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六月
同村的兄弟:又不是你的种,读那么多书做什么?
可是,做人得有良心啊。没有云英,他连家都没有,桂枝读书是云英执着的念头,那就顺着她吧。幸好自己坚持供桂枝读了书,不然……没脸见桂明康啊。
桂明康将酒杯转向徐云英,再一次鞠了个深躬:“云英,表哥对不起你。喝过这杯酒,过往一切皆散,以后让小辈们多多走动,我们……我们……”
他说了半天,终究是没有办法忍住心中的不舍与伤痛,眼泪落入酒杯之中。
“我们,都好好过日子吧。”
徐云英站了起来,举起手中酒杯,表情郑重,声音里含着一丝温柔:“表哥,四十年不见,我们都还活着,这是老天的恩赐。你好好保重身体,没事就来家里坐坐,陆家坪虽不是宛溪村,但风土人情样样相同。我和春林的家……就是你的家,你只管来住,我给你煎茶喝、做饭吃。”
桂明康道了一声好,仰头将杯中茶喝了。两人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那份浓浓的情意与关怀,泪水滑落,笑容亦浮现在脸上。
放下那一份执念的桂明康心情舒畅,小辈们聊得也很愉快。
陆建华是个人来熟,丝毫不觉得桂纪中这个出行有医生、保镖陪同的港商有多么了不起,兴高采烈地询问着港城风情、企业发展史。桂念华悄悄问盛子越内地高考的历程,魏珍捏着盛子楚的小手稀罕得不行,向桂枝请教如何教养女孩。
吃过饭之后,一行人参观了桂枝和成华正在做的新房子,桂纪中掏腰包赞助两万。当时农村做房子只需几千块就行,这钱足够两栋房子豪华装修、电器齐备。
桂明康为人端方、驭下极严,桂纪中和魏珍对他敬畏有加。真要算起来,桂纪中只是养子,桂枝却是桂明康嫡亲的女儿,桂纪中这一段时间有些战战兢兢,就怕桂明康把自己一直管理的医药集团交给桂枝继承。
过来一看,桂枝胸无大志,只想在这小县城过安稳日子,盛同裕也是个善良简单的人,对钱财俗物并不执着。盛子越和盛子楚各有理想,全都对经营明康医药集团没有兴趣,桂纪中这才悄悄地放下心来。
投桃报李,桂纪中愿意多给桂枝家一些经济支持。
一个想要管理权,一个小富即安,桂纪中与魏珍这次过来和桂枝一家人聊过之后,心下大安,自此一片和谐。
盛子楚和陆桂枝带着魏珍到县城花鼓戏剧院看戏,盛子越和陆建华领着桂念华到乡下捉鸟、钓鱼,盛同裕陪着桂明康、桂纪中参观陆家竹器店,各取其乐。
桂纪中对这充满乡土气息、精巧雅致的农家竹编十分感兴趣,买了一大堆准备回去送礼不说,还计划未来合作开店,陆成华自此打开一条通往高端精品的商路。
桂明康在陆家坪住了足足一周方才离去,这里的稻田、菜地、竹林、老宅、姜盐茶、柴火饭让他沉醉,熟悉的乡音、乡邻、乡俗让他放松。阔别四十余年,终于踏上故土、重回故乡,这一生终于圆满。
暑假一晃而过,盛子越的高考状元在一家人的低调应对中并没有激起太多浪花。一切准备就绪,盛子越要到京都读大学了!
第109章 逃犯1
咣起——咣起——呜——
铁轨向前延伸, 绿皮火车缓缓启动,将盛子越带往新的人生阶段。
一个人坐在卧铺车厢旁边的小座位上,盛子越以手托腮, 安静地望向窗外。她特地提前一周进京,因为与罗莱老师有约。
罗莱在电话里一再交代,早点来, 先到京都美术学院挂个号, 周末到画室练习。师父给盛子越的要求是:两年后在华彩艺术馆举办个人画展。
想到自己哄师父的话:您就当我在京都美术学院修个双学位, 盛子越嘴角微微上扬,车窗玻璃上映出自己模糊的身影, 这身影在千山万壑之间穿行。盛子越一时间童心大起, 伸出手指点住车窗,轻声道:“定!”
“嘁——”地一声响, 火车突然卡顿了一下, 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怎么回事?火车怎么停了?
车厢里的人感觉到火车的异动,开始窃窃私语。八十年代的火车因为让道、换轨, 停车是常态,这一次意外停车并没有引起骚动。不过一分钟,火车又继续启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盛子越没想到自己一声“定”竟然真的让火车停了下来, 悄悄将脑袋从窗口探出一点扫视铁轨两侧。空气里的味道并不太好闻, 夹竹桃开得正盛,大朵大朵粉红的花朵挂在枝头,只是绿色的叶片沾了灰看着有点脏。
似乎有几道军绿色的人影在铁轨边闪过。盛子越以为是自己眼花, 她揉了揉眼睛,看着那几道人影在火车停留之时迅速上了车。她心中有了一丝警觉:看这几个人的衣着分明是军装,莫非有什么特殊任务不成?
