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六月
盛同裕忙谦虚了几句。
盛子越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陆星华,想到前世徐秀丽对三舅的情义,决定帮帮她。
“徐老师,你参加高考了吗?”
徐秀丽摇摇头:“知道得太晚,没报上名。”
“不怕,让三舅把课本和复习资料都给你,你今年再报肯定能上。”
徐秀丽抿着嘴问陆星华:“可……可以吗?”
陆星华再次点头:“你明天上午在这儿等我,我把书给你。”
徐秀丽粉面飞霞,欢乐告辞而去,背影娉婷,脚步轻盈,如同一只在树梢上蹦跳的小山雀。
盛子越微微一笑,心道,我也只能帮到这里,未来如何就看你们能不能抓住机会了。
盛同裕一家回到陆家老屋,受到热烈欢迎。
陆建华日盼夜盼,终于盼到盛子越回来,欢喜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把自己攒的小玩意都贡献出来,一个竹筒碗、一只死透了的铁牛、一把硬纸片做成的小手木仓……
盛子越还没说什么,一只小小的手就伸过来,一把抓着竹筒就往地上砸,听到“咚!”地一声响,盛子楚哈哈笑了,拍着手叫:“打!”
陆建华气得七窍生烟,深吸一口气,默念:“我是舅舅,我是舅舅,我是舅舅。”三遍之后这才忍住没有动手打她。
盛子越有点不好意思地捡起地上的小碗,耐心地对妹妹说:“这是竹碗,可以喝水。”
盛子楚学她说话:“碗……碗……”
盛子越微笑点头,再往她嘴里塞了一颗刺莓:“乖!”盛子越发现,教育小朋友和在海洋公园训海豹一样,准备好小鱼当奖励,不断地强化训练就好。
陆建华觉得自己失宠了,很不喜欢盛子楚,瞪着眼睛一副气呼呼的模样。陆成华见状抱起盛子楚,哄着她:“走,四舅带你骑大马!”
陆建华拉着盛子越往后院跑,从鸡窝里摸出三个鸡蛋,得意洋洋地说:“看,我听你的用蚯蚓喂鸡,果然下蛋多。”
盛子越接过鸡蛋顺手放进空间,故意撩他:“小舅舅钓鱼钓得怎么样了?”
陆建华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勺:“不行,那河里的鱼太精乖,根本钓不上来。”
盛子越神秘一笑:“我回来了,肯定你就能钓上鱼来了,信不信?”
陆建华有什么不信的?他兴奋地跳了起来:“走!我去拿鱼竿——”
湘岳县地处亚热带,腊月虽寒河水却没有冻上。陆建华兴致勃勃扛着鱼竿带上装蚯蚓的盒子,向九柳河进发。
经过上屋场北面一栋房子时,陆建华蹲下身猫在院墙后,从嘴里发出“喵——喵喵!”有节奏的叫声。不一会儿,院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形略瘦,腰杆挺直的小小少年,穿一件青色棉袄,眉眼灵动,正是陆高荣。
盛子越奇怪地看了一眼陆建华,不是外婆不让他和陆高荣玩么?他俩怎么还偷偷联系如此紧密?
陆高荣走到院墙后,看到盛子越时,眼睛里迸发出极强的光亮:“越越——你来了!”
陆建华嘿嘿一乐,对盛子越说:“大人不让我们玩,难道我们就真不玩了?嘻嘻,走!钓鱼去——”
第33章 学画画6
九柳河畔的柳树大多叶片落尽, 弯腰下垂的枝条在寒风中舞动,与微微荡漾的河水相互映衬,显出另一种冬的生机。
陆建华熟练地上饵料, 甩钩垂钓,专注地盯着鱼漂的动静。陆高荣蹲在一边,看着坐在河岸一棵柳树旁的盛子越, 见她从书包里取出画夹, 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盛子越观察着四周的景致, 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老师交代的画画作业。”
陆高荣走到她身后,看她夹上一张素描纸, 拿出铅笔, 却半天没有下笔。陆高荣也没有再问,只静静地看着。北风吹来, 盛子越缩了缩脖子, 陆高荣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搭在她颈后。
一阵暖意从脖子传来,盛子越笑着瞟了他一眼, 道了声谢。
不知道为什么,七岁的盛子越身量娇小,但举手投足、一瞥一笑都带着股说不出来的韵味,如春风拂岸, 吹开一树一树的桃花。
陆高荣心想, 越越真好看,比小学里所有女孩子都漂亮。
等了半天,陆建华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有点不耐烦了,喊:“高荣快来!” 陆高荣走到他身边,接过钓鱼竿。两人正倒腾换手呢, 忽然鱼漂猛地向下一沉。
“有鱼!上钩了——”陆建华激动得声音都开始颤抖。盛子越在他俩身后,微笑着一扬手,一道银光闪过……
陆建华猛地甩竿,但见空中划过一道弧影,一条约一尺长的翘嘴刁子鱼咬在钩上,被鱼线带到岸边草丛。
陆高荣欢呼一声扑上去一把捉住,两个人一起制服这条活蹦乱跳的鱼。陆建华哈哈大笑:“越越,你一回来我就能钓上鱼来了!”
