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六月
徐云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有一刹那出神:“你是我第一个孩子,吃的苦最多……”那个时候,是真的很难,难到你无法相像。
陆桂枝眼眸一暗,其实她也曾怨过母亲重男轻女,对自己要求严格,对良华却呵护备至。只是现在自己为人母,知道世道艰难,慢慢也能体谅。
陆桂枝问母亲:“我爸呢?又出去做蔑活了?”
徐云英摇摇头,指着堂屋角落的工具:“这几天没接活,你爸出去喝酒了。咳嗽得那么厉害,喝水都喘个不停,还非要喝酒,真是气死我了。”
陆桂枝忙道:“妈,你莫气。我这次带了两瓶秋梨膏让爸喝一喝,应该对咳嗽有好处。”
母女俩喁喁细谈,盛子越牵着妹妹的手,来到豆腐店村口东头一家小小的豆腐店。陆海华有祖传的手艺,每天做两板水豆腐,四邻八乡的都会过来买。
陆海华一见盛子越,便咧开了嘴:“越越来看你外婆了。”
盛子楚从盛子越身后探出个小脑袋,调皮地说:“还有我。”
盛子楚本就生得美,学戏之后练身段、练眼神,举手投足亮眼至极。陆海华一见就笑开了:“啊,楚楚长这么高了?越来越好看了。”
盛子越站得稳稳的,递过钱:“海舅舅,买两块豆腐。”
陆海华接了钱,用块木板铲起豆腐装进碗中,笑道:“你们来得巧。再晚来一会,我们就准备这两块留给自己吃了。”
盛子楚好奇地盯着灶房的陈设,看着那泡豆子的大缸、盛放豆腐的木板、过滤的纱布,还有架在半空装纱布的过滤装置,有点手痒痒。
盛子越抓住她蠢蠢欲动的手,问:“海舅舅,你们早上几点钟做豆腐?我和楚楚想来看看热闹,可以吗?”
陆海华憨厚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好啊,晚上泡黄豆,早上六点做。你们城里人啊,看我们乡下什么都新鲜。”
盛子楚笑嘻嘻地牵着姐姐的手:“姐,这个豆腐看着好白好嫩啊。”
盛子越表情严肃地告诫她:“不经人允许,不能乱摸乱动,知道吗?”盛子楚大大咧咧地“哦”了一声,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盛子越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松开妹妹,假意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桔子棒棒糖,塞进她嘴里:“听话才有糖吃,知道吗?”
盛子楚含着糖,感受着这甜津津的味道,认真地点了点头。
盛子越摸了摸她的脑袋,很有成就感。这个书中坏脾气的小女孩,一天到晚与陆蕊做对,最后过得并不如意。这一世,有我守护、教导,一定会让她幸福快乐。
姐妹俩刚走到老屋的地坪,就听到徐云英嗔怪的声音:“又喝又喝!喝得醉熏熏的像个什么样子。”
陆春林含糊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悲凉:“云英呐……莫走,你哪里也不要去。”
徐云英扑哧一笑,和陆桂枝一起将喝得满脸通红的陆春林搀扶到床上躺下,嘴里唠叨着:“这个老头子说什么胡话,走走走,我一个拖儿带女的老太婆能走到哪里去?”
她走后,陆春林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信封上的寄信地址写着“粤省深市XX区XX路XX公司齐建章转桂明康。收件人:湘省湘岳市宛溪村徐云英。”
陆春林将信封死死捏在手中,紧闭双眼,一行老泪从眼角流下,嘴里喃喃道:“云英,你不能走,不能走哇~”
作者有话要说: 啊,你们猜到了吗?
PS:我约了个画封面的太太,比我自己做的漂亮多了。晚上18:00更新的时候替换封面,大家不要找不到了哦。
第45章 意外来信2
另一边, 湘岳县物资局陆良华家正展开激烈的讨论。
陆良华将一封信铺开来放在饭桌上,神情激动:“我妈……我妈竟然是个二婚头!”
什么?杨桃庄顿时就懞了:“不能吧?我怎么一点传言也没有听说过?你妈你爸竟然瞒得这么紧!”
陆良华站起来在屋子里揪着自己的头发团团乱转,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我妈前面嫁的那个男人战乱失散后到港城发展, 现在是明康医药集团的什么董……”
陆蕊眼睛一亮:“董事长。”
我的天,明康医药集团是家上市公司,九十年代遍布全国, 涉足的产业从医药、电子通信一直到后来的房地产业, 赚得盆满钵满, 没想到竟然和奶奶有关系?
陆良华连忙点头:“对对对,董事长。港城先前没有办法联系, 现在不是松了口子吗?桂明康托深市的朋友往湘岳县寄了十几封信, 寻找我妈。”
陆蕊问:“爸,信怎么到了你手上?”
