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六月
万淑敏一脸的假笑:“读哪个大学有什么不能说的呀?这也要躲着人?”
杨家那边的亲戚们都笑:“没事啦,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女孩子嘛,有书读就行了,也不可能人人都像蕊蕊这么聪明听话。”
陆桂枝轻描淡写:“哦……我家大姑娘前年就参加了高考。”
啊?陆蕊一听就愣住了,盛子越为什么要提前高考?她呆呆地举着录取通知书望向坐在下面桌的盛子越。
隔着几张桌子与人头,穿着白色雪纺衬衫、卡其裤的盛子越亮得发光,容颜令陆蕊不敢正视。
“前年就考了?我怎么不知道!”陆良华也有点发呆。分家后家人与自己也生分了,去年过年的时候他们提都没有跟自己提一下。
“嗯,因为考得太好,所以就不太好意思说,怕你们觉得我在刻意显摆。”
陆蕊感觉脑袋“嗡——”地一声响,讷讷道:“大姑,姐姐考得有多好?”
陆桂枝早就看陆良华那得意洋洋的嘴脸不顺眼,先前只不过是懒得理睬,这一回一口气还了回去,真是神清气爽。
“湘省理科状元,顺利被京都大学录取,现在本硕连读,正跟着导师做项目呢。”
杨桃庄一张嘴张得大大的,半天都合不拢:理科,状元?
她转头望向陆蕊:“本硕连读,是什么意思?”
陆蕊的声音十分干涩:“本科和研究生一起读,一般学制会缩短两年。”盛子越竟然能够走到这一步!
陆蕊将录取通知书放下,问:“大姑,姐姐读的是哪个专业?”
陆桂枝老老实实回答:“建筑学。”
陆蕊将目光转向另外一张桌子,那里坐着白衣黑裤的陆高荣和他的母亲。陆高荣学的是土木工程,她学的是建筑学,这是要干嘛?准备比翼双飞吗?
想到小时候陆高荣与盛子越关系良好,陆蕊心中一片冰凉。如果盛子越找了陆高荣,岂不是会成为建筑企业顶尖大佬的夫人?不行,绝对不行!
她咬了咬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姑,姐姐真优秀,我要向她学习呢。”
陆良华打了个哈哈,脸上却没有什么喜气:“来来来,喝酒喝酒!没想到大姐这是闷声发大财啊,越越考这么好都不跟弟弟说一声,嗐!”
陆桂枝举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酒,眉眼舒朗。这酒,喝得有劲儿。
盛同裕觉得妻子这模样有点小俏皮,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桂枝同志,低调,啊,低调。”
陆桂枝咧嘴一笑:“知道了,盛校长。”
酒席之间,有乡邻们凑趣,给王君香敬酒:“高荣考的是京都大学,这蕊蕊和越越考的也是京都大学,你们三家得多亲近亲近啊。”
王君香毫不避讳她对陆蕊的喜爱,眉开眼笑地搂过陆蕊的肩膀,对杨桃庄说:“我就喜欢你家蕊蕊大方懂事、有礼貌,我家高荣也在京都大学读研究生,蕊蕊将来有什么事只管找你高荣哥哥。”
陆蕊举着手中酒杯望向如修竹般高洁的少年,笑得有些腼腆:“高荣哥哥,我敬你!将来还得多麻烦你。”
陆高荣没有笑,只举着手中酒杯虚虚一碰,喝了一小口。
旁人说:“高荣和越越在一个学校两年,竟然也没听他回来提起过。赶紧给越越也敬个酒,这可是我们陆家坪难得的缘分呐。”
隔着一张桌子,陆高荣唤了一声:“盛子越。”
旁边人太多,盛子越不得不站了起来,举起酒杯。
陆高荣正要说话,却被王君香一把拦住,她拉长着脸夺下儿子的酒杯,道:“人家盛子越家大业大,父母都是大学生,连考个大学都生怕别人晓得,我们可不敢高攀哟~”
盛子越嗤笑一声,立马坐了回去。徐秀丽气得将筷子往桌上一放,骂道:“还真当她家儿子是香饽饽么?”