她敛眉屏息, 闭上双眼。四周都是陌生的旅人,这次她坚持独自上路不要父母陪伴,火车还剩下五、六个小时到达终点,希望这段时间里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盛子越悄悄从空间里拿出一把匕首放进帆布背包之中,握了一会再将它收进空间。这把匕首是桂明康按照她的要求寻来的宝贝,价格不菲。大马士革钢纹路如丝绸,光泽夺目,犀牛角刀柄,刀鞘内层是硬木,外层为牛皮。
这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兵器,吹毛可断,入手沉甸甸的。桂明康送她匕首之时还嘟囔了两句:“你是个女孩子,要这么锋利的兵器做什么?”
匕首在怀,随时可取,盛子越有了底气,这才睁开眼四下里打量着车厢里的人。这是节卧铺车厢,昨晚睡了一夜都有些疲态,有的在吃早饭,有的在聊闲天,看着挺正常的。
一个梳着齐耳短发、干部打扮的中年女人留意到盛子越落单,胖胖的脸庞上堆着笑,胳膊底下夹了个棕色皮革公文包,从车厢那头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她对面,问:“小姑娘,你要去哪里呀?”
盛子越瞟了她一眼,眼神锐利。中年胖女人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唉哟,小姑娘不要这么紧张,我又不是坏人。我这是到河庄出差,坐久了无聊和你聊聊天嘛。”
“我不和陌生人说话。”盛子越的声音很冷淡。
女人哈哈一笑:“小同志警觉性还挺强。”她似乎感觉有点尴尬,左右张望了一下,指着坐在旁边下铺啃苹果的两个男人说,“这么多人看着,我还能把你拐了不成?”
盛子越转过脸望向窗外,不再理会对方的搭讪。这女人笑得太过殷勤,和那两个男人眼神交流意味深长,直觉告诉她这仨不是什么好人。
见盛子越不理不睬,胖女人站起身假意生气:“你这个小同志好不礼貌~”刚一站起,似乎腿被椅子绊了一下,整个人晃了一下,庞大的身体朝着盛子越倒了过去。
坐下铺的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将苹果核丢进垃圾桶,一齐站了起来,一个扶住胖女人:“同志你小心点,别摔着了。”另一个则在同伙的遮掩之下将一颗白色药丸丢进小桌板的水杯里。
胖女人踉跄了一下,与扶她的男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笑起来脸颊上的肥肉都抖动:“谢谢你啊,同志。”
男人说了句:“没事,您还是坐着的比较好,这火车挺晃。”
胖女人顺势坐回座位,对盛子越说:“你看嘛,这个社会还是好人多。互帮互助,多好哇~”
这么拙劣的表演,盛子越一个眼风都不想给。
摆在她眼前的这个纯白色搪瓷水杯是盛子楚送给她的,带盖子。只是刚刚她给自己泡了杯绿茶,所以将盖子放在一旁。现在里面被人下了药,估计是迷药?
胖女人望向负责下药的黑瘦男人,他悄悄点了点头。她心下大定,继续说话:“小姑娘,我姓黄,你叫我黄阿姨吧。我是看你一个人出远门,有点担心所以来陪你聊聊天。你这是要去哪里呀?爸妈能放心啊?”
盛子越气定神闲,依然望着窗外。
黄姓女子从包里掏出一张介绍信摆在小桌上,故意将水杯推了推:“你看,我是红光纺织厂的人事处处长,这次出差是负责招工呢。我们厂现在扩大生产急需女工,小姑娘……”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盛子越,见她衣着得体舒适,手指纤长柔嫩,面容姣好,不像是需要工作的苦孩子,马上转了口风:“如果有乡下亲戚需要找工作,就和黄阿姨联系,我一定帮你。我们能够在旅途相遇,也算有缘呢。”
原来这人是打着招女工的幌子拐女孩子啊,盛子越基本弄清楚了她的目的,伸出手拿起水杯放到嘴边,眼睛盯着那介绍信右下方红红的大印章:“我听说私刻公章要坐牢呢。”
黄姓女子听了心一抖,干笑着将介绍信折起收进包里:“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我这可是正经招工,你没兴趣就算了,当阿姨白说了的。”
两个男子大气都不敢出,眼睛余光一直留意着盛了越喝水的动作。
杯子还没凑到唇边,盛子越将杯口挪开,皱眉看着茶水:“咦?怎么会有一只虫子?”
两男一女的目光同时投射在盛子越脸上。黄姓女子有点急了:“怎么会有虫子呢?我看这车厢里挺干净的啊,你怕不是看错了,是茶叶梗子吧?”