陆良华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 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也是嘴欠!我有个邮局的朋友, 前几天去找他喝酒,问起如果地址错误怎么处理邮件。他告诉我, 邮局会盖上个‘查无此人’或者‘查无此地址’的戳,退回寄信地址。然后我又继续问,就不能帮着问问,说不定有寻找失散多年的亲人呢?”
陆良华叹了一口气, 继续说:“他说, 还真有这么一个人,非常执着地寄了十几封信,还在信上注明寻找失散三十年的亲人, 地址可能有误,拜托帮忙寻找。我嘴欠啊,问了一句, 那人叫什么名字?”
杨桃庄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指着那封信说:“那人就是你妈,徐云英?”
陆良华重重点头。深市与港城靠得近,这寄信之人如果是自己母亲的亲人,不就是给自己找了棵大树吗?抱着这个心理,他打开了最近的一封信。
打开一看,一颗心如堕冰窖。
寄信的人名叫桂明康,是母亲徐云英的第一个丈夫,信中提及“分别之时你已有孕在身,不知道是儿是女。”吓得他一个激灵——
难道,大姐陆桂枝竟然是母亲和这个人生的?
有一种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悄悄回了趟家,找到父亲陆春林询问。刚一问起,陆春林就变了脸色,面无人色、瑟瑟发抖,抓着那信封死不撒手,嘴里不停地说:
“不是说死了吗?怎么就活着呢?不是说活不成了吗?怎么就寄信来了呢?”
陆良华感觉自己受了欺骗,但他不敢质问徐云英,只敢问父亲:“到底怎么回事?妈竟然嫁了两回!大姐到底是谁的?”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陆春林一直以为这个秘密将永远埋在心底、带进棺材里,没料到儿子带回来一封信,将过往尘封往事全都翻了出来。
徐云英是个可怜人,原本家里有田有屋,日子过得还不错,父母送她读了几年私塾,十七岁嫁给表哥桂明康,怀了桂枝后不久就遇上战乱,一家人逃难失散。
徐云英侥幸活了下来,生下桂枝之后辗转在陆家坪隔壁村落下脚,艰难求生。徐云英当时年方二十,漂亮能干。不少媒人劝徐云英,带着孩子不好再嫁,不如把桂枝送出去当童养媳。徐云英就是不同意,无论谁说都不同意。
徐云英说:“鸡婆带崽一只都不肯丢。我生了桂枝,如果把她送人,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陆春林是个老实善良的蔑匠,和父母一起住。有人给这两人牵线搭桥,陆春林知道徐云英的条件之后回了一句:“改姓陆,就是我陆春林的女,我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饿死了她。”徐云英这才点头嫁了他。
娶了识字、能干的徐云英之后,陆家迎来了人丁兴旺的好时光,两人一起养育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
陆春林做到了他的承诺。他勤扒苦做,凭着过硬的手艺,硬是养活了家中所有人,即使是三年饥荒也都扛了过来。家里的孩子中,陆桂枝最聪明、会读书,他就一直供。
知道这些事情的老人,得了陆春林的嘱咐,都没有对外说。渐渐地村里村外都以为陆桂枝就是陆春林的大女儿,全然不知道她只是个继女。
听到这些,气得陆良华直捶门:“爸,你糊涂啊!大姐读那么多书,不就飞了吗?一个前头带来的女,你对她那么巴心巴肝做啥呀。”
妒火中烧,陆良华只要一想到陆桂枝不仅读了大学,还有一个在港城当大老板的父亲,就恨得牙痒痒。若是当初不好好培养她,她只是个农村妇女,不就好控制多了?
陆春林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桂枝是自己会读书……莫说什么带不带来的,桂枝姓陆的嘛。”
陆良华被老实本分的父亲气得七窍生烟,恶狠狠地告诉他:“你谁也不能说,就把这封信的事烂在肚子里,知道吗?那人一生未娶一直在找妈,如果让妈知道,跟人跑了,我们家就完了!”
陆春林被儿子这一吓,顿时六神无主,活也不想做,话也不想说,只知道埋头喝酒。只有醉得狠了才敢借着酒劲说句心里话:“云英,你不能走哇。”
陆良华才懒得管父亲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自己发现了一个母亲和大姐的秘密。这个秘密若是说出去,大姐一家就飞黄腾达,自己将被踩在她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绝对不能说出去。
他细细嘱咐着家里人:“别往外说,我们就当不知道的。天远地远的,港城人现在还不能在内地到处跑,我就不信那人还能找来不成?”
杨桃庄还有点懵懂:“干嘛不说?咱妈能搭上那个大老板不是好事吗?”
