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的小青梅 第112章

作者:八月于夏 标签: 情有独钟 平步青云 甜文 穿越重生

  有些事,若不能叫那作恶之人亲身经历一遭。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晓,自己犯下的是怎样的罪恶。

  霍珏冷淡地望了眼凌若梵死不瞑目的尸首,拔出他胸口的长剑,大步出了左参议府。

  薄光熹微,缓缓驱散夜色。

  霍珏抬头望着府外的匾额,“左参议府”四个金字在朝阳里熠熠生辉。

  年轻的郎君脚尖轻点上墙,长剑一挥,漆底金字的匾额被劈成两半,“哐当”一声砸入地面,溅起一片尘土。

  细小的沙粒在空气里沉浮,几滴鲜红的血,从匾额断裂处流入黄土里。

  霍珏执剑立于薄薄的曦光里,任身后的风一点一点吹散盘于青州之上的阴霾。

  今日,这片曾被大火肆虐过的土地,以凌家人之血为奠。

  -

  青云观。

  姜黎给殷道长送完将将做好的秋梨露,便领着云朱、素从慢慢往客舍走。

  山里的清晨总是惹人怜爱。

  白露挂枝,凉风知意,熟透的果香铺展在漫山遍野里,连风都带了点甜味儿。

  云朱望了望天色,笑着指着那轮旭日,道:“夫人,放晴了!”

  姜黎抬头一看,果见阴沉了数日的天空放了晴,露出一片澄澈的蓝。

  便忙不迭地笑道:“果真是放晴了,想来今日是个好日子。”

  主仆三人回到客舍,便将昨日风干的果子用盐和糖渍了满满一大罐。忙乎了整整一个上午,到得午时,忽然听得一道敲门声。

  便听小道姑在门外笑着道:“夫人,霍大人回来接你了。”

  姜黎在观中这几日,日日都会去那静室里与卫霍二家的先祖灵牌说话,还会同青云观的小道姑一同做早课、晚课,如今同每个人的关系都处得不错。

  观里的小道姑们都知晓,这位嗓音软糯,笑容很甜的小夫人天天都盼着她的夫君回来。是以,一听说山外来客,还是那位霍郎君,便立马跑来同她说了。

  姜黎听见小道姑的话,赶忙放下手中的坛子,匆匆道了句谢,便提起裙摆跑出客舍。小娘子跑得赶,连沾了盐巴糖晶的手都来不及洗,满心满眼都是要快些见着霍珏。

  她在山中消息闭塞,也不知那战事是否结束了,霍珏又有无受伤。

  越想心便越急,连脚下的步子也越发快了,到得道观的大门处,便见温暖的秋阳高高挂在枝头,她心心念念的郎君穿着一身英气的铠甲,翻身下马,张手将她抱了个满怀。

  “阿黎,我来接你了。”他笑着在她耳边道。

  姜黎瞬间便红了眼,慌里慌张道:“你的差事都结束了吗?可有受伤?”

  霍珏怕这眼窝子浅得不能再浅的小娘子又要掉泪,忙松开手,让她仔仔细细地检查。直到她松了口气,方才温声道:“都结束了,过两日我们便启程回青州。”

  姜黎握住他的手,颔首道:“好,我们去尝青州的酒,还有你说过的那些吃食,还有你小时候走过的那些小巷弄。”

  说话间,她那还冒着泪花的眼忍不住在霍珏身上来回打了个转。

  方才急着看他有无受伤,没太注意到他穿着这一身军服的模样,眼下一看,倒是有些惊艳了。

  她家这位郎君一贯生得好,自是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只不过见多了他穿文雅素色的衣裳与庄严肃穆的官服,今日这齐膝窄袖、英气蓬勃的军服衬得他整个人与平时都不大一样,很是有些新鲜。

  总觉着是他,又仿佛不是他。

  姜黎定定望了霍珏好半晌,想起离开青云观之时,他曾同她说过的,他小时候的梦想便是同他外祖一般,做个杀敌驱寇的大将军,捍卫青州。

  如今看他身着军服,挺拔若松,似一柄暗藏锋华的绝世好剑,便忍不住踮起脚,在他耳边细声道:“我们卫将军可真俊。”

第106章

  成泰六年, 十月十三,青州,天碧如洗。

  镇国将军秦尤与左参议凌若梵通敌叛国, 陷害忠良的传言不胫而走,一夜间如星火燎原,闹得人尽皆知。

  无数青州百姓奔相走告, 还有人知晓盛京来了位御史, 便不约而同跑去巡按府,请求朝廷彻查七年前的卫家、霍家的谋逆案。

  过往七年,但凡有百姓为卫霍二家鸣冤, 便会以谋逆案同党的罪名下大狱。

  那桩谋逆案早就成了青州百姓心底的一根刺, 想提又不敢提,却触之既痛。

  如今秦尤被捕,凌若梵伏诛,终于又有人再次壮起胆子,冒着下狱的风险旧事重提,纷纷恳请京里来的那位御史能将青州的民意上达圣听。

  姜黎是从一家馄饨店的老板娘里听说此事的。

  老板娘已四十有六,同隔壁面铺的老板说完后, 把店铺交与伙计,将腰间油布一摘便步履匆忙地往巡按府去。

  临走时还不忘道:“我就不信全青州百姓都去请命, 那御史大人还能不听?从前卫太傅的小孙儿最爱吃我做的虾米馄饨, 爱吃我花二娘馄饨的人岂会是坏人!”