陆高荣冷眉冷眼,扶住母亲,轻声道:“妈,这是吃喜酒呢。”
王君香哼了一声,坐了回去,拉着陆蕊的手坐在身边,白了盛子越这一桌一眼,替陆蕊打抱不平:“今天吃的是侄女的升学喜酒,哪有故意显摆自家女儿的道理?蕊蕊莫难过,婶儿疼你。”
陆高荣从酒桌上走开,手中端着酒杯,来到盛子越这一桌,眉眼诚恳而温柔:“盛子越,师兄今天借这杯酒祝你学业进步,事事顺意。”
徐秀丽想说句什么,被陆星华阻止。陆星华淡淡道:“人是好人,话是好话,可是这酒,却不是什么好酒呢。”
陆建华站起身,举起酒杯与陆高荣一碰,打了个圆场:“越越还小,我这做舅舅的替她喝了!”说罢,仰起脖子一口饮尽。
陆高荣无奈苦笑:“建华,你我兄弟一场……”话说到这里,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他摇了摇头,也将酒一口干了。
王君香见儿子不听话非要去敬什么酒,盛子越还不理睬他,气得咬牙从牙缝里蹦出几句话:“只要沾了那小妖精,就没好事!”
旁边人听不清楚她的话,陆蕊却听得清清楚楚。她心中欢喜,面上却满是担忧,扯着王君香的衣袖道:“婶儿,别说了,高荣哥哥做事肯定有他的道理。”
酒过三巡,饭也吃得差不多。有村民起身准备告辞,陆良华忙站起身来送客。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就是这里!”
十几个穿着胶鞋的农家汉子在一个蓝背心的带领之下,径直杀向陆家坪此刻最热闹的地方——陆良华新屋前的宽大地坪扯上遮阳棚,在这里摆了十五桌酒席。
陆高荣嘴角扬起,望向正坐在主桌喝酒吃菜的杨石虎,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盛子越意识到了什么,抬眼瞟了陆高荣一眼。两人目光相对,陆高荣对她做了个口型:“看,热,闹。”
盛子越点了点头,往陆子期小宝贝的嘴里喂了一小勺蒸蛋,笑嘻嘻地逗他:“来,子期,叫姐姐。”
陆良华请客,陆家坪的当家人基本都在这里,眼看着十几个陌生汉子闯进来,都站出来拦住:“什么事?”
蓝背心二十来岁年纪,正是血气方刚之时,他抬手指向杨石虎,大吼一声:“杨石虎,你给我们出来!”
杨石虎陡然见到这些人,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向杨桃庄身后缩:“姐——”
陆良华站起身,拱了拱手:“几位是来找杨石虎的?有什么恩怨好好说,先坐下来喝杯酒?”
陆家坪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也开始介入,德叔看了那蓝背心一眼,沉声道:“后生仔,来我们陆家坪有什么事?这里东家有喜,正在摆酒,你这时候不对啊。”
蓝背心满脸怒容:“杨石虎拖欠农民工的工资,我们都快活不下去了,他竟然有脸在这里大吃大喝?”
其他几位汉子也愤怒地举起双手,振臂高呼:“杨石虎,还我们血汗钱!”
陆良华听了如天雷轰顶,一把揪住杨石虎的耳朵:“工钱我不都给你了吗?你把钱搞哪里去了!”
杨石虎慌忙勾着腰,抬手努力护着耳朵根,歪嘴龇牙地叫:“姐夫,轻点轻点。”
杨桃庄站起来走到蓝背心跟前,问道:“他欠你们多少钱?”
蓝背心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纸,上面清清楚楚列着所有农民工应收款项:“从阴历一月二十开工,一直到七月二十,半年的工资一个钱都没有给!志远建筑公司海天大厦项目一共欠我们五万三千六百七十五块!”
五万多!杨桃庄一听也炸了,拿着这纸清单冲到弟弟面前,狠狠地在他头顶拍了一巴掌:“这么多钱,你都弄哪里去了?快说!”
万淑敏看儿子被人催债,又挨了打,一张脸吓得煞白,不由得心疼不已,拉住桃庄的手:“你莫打你弟,有话好好说嘛。”
杨桃庄气得深身哆嗦:“五万三千多!这么多钱他都搞哪里去了?你让我怎么和他好好说话?”
陆家坪的人听他欠了人家这么多钱,开始议论纷纷。
“只怕又是去赌钱了哦。”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当初就是因为聚众赌博被抓坐了两年牢,这刚赚了点钱就得意忘形了?”
第162章 看热闹2
宾客们的议论声传到陆蕊的耳朵里, 臊得满脸通红。
今天是她的升学宴,是她人生的高光时刻,是她重生后凭自己努力奋斗获得肯定的舞台, 竟然被舅舅杨石虎给毁了!
陆蕊抛弃爷爷奶奶一家,就是想轻装简行带着小家致富奔小康。明明一切都很好,父母渐渐对自己另眼相看, 陆家坪的人都夸赞她能干大方, 怎么就让她摊上舅舅这样的烂人呢?
聚众赌博被关了监牢还是死性不改, 现在又贪污了父亲给他的民工工资,还能花到哪去?肯定是赌博!
