇城来的镇海大人带来了父亲的信,母亲病危,她第一时间赶回去。娇儿刚重病一场,不宜路途颠簸。本想着等那边稳定下来再回来接娇儿,可谁能料到竟然传来了永安侯祖祠被灭门的噩耗!
永安侯死在了祖祠下面的地窖,宅子里的下人无一生还。
唯一的好消息是,没有找到余娇娇的尸体。
江氏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等消息,可等来的只是失望,日复一日的失望。
因为思念成疾,她病倒了。
那天,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已故的夫君浑身是血,满脸的愧疚的看着自己。夫君说,清儿,为夫对不起你。
梦里她哭了,醒过来的时候,枕边也湿了一片。
娇儿死了吗?娇儿真的死了吗?她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无依无靠,在这个纷乱复杂的世界里,如何生存?
江氏没想到的是,一个普通的午后,竟然收到了一封信。
面对失而复得的女儿,她紧紧地牵着余娇娇的小手,如今别说是清疏小国的贵族,就算是面对的是嘉国皇族,她也不怕!
全相府的亲卫们很快来到了江氏的身后,浩浩荡荡上百人。
他们穿的衣服,都在告诉所有的人,眼前这名女子就是他们权相府的千金,而小女娃便是权相唯一的外孙女!
余娇娇的心里感动的很。
娘亲不远千里赶来,还提前带了亲卫,势必是想将自己安全接走。
有人这样明目张胆的护着,余娇娇觉得自己很是幸运。
可同时,心里又觉得有些愧疚。
因为她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余娇儿……江氏心心念念的女儿,已经死了。
虽说,余娇儿一出生就被永安侯调换,江氏接触的便一直是她现在这具身体的本尊。可,余娇娇还是觉得受之有愧。
上一世不曾体会过母爱是什么,她攥着江氏的衣袖,将脸埋在她手臂处,怎么也不愿意撒手。
就算是她贪恋吧,一次就好,一次便好。
无上门主好半晌才回过神,他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个小丫头,真的是权相大人的外孙女?”
亲卫带头的人亮出了腰牌:“看仔细了。”
无上门主看了看,这的确是权相府的腰牌!他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身旁的柳门主扯了下他的衣袖。
犁山只是剑宗的一个小分支,他们的地位并不高。
如今面对的,一个是嘉国权相,一个清疏贵族,若真按照地位来算,这小郡主即使是死在了“余娇儿”的手中,也只能怪她命不好。
真的要处置凶手?怎么可能,最多做做表面功夫。
嘉国的权相岂是一个小小清疏国能得罪的!
“权相大人的……”牧琉璃脸色苍白,她嘴唇颤抖着呢喃:“外孙女?”
清疏贵族,也只是嘉国的一个附属国。像他们这样的小国,如果不能找一个靠山,恐怕早就被其它大国吞食干净。
清疏自古就依附于嘉国而活,自然知道,如今在嘉国权势滔天的便是他们的权相,江逐雪。
甚至有传闻,嘉国的皇帝已经病入膏肓,这背后实际掌政之人,便是这名权相大人。
他的身份有多尊贵?大概是抬一抬手,便能决定整个清疏国的生死存亡。
若说修行,拓跋南川在他的面前,也是生生被压了一个头!
清疏国兰院的创始人,终究是比不过嘉国一手遮天的权相啊。拓跋南川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笑了笑,轻声道:“小郡主,这次恐怕要你多忍耐了。”
“我明白的。”牧琉璃垂下眼睑。
她自出生便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可她肩上也担着复兴清疏的重任。
可以骄傲张狂,却也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嘉国的权相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的人。
黑衣青年面色阴郁,却也只能低头——老师都这样说了,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之前还咄咄逼人的拓跋南川,开口道:“如今看来,一切都是误会。夫人说的对,他们小孩子家比试,误伤也是在所难免。”
牧琉璃咬紧嘴唇,她胸中有一股怒气快要冲出来,可是她能怎么办?除了忍,别无他法!
余娇儿……呵,好一个余娇儿!
“我看小郡主似乎不是这样想的。”江氏不依不饶。
她对余娇儿一向娇惯,就算余娇儿真的做错了,她也觉得没错。
这种溺爱对孩子来说未必是好的,但余娇娇已是成年人,心中只会有感动,不会因此而骄纵半分。
“夫人,切磋中受伤,是琉璃学艺不精,给你们添麻烦了。”牧琉璃声音清澈,又带着一丝颤意。
剑宗的的弟子们心里便明白了,清疏国这是低头认错。
没想到,淮英身边的小丫鬟竟然是权相的亲孙女?可这小丫头平时没有半点架子,尤其是徐白,只觉得世界真奇妙。
他的贴身婢女也是露出了微怔的神色。
这样一个可爱的小丫头,每日姐姐长、姐姐短,可她的身份竟是那般尊贵?
对于他们这些天生奴籍的人来说,余娇儿可谓是天上的月亮,遥远的发着光。
“娘亲。”余娇娇拽了拽江氏的衣袖,她小声道:“按照约定,我赢了比试,就有资格进入沙流河畔。”
“那地方怪危险的,你真要去?”江氏担忧道。
“娘亲,别看娇儿现在这样,也已经是一名修行者了。我要像外公一样,成为一名大修行者,将来长大了才能保护娘亲啊。”余娇娇的每句话都发自肺腑:“娇儿,最喜欢娘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