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咚太郎
戚余臣又说话了,微微倾下身,黑发如鲜亮绸缎一般滑落肩头。
他将包装精美的小蛋糕往前推了推,态度相当客气,使得某玩家更加心情复杂。
从前总是喊着小猫、小猫的人,亲热到上课要偷偷藏在抽屉里、睡觉必须抱着的程度。
如今落得一脸拘谨与陌生。
他怀着投诚的目的上门拜访,不挑名贵的钟表古董,反而捡着女性更为喜爱的蛋糕送。这说明,戚余臣分明知晓她的身份,然而顺水推舟地接受了季子白信口拈来的谎言,无意揭穿。
意眠不得不表示:这落差相当大。
但蛋糕还是要吃的。
见她一副感兴趣的模样,心腹上前摘掉盒盖,取出一块纯白的奶油蛋糕。
周边一圈精致的蕾丝裱花,正中心缀着几颗樱桃,红果绿叶,色彩鲜艳饱满,倒比街上千篇一律的鲜花裸蛋糕来得巧思。
“除去画画,我也只会做这些了。”
“可惜父亲觉得太过花俏,只有小婷她们说,很可爱。”
他双手交握,轻轻说着,姜意眠倏地眉心一跳。
「好可爱」
「有没有说过你真的很可爱?」
戚余臣曾经对她说过相似的话。
眉梢眼角俱是情意,目光温柔而忧郁,同他当下望向蛋糕的眼神如出一辙。
假如说这句话是她过分解读,下一句——
“这位小姐看起来很憔悴,也许您应该多花点时间陪她出去走走。”
他对着季子白,挑起她目前最最需要的话题。
季子白立时抬眸,神态冰冷倨傲,近似一个生来高贵的神仙,望着肮脏而渺小蝼蚁在觊觎他的宝物。
如此妄想,叫人恶心。可又如此弱小,随便一脚就能碾碎的样子,以至于他提不起兴致亲自去踩。
况且这人留着还有用。
“送客。”
最终只轻蔑地丢出两个字,
戚余臣如梦初醒:“抱歉,我只是——”
“戚少爷,请吧。”心腹冷着脸走过来,戚余臣只得一再抱歉,起身离开。
而姜意眠瞧着他的背影,满心疑团。
刚才对方一系列的表现,一句句话语,究竟是巧合?暗示?
戚余臣他……到底在想什么?
在这个副本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
心腹送人出了门,原路折回大厅,张口第一句:“需不需要把他——”
看一眼在场的女士,半道改用文雅委婉一些的词:“——处理掉?”
真实意图无人不晓。
在他看来,堂堂秦家八少爷着实胆小怕事,怯懦无用。别人配枪他握笔,其他少爷们日夜谋划,野心勃勃。他倒好,还有闲情雅致在那做蛋糕,同女佣们混做一团。这种人可谓生来的软骨头,纨绔命,哪堪重用?
与其回头耽误他们的大事,不如趁早解决隐患。
别提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
生在秦家,自相残杀属常态,能赶尽杀绝那才叫本事。
何况自家老板向来杀人不眨眼,七年前能一夜除掉姜家三十六口人,博得秦衍之的赏识;前几日听闻姜小姐险些嫁给秦衍之时,照样痛下杀手。遑论一个素无往来、八杆子打不着的八少爷?
心腹对季子白几乎信服地五体投地。
季子白反过来问姜意眠怎么想。
问戚余臣这个人身上,有没有她中意的东西。
譬如那双眼生得还行,头发不错。一张漂亮的面皮,一双用来画画做蛋糕的手,下刀的手感一定好,还适合作为战利品、摆设物,或珍藏在卧室柜子里。
连同她的珍珠项链、繁复洋裙摆放在一起。
语气平淡随意得就像:你看那只兔子顺眼吗,有没有杀他的欲望?要不要拔了耳朵,送给你做装饰?