陆良华揪住杨石虎的耳朵狠狠一拧, 伴随着杨石虎的一声短促惨叫声, 陆良华怒斥道:“说!钱都弄哪儿去了?快还给他们。”
领头的蓝背心没有跨进凉棚下,正午的阳光晒得他满脸是汗, 他看了一眼陆高荣, 对着陆良华扯开嗓门喊。
“陆老板,我以前在工地见过你, 志远建筑公司是你开的,你就是我们的东家。现在杨石虎拖欠了半年工资,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们绝对不会在这样的好日子惊动您家。
你们还有钱摆酒席请客, 那就不是缺钱的人。求你大人大量, 把这钱给我们结了吧。
如果你们今天不给我结清工资,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打官司我们不会,但乡下人总有乡下人解决的办法——
陆老板家、杨家有什么抵债的都搬走, 还不够我们就狠狠地揍那小子一顿,全当赔钱出一口胸口恶气!”
他话语从容,先礼后兵, 先软后硬,显然是有备而来。
在场的德叔、海叔等老人看这几个乡下汉子行事举止有理有节,并没有无礼取闹,来陆家坪只是为了讨回自己辛苦半年的工钱,顿时生出恻隐之心,看着陆良华说:“良华,莫寒了乡亲们的心,把工钱给人家吧。”
陆良华真是欲哭无泪,五万三千多啊,又不是五千三百块!这一时半会到哪里去找这么多钱?
杨石虎一张脸皱巴巴地,可怜兮兮地望着陆良华:“姐夫,我就是一时没忍住,赌了几把……哪知道越输越多,我就不信了,老子以前号称赌神,竟然能在那个湾子翻了船?你放心,等我翻本了马上还你!连本带利地还……你,你先帮我先把钱给了吧?”
万淑敏也哀求着陆良华:“良华啊,石虎是我家的独苗苗,可不能让人打他。你是他姐夫,他错了回家再教训,今天先把他把钱还了吧?”
杨石虎那个有点憨憨的老婆吓得眼泪鼻涕一齐流,一把扯住杨桃庄的胳膊:“姐,姐,我没见着那些钱……我好怕!五万多啊,怎么办?怎么办?”
杨桃庄看那群汉子来势汹汹,显然是不见到钱绝对不会走。而且按照乡下的规矩,遇到这类拿着证据上门讨债的,打人也好、搬东西也罢,不会有人阻拦。
如果真让他们在酒席上闹事,莫说乡亲们帮忙,恐怕凑热闹骂人的都有。杨石虎是杨家的独苗,好不容易给他娶上老婆,连传宗接代的任务都没有完成,万一被打坏了……
想到这里,杨桃庄只得对陆良华说:“良华,要不你先垫一下……”
话没说完,陆良华突然爆发,整个人跳了起来,额角上青筋暴露,疯了一般大吼起来:“我给!我给!我拿命来给!这是五万!”
为什么人人都要逼自己?明明每个月都会嘱咐他认真结清民工工资,都是从乡下拉过来的队伍,扯来扯去都能扯出点亲戚关系,千万不要欠人家的钱。
结果呢?他竟然把这钱拿去赌!输了一次也就罢了,这个坑填起来还不是那么艰难。为什么你要一输再输?半年呐!六个月啊!你就这样瞒着我做出这样泼天的错事来。
结果呢?个个都护着他,个个都觉得应该我陆良华来补这个漏洞,凭什么!
陆良华发泄了一通站在原地,双目通红、气喘如牛,吓得旁边人都后退了半步。
徐云英稳稳地坐着,对万淑敏说:“你儿子欠下的债,凭什么该我儿子还?这世上就没有这个道理!”
万老太太这回头脑十分清晰:“欠民工工资的,是志远建筑公司,那是你家良华开的公司,又不是我家石虎的。算起来,欠钱的人就是良华嘛。”
陆桂枝与盛同裕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无奈之色。的确是这样,欠钱的人严格来说就是陆良华。
陆良华听到这里,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岳母:“妈,你竟然这么说?明明是石虎把钱拿去赌博输光了,怎么欠钱的人成了我呢?”
杨父面上露出惭愧之色:“良华,是我们教养无方,对不住了。”
万淑敏站了起来,将儿子杨石虎一把拖到身后,指着陆良华对那群汉子说:“你们要钱就找他,他是公司老板,欠你们钱的人就是他!”
杨桃庄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母亲,眼中尽是疑惑:“妈,你在说什么?良华每个月都把钱给了石虎,是他没有把这钱发给农民工兄弟啊。”
杨石虎瞬间明白过来,腰杆也挺直了:“姐夫给我钱,根本就不是什么农民工工资,他这是,这是被我发现养小老婆所以给的封口费!”
“嗷——”地一声喊,杨桃庄怒了,飞扑上去就是一爪子。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