陆良华现在物资局办公室里打杂,官没当上,却经常与领导打交道,渐渐也有了官威:“你真是糊涂!大姐是那人和妈的孩子,如果联系上了谁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哦……”桃庄恍然大悟,“对对对,可不能让陆桂枝一个人把好处都得光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把好处抓在自已手上。”陆蕊心念一动,提出一个建议。
听完这个建议,陆良华一拍大腿:“我家姑娘就是聪明。”
说干就干!陆良华按照信中详细的寄信地址回了信。信寄出去大半个月之后,迅速收到回信,还有……汇款单。
接二连三的汇款单、包裹寄到物资局陆良华这里,局里的人都好奇地问:“小陆,你这是攀上了什么亲戚,这么阔气?”
一开始陆良华还不太敢说,随便几句搪塞了过去。可当港城回归的日子确定下来之后,他胆子大了,道:“桃庄的叔叔在港城经商,战乱失散最近才找到,我这是负责联系呢。”
可是回到家,陆良华还是心惊肉跳,总担心事情败露。
陆蕊却很淡定。前世根本都没有听说奶奶那边有人来寻找,多半就是因为信件全部被退回那边以为人早已死了,伤心欲绝没有再打听。这一世若不是陆良华一时多嘴问了一句,哪能联系上?所以只要陆良华不说漏嘴,就不会有人察觉。
想到这里,陆蕊微笑着安慰惶恐不安的父亲:“那人又不知道奶奶肚子里的孩子是死是活,你就说死了不就行了?你只管编个让他伤心不敢回老家的故事,只要那人不来县城,谁会知道是真是假!”
“万一那人非要回县城一探究竟呢?”
“就算他要来,那也是我们接待是不是?你就说……他老家的人都死绝了,奶奶再嫁不愿意再见他。你只管把奶奶说得绝情些,骂他忘本啥的。”
消息传到水利局,陆桂枝有些疑惑。没听说杨桃庄有什么叔叔失散,怎么忽然多出个亲戚在港城?等到盛同裕回来,听闻这件事之后的盛同裕很淡然地说:“莫理他,唯利是图、生儿不养的人我看不上,他再风光咱也不沾光。”
陆桂枝重重点头:“良华一家攀上陆昌寿之后进了县城,现在国家在深市搞改革试点他又攀上港城富商,真是能折腾。不过你说得对,他再风光咱也不眼红,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心安咧。”
盛同裕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迭钱递给陆桂枝:“高考辅导资料再版印刷,这是稿酬。还别说,越越的建议挺好,不能一次性卖断版权,咱每年按比例收费,源源不断地来钱呢。”
陆桂枝接过一看,眼睛瞪得老大,惊呼道:“这么多!”十元一张,厚厚的一迭,这……这得有一千吧?
盛同裕从包里又拿出一迭钱:“一共两千呢,这书现在据说卖得特别火,我是主编提成比较高。
陆桂枝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她现在工资收入提高到了六十块,盛同裕评上高级教师每个月六十二块,两人加起来一百二十二块钱,在县城已经算是比较高的收入了。但这一下子两千块,是两人差不多两年的总收入啊!
没见过世面的陆桂枝有点慌:“这么多钱,不会有人举报吧?”
盛同裕挥挥手:“我们学校参与编写辅导资料的老师每人都有一千,这是大家辛勤劳动换来的报酬,行得正、立得直,怕什么!”
陆桂枝乐得合不拢嘴,拿着钱一会放进抽屉、一会放在枕头底下、一会塞进衣柜,嘴里还唠叨着:“明天一早就去储蓄所存了,这么多钱放在家里我害怕。”
藏好钱之后,陆桂枝一个人坐在大床边,掰着手指头计划:“先给越越买个新书包,过完暑假她就得上初中了。给楚楚买两条新裙子,马上就要上小学了,她爱俏得很呢。再扯点蓝布,全家人都做新裤子……喂喂,同裕,你说咱家要不要买电视机啊?”
“买!先买台黑白的。”
“那我去找人搞票了啊?”
“好,赶紧去吧,咱们家有钱了。”
过了一会儿,陆桂枝又冒出一句:“喂,同裕,你说咱家要不要买台电风扇?听说现在百货大楼进了一批天仙牌电风扇,用的人都说好。”
“买!”两个女儿在乡下过暑假,夫妻俩一问一答乐趣无穷。
盛同裕微笑坐在客厅的小靠背竹椅里,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麦乳精,自得其乐地咂巴了几口,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歌:
“我们的明天、我们的明天、比呀比蜜甜啰~
甜蜜的工作、甜蜜的工作、无限好啰喂~
甜蜜的歌儿、甜蜜的歌儿、飞满天啰喂……”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很聪明,猜得八九不离十。陆良华一家自私自利,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明天先派个人来收拾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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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封面换好了,大家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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