眼前枯黄的柳树、微绿的湖水,远处田野中棕色泥土、焦黄色秸秆,交汇成一幅萧索的冬日乡村油画。
一尾鱼跃出水面,突然打破这一份平静,所有的一切动了起来!
鱼在蹦跳、孩子在欢笑,柳树和湖水也被欢笑声震动得晃悠起来……
盛子越瞳孔一缩,内心似乎抓住了什么。她手中笔走如飞,铅笔在素描纸上飞快地移动,一笔一笔将自己脑中所拍摄下来的那一幅动静交织的图画记录在纸上。
陆建华用双手按住那条过分活泼的刁子鱼,让高荣扯下一根柳枝穿过鱼腮,跑到盛子越跟前献宝:“看!好大一条鱼。”
陆高荣却被盛子越纸上所画震惊了。
田野、柳树、河岸、男孩、钓竿,因为一条鱼的出现,整个画面就动了起来。即使没有颜色,只有黑白的铅笔,但就是传神地表达出一幅欢乐垂钓图。
“你……画得真好看。”
盛子越笑笑,在图的右下角签上“盛子越,1978年元月”,从夹子上取下准备收进书包。陆高荣鼓起勇气伸出手:“可以送给我吗?”
盛子越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画稿递给了陆高荣:“既然你喜欢,那就送给你吧。”
陆高荣接过,拿着画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这是越越画的,她签了名,画里有自己和建华呢,这幅画就是陆家坪铁三角的记录。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女人带着颤抖的嘶吼:“高荣——我让你不要来水边不要来水边,你为什么总是不听!”
三人心头一惊,抬头一看,顺着田埂匆匆跑来的干瘦女人正是陆高荣的母亲王寡妇。她如风般冲过来,扯过陆高荣就往回拖。陆高荣没有挣扎,顺从地跟着母亲离开河岸,看着盛子越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歉意。
盛子越无奈地摇了摇头。王寡妇也是个可怜人,溺死一个儿子之后留下了心理阴影,对陆高荣浓浓的母爱之中蕴含着强烈的控制欲。
等到将儿子拖离河岸有十几米,确保安全之后,王寡妇骂骂咧咧地冲到陆建华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一巴掌就扇在他脑袋上,破口大骂。
“你个杀千刀的、砍脑壳的!死了良心烂了**的坏货,敢拉我家高荣玩水!你自己死就死了,反正她徐云英不缺儿子,我的高荣性命金贵,死你十个都赔不来一个!”
盛子越霍地站起,加速冲过去,借着这股冲劲一把推开王寡妇,将陆建华解救出来。陆建华感到脑袋一阵发晕,气得跳起来就骂:“不要脸的贱——”
盛子越慌忙掩住他的嘴,在他耳边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打不赢她。”
陆高荣跑过来抱住妈妈的腰,含着眼泪哀求:“妈,妈——你别打他,是我非要玩,是我求建华带着我,不怪他啊……”
王寡妇弯腰去掰儿子的手,嘴里继续骂:“莫扯我,你平时听话,就是这个陆家老七带坏了你,这次我不把他打服气,他下次还来,我呸!”
陆建华听着直翻白眼,这母老虎发了癫,不好惹,等下次瞅到机会整治整治她。
王寡妇瞟了盛子越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县城来的贵客!你可别老勾着我家高荣玩,你就是我家的克星,只要见着你准没好事!小小年纪,一股子媚……”
“妈——”陆高荣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母亲的无理取闹让他脸红,但她是自己的母亲,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眼中含泪、声音发哑:“妈,我不和他玩了,我以后再也不和他们玩了,你别闹了!”
趁着王寡妇被陆高荣绊住,盛子越弯腰捡起刁子鱼,拉着陆建华飞奔离去,只余下陆高荣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听着母亲无尽的唠叨,内心一阵悲苦。
盛子越与陆建华两人嘻嘻哈哈跑回家,半道上忽然想起一件事,同时瞪大了眼睛大叫起来:“鱼竿——”
只记得拿鱼,把鱼竿忘在河边了,唉!
等到了下午,陆高荣悄悄寻来,将鱼竿还给陆建华,郑重向两人道歉。陆建华哼哼唧唧不肯罢休:“你妈太可怕,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陆高荣恋恋不舍地看了他和盛子越一眼,抿着嘴半天没有说话。挣扎了半天之后,他艰难地开口:“对不起,我以后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刚迈出堂屋门槛,正看见陆蕊从西灶房走出。
陆蕊穿了件花棉袄,没有披罩衣,头发用一根红绸带扎着,小脸清秀、皮肤白净,看着洋气得很。她甜甜一笑:“高荣哥哥,你来找我小叔玩呀?”