盛子越右手执杯站起身,左手将黄挎包甩到背后,稳稳地朝车厢中间走去。
黄姓女子伸手想要拦她,却被她轻巧巧闪开。盛子越大声道:“你拉我做什么?我这杯子里的茶脏了,我去倒掉。”
听到这话,黄姓女子急了,那颗药丸可花了不少钱啊,如果被她倒掉自己的计划根本没办法实施。她站起身挡在车厢通道:“只是片茶叶梗子嘛,你也真是的。来来来,杯子给阿姨,阿姨帮你倒。”
卧铺车厢的通道非常狭窄,两个人若是对面遇上,双方侧身方可通行。黄姓女子体型庞大,站在路上像一尊门神。
盛子越嗤笑一声,一转身调头向后快步而行。
黄姓女子还想挣扎一下,向前跨过一步,忽然被一股大力撞来——“扑通!”摔了一个狗啃泥。
盛子越正背对着她,没看到这一场变故,听到这一声闷响,内心暗道一声不好!正要转头,一股劲风袭来,她已经被人箍住颈脖,透不过气来。
这是一条男人的胳膊,皮肤黝黑,粗大有力、青筋暴露,他的呼吸粗重,显然很紧张:“不要乱动!”
兔起鹘落,所有人都呆住。车厢的一切似乎突然定格、静止。
危险!盛子越下意识左手肘向后一撞,右手水杯向后一泼!
“啊——”男人咬牙痛呼一声,左手将脸上的茶水胡乱一抹,狠狠加大胳膊力度。
颈部被牢牢箍住,气管处梗痛袭来,呼吸越来越困难,盛子越眼前一阵发黑。想到刚刚火车临时停车时飞身而上的军绿色身影,她屏住呼吸,努力将自己的身体放软。
感觉到胳膊箍着的小姑娘快要闭气晕倒,男人怕弄死了她,勒住她脖子的力道稍微放松了一点。一丝新鲜的空气猛地灌进肺部,盛子越条件反射地咳嗽起来。
“咳咳——”
男人警告道:“不要乱动,不然老子勒死你!”
盛子越的右手中还拿着个搪瓷水杯,整个人被牢牢地控制在肌肉男怀里,阵阵浓烈的汗臭味传到鼻端,盛子越又惊又怒,左手一翻,那柄匕首瞬间出现在掌中。
“吴熊——”一道沉稳的声线在车厢端头响起。
男人呼吸粗重,骂了一句粗话,钳制着盛子越转身,盛子越被迫面对来者,她心念一动,匕首消失在手掌之中。
一双星光般闪耀的眼眸,如夏日阳光透过树缝,眩目、锐利;似秋雁飞过长天,清冷、孤傲。当这一双眼眸映入眼帘,盛子越焦躁愤怒的心忽然就平静、安宁下来。
来人体型高大,一身挺拔军装,腰间束着皮带,更显腰细腿长——竟然是熟人。
初一陪外婆到省城探望小姨,火车上遇到两个小混混,几个军人出手相助,坐在盛子越对面那个领头的便衣,就是眼前这位。
顾鞍的眼眸一深,这个女孩他记得。
火车上依在外婆身边,小小年纪身手利落,被夸赞是学武天才。当时自己听了有些不以为然,小姑娘只不过灵活敏捷,练过几招罢了,哪里就当得起“天才”二字。
她此刻被逃犯吴熊挟持,丝毫不见慌乱。两人四目相对,竟产生一种难言的默契——
别怕,别慌。
我不怕,我不慌。
我会救你。
好,我信你。
吴熊一见到穿军装的人,就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吼叫道:“滚开!滚开!你再敢过来老子就把这个女的弄死!”
顾鞍双目微眯,双手平展,示意自己没有携带武器,努力安抚吴熊的情绪:“放下人质,我放你走。”
吴熊哪里肯信他的话,叫道:“你他妈跟了老子一路,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老子!”
顾鞍半点没有受到他的情绪影响,目光沉稳,依然保持双手平展的姿态:“放了她,我让你下车。”
对面军人的妥协与沉稳让吴熊心定了一些,他眼睛死死盯着顾鞍的一举一动,紧紧箍着盛子越的脖子,拖着她一步步朝车厢后段退去,嘴里叫嚣着:“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盛子越观察到他右手箍住自己,左手并无其他兵器,心念一动,冲顾鞍眨了眨眼睛,故意身体晃动一下,将手悄悄探入背包……
顾鞍察觉到盛子越的动作,眼睛看向吴熊身后,双手食指微微向内一勾——
所有的动作全在一秒内发生!
盛子越瞬间取出匕首,寒光一闪,“噗呲——”利器瞬间刺入吴熊大腿。
吴熊狂怒,咆哮着将左手猛地探入腰间——
顾鞍眸光凌厉,左足一顿,一呼一吸之间突破十米距离,双手快似闪电,击向吴熊探向腰间的左手。
两道疾风从盛子越背后袭来,同时拧住吴熊肩关节,一扯一脱!
第110章 逃犯2
感觉到颈脖间的劲力消失, 盛子越反应奇快,整个人猛地向下一蹲,如游鱼一般就地一滚, 滚进卧铺之间的空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