独上挑的眼尾半眯,隐隐带着勾引。
勾引她堕落。
意眠捧着蛋糕充耳不闻。
季子白冷下脸,指使心腹:“扔了。”
心腹上前,然而姜意眠扫过来一眼——
他骤然心悸。
老板也就算了,怎么姜小姐也有这股不容反抗的气势?这下好了,他一个下人夹在两个怄气的人中间,左右为难,进退维谷,迟迟没想清楚应该得罪谁,
老板是老板,老板娘又是老板娘……
咬咬牙,他绷着脸一推。蛋糕吧唧摔在地上,软绵绵地仿佛碎开一地过期的糖果,气味甜得发腻。
季子白:“真脏。”
心腹飞快逃离战场,叫人前来打扫。
好了,不该染指这里的障碍物被解决掉,喜怒无常的季少爷阴云转晴,再问:“杀不杀?”
意眠:“蛋糕。”
“你认识戚余臣?”
“蛋糕。”
“你下来找他,想他救你出去,是不是?”
“蛋糕。”
“……”
某姜姓玩家没什么别的爱好,不打游戏不追剧,不看报纸不听戏。被关了这些天,娱乐活动少得可怜,没见她有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从不因此失态。
唯独两个老妇人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白糖精盐总是混着来,吃得人痛不欲生。
她没好意思、也没办法同她们说,索性对季少爷爱搭不理,一脸五六天的冷待。最后才涂涂画画老半天说清了,原来是嫌他这个罪魁祸首百密一疏,防逃防杀的措施样样到位,只伙食那块管不好,看着就烦。
从此季少爷便感悟了食物的重要性。
如今一时大意,当着姜小姐的面毁掉她想要的蛋糕,无异于知错犯错。
姜小姐借机抿着唇上楼去了,成功摆脱追问。
徒留季少爷坐在楼下漫无目的地坐了挺久,终究得老老实实地派人去街上找一个差不多的奶油蛋糕。
——冷战,一回生两回熟,何必在小事上惹她。
“那八少爷……”
心腹倒是个死心眼,还惦记着那回事。
“炸仓库的人有眉目么?”
“还没有。”
心腹道,那天大少爷、二少爷的人手起初埋伏在秦宅附近,盘算来一把瓮中作弊。后来听闻三少爷的仓库炸了,为防万一,也就彻夜遣人回去自查自守,只留下几个小喽啰以备不时之需。
三少爷不可能给自个儿找事;其他几个少爷颓的颓,废的废。眼看夺权无望,拼命巴结秦衍之,趁他活着的时候多分几间店面还来不及,又怎么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乱来。
故而半个月过去,这事儿做得且妙且绝,死无对证,迟迟找不到可当主谋的人。
不是说着八少爷么,怎么拐到这儿来了?
心腹腹诽。
盛蛋糕的盖子还没扔,季子白俯身抹了一指头的鲜奶油,碎发抵着眉骨,投下一片深沉的暗色。
“有人浑水摸鱼,谁知道有没有人在扮猪。”
一面说出意味不明的话语,使心腹若有所悟:难道八少爷他……!
一面尝了尝蛋糕,果然甜得不行,差劲。
他抽张纸,面无表情,一下、一下反复擦拭那根沾过蛋糕的指节,排斥地近似碰过馊掉的垃圾。
心里却在想:
要是买不着一摸一样的,指不定得重新做一个。
所以必须让姓戚的多活几天。
*
天底下没有同一块蛋糕。
那日下属们翻遍大街小巷,只在名声最好的店里买来外形近似的两块。然而花边裱得不够精细,樱桃的颜色也欠缺几分,还没送到姜小姐手上,便被挑剔的季少爷一口否决。
蛋糕的事渐渐不了了之。
就在洋楼接客的第二天,姜意眠被转移了。
——被关进一个更大、更精致、更洋气的笼子,除了洋楼有花园,除去保镖还有大铁门。外头挨着街道,佣人数目翻了十倍,楼底下一天到晚有人巡逻,戒备程度也翻了十倍。
越狱、劫狱难度直接翻上一百倍。
有关戚余臣所说的‘多陪她出去走走’,则换了个方式实现。
即使只是在花园里溜达两圈。
至少还请了一伙戏班子唱戏不是?
戏听到一半,有人打来电话。
“是秦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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