陆高荣非常认真地看着她,眼神悠深,看得陆蕊后背发凉:“高……荣哥哥,你怎么了?”
“呵呵。”陆高荣忽然冷笑一声,“你当面讨好我妈,背后告状不让我和建华玩,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给你滚远点!”
未来大佬的话,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抽打在脸上,一股焦虑感让陆蕊激动起来,她走到陆高荣面前,眼眶微红,仰着小脸问:“为什么不肯和我玩?我一样也可以陪你读书、钓鱼,帮你打掩护呀。”
陆高荣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你想和我玩,我就得和你玩吗?我找朋友也是很挑剔的!”
陆蕊感觉自己被鄙视了,气得咯咯抖,刚才还努力让自己楚楚可怜的她控制不住自己,表情变得愤怒,声音也变得大了起来:“为什么!我哪里不如陆建华、不如盛子越?村里人都夸我聪明,你妈也说我乖巧,你凭什么不和我做朋友?”
陆高荣抬手将她狠命一推,咬着牙:“你这人心肠不好,再聪明也没用,我不喜欢和你玩,滚开——”
陆蕊被他推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呆呆地看着陆高荣,怎么会这样呢?明明自己重生后处事周到,人人都夸自己聪明大方有奶奶的风范,怎么就抱不上未来大佬的大腿呢?
盛子越!肯定是她背后说自己坏话,让陆高荣不愿意和自己玩。哼!这个坏东西,什么都要和自己抢,你等着,总有一天把你踩在脚底下碾磨。
陆高荣推开陆蕊之后,一路小跑回到家。坐在屋中,从书包里拿出那张盛子越画的《冬日乡村垂钓图》专注地看着,喃喃道:“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会让你们为难……”
三天之后,盛子越要回家了。陆建华舍不得,恋恋不舍地牵着外甥的手诉苦:“你要走,高荣也不来玩了,我一个人好没意思 。”
盛子越这才想到上次陆高荣的告别:“我以后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了。”当时只当是句孩子话,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大佬气性真大。
“我去他家屋后学猫叫,他都不出来,哼!”陆建华气得直哼哼。虽说王寡妇讨嫌,但陆高荣这个人懂得多、会学习,既能帮他写作业,又能陪他一起玩,这么好的朋友陆建华不舍得丢啊。
盛子越有点同情地看了看陆建华:“你以后只要不带他去水边,应该就没事了。”
陆建华犹豫了一下:“天冷还行……不不不,天冷也不行,我们陆家坪就有三口塘,一口塘喝、上下屋场各一口塘洗衣、洗桶,到哪里玩能躲得开那个水啊?”
为难了半天,陆建华一挥手,豪气万丈:“算了,他不玩就不玩吧,我找春喜玩去!”这么一想,他瞬间满血复活,又开始兴致勃勃地琢磨前天捡了几个没炸响的鞭炮,等下到哪里去炸一下才好。
盛子越笑了,书中小舅舅乍富之下经受不住诱惑做了错事,但东山再起成为陆家掌舵者,现在来看与他的天性豁达、跳脱是离不开的。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俗话果然说得好。
1978年五月,盛子越学画近半年,与罗莱老师感情越来越好。她空间里的食物,从茶叶、蔬菜、鸡蛋到桔子、刺莓……无一不迎合了罗老师的口味。
盛子越在乡下长大,对稻田、菜园、池塘、农民、农耕生活充满着热爱,她的绘画中中蕴含着浓浓的乡土气息。罗莱生于京都、长于京都,见惯了帝都古韵、享尽了尊贵繁荣,这种文化上带来的冲击,让罗莱的创作欲望攀升到了极致。
一幅又一幅作品在“罗素居”里产出,奔放、热烈、充满激情。他的保姆兼侄女黄黎明老师兴奋地抱起盛子越转圈圈:“好孩子,你治愈了一位画家!”
盛子越也受益良多,绘画技巧日渐娴熟。一老一小开始背着画夹穿街走巷,在这充满湘省风味的小县城里寻找着心中最美的画面。
这一天,从文化局回来的路上,盛子越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过年的时候杨桃庄挺着个大肚子,外婆有经验,说这个老三估计会在四月初出生。现在都五月中旬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想到前世陆蕊算计杨桃庄流产的桥段,盛子越内心一惊,月份这么大了出点什么事岂不是很危险?她决定八卦一回,找母亲问一问。
第34章 进县城1
“妈, 大舅妈生了没?”
陆桂枝听到女儿问出这么个问题,皱了皱眉毛:“小孩子家家,读书画画去, 问这些干嘛?”
盛子越撅着嘴巴有点不高兴:“怎么不能问?你们大人根本不尊重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