  那面铺老板亦步亦趋跟了过去,小小声地反驳了句:“胡说,小公子明明最爱吃我柳四的臊子面……”

  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说话声也渐渐被风吹散。

  姜黎举着竹箸, 好奇地望着霍珏, 问道:“所以你是爱吃虾米馄饨还是臊子面?”

  霍珏提唇笑了笑, 给她斟了杯陈皮茶,道:“爱吃虾米馄饨的是贺珏,爱吃臊子面的是沈听。从前我出门,都是他们二人随同,吃什么多半也是随他们。”

  沈听姜黎自是知晓,从前白水寨那位少寨主,云朱与素从便是他送来的。而贺珏,姜黎虽不曾见过,但听霍珏提过一回。

  是那位从容替他赴死的乳娘之子。

  霍珏之所以叫霍珏,便是取了贺珏的名儿。

  贺珏的墓碑还是沈听回到青州后,奉霍珏之命,在卫氏一族的陵墓里立了墓碑。

  姜黎今晨还同霍珏去卫氏陵墓祭拜过,霍珏对着那墓碑只说了一句话:“贺珏,我活着回来了。”

  年轻的郎君立在那里,被晨间的雾沾湿了眉眼,明明面色如常,却偏偏叫姜黎看酸了眼。

  眼下来贺珏爱吃的食肆吃他从前爱吃的虾米馄饨,未尝不是在缅怀故人。

  思及此,姜黎心口似有慢刀子缓缓划过一般,又酸涩,又难受。

  连鲜香可口的馄饨都有些食之无味了,可她还是认认真真将每一个馄饨吃进嘴里。

  斯人已逝,可他留下的踪迹却未曾湮灭。

  她愿意陪着霍珏一起回忆他在青州的过往,以及那些,在过往岁月里用性命为他挣出一条活路的人。

  姜黎垂下微微发热的眼。

  方才那老板娘不过只言片语,便让她知晓了七年的那场大火有多惨烈,也知晓了有多少人义无反顾地冲进火里,用凡身肉胎,给卫氏一族的后人换一个未来可期。

  这样的青州,这样的卫家,怎能不叫她心疼?

  似是觉察到姜黎情绪的低落,霍珏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与她十指紧握,道:“阿黎,可是吃好了?褚世叔一直想见你,我带你去见见他如何?”

  姜黎忙逼回眼底的泪意,笑着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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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遇两日两夜不曾阖眼,可精神头委实是好。

  他是霍琰一手提拔起来的,排兵布阵之术亦是霍琰亲自传教。七年前,他亲眼目睹了霍琰在沙场如何中箭,又如何强撑着伤重的躯体安排霍珏离开青州。

  那时,霍琰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守住青州军。

  “褚遇,离开将军府,莫要回头,莫要救我!好好守住青州军,守住青州!此乃军令!”

  褚遇在沙场出生入死了那么多年,从未有过哪一刻,那般痛恨自己。

  可他知晓的,青州军是将军一手培养出来的,是他的心血,也是他的抱负。他要守住青州军,方才不会叫秦尤那小人得逞。

  褚遇明哲保身了七年,如今总算是给将军报了当初暗箭伤人之仇。

  可是不够,远远不够。

  那些高居庙堂之上的人,也不能放过。

  姜黎与霍珏到将军府之时,褚遇将将写好数封密信。他虽人在青州,可盛京里亦是有几个能交心的故友,兴许能给霍珏提供些助力。

  “这些信你回去盛京之后,便替我送到这几人府上,兴许会对你有用。”

  褚遇说罢便望了望姜黎,慈祥笑道:“你便是阿黎?昭明说当初便是你与苏大夫在朱福大街救了他,世叔在此同你道谢了!”

  说着便要拱手行礼。

  姜黎哪能受长辈如此大礼,忙侧过身避开,道:“褚世叔不必客气,我也没做什么,都是苏老爹的功劳。”

  她也就在霍珏昏迷的时候照顾了一下罢了,哪就有了救命之恩了?

  见小姑娘都要面露不安了,褚遇目光越发慈爱,取出一把巴掌大的小匕首,递与姜黎,道:“好好好,我不同阿黎客气。那阿黎也别同世叔客气,这是世叔替昭明外祖父送给你的见面礼,你看看可还喜欢?”

  那是一把极其精致的匕首,弯月形,嵌着几颗大小不一的红宝石,刀柄处凿了一个小洞,穿上丝绦便能戴在腰封上了。

  都说长者赐,不可辞,况且还是以霍老将军的名义送的。

  姜黎迟疑了半晌,终是伸手接过那匕首,笑着道:“多谢褚世叔,阿黎很喜欢。”

  褚遇无儿无女,也不知晓女孩儿喜欢个什么,见姜黎神色不似作伪,是真的喜欢,心里自然也欢喜。

  他留了二人在花厅坐着聊了一下午,又在将军府用了晚膳,方才对霍珏依依不舍道:“你放心回去盛京,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青州乱。南邵此番损了一员大将并数千兵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世叔须得留在青州守着,便不亲自送你回盛京了。”

  褚遇说到这,顿了顿,深深地望了霍珏一眼,方才继续道:“昭明啊,世叔在青州等你与阿媗回来。”

  霍珏明白褚遇所说的回来,是以卫家子孙的身份回来。

  望着褚遇显然比七年前苍老了许多的面庞,他颔首应下:“瑾与阿姐他日定会回来探望世叔,还望世叔多加保重。”

  从将军府出来,天色已暮。

  姜黎瞄了瞄霍珏手里约莫两个巴掌大的小酒坛,笑眯眯道:“褚世叔这儿有好酒,我们都不必出去外头的酒肆找啦。不若找个地儿喝酒,我都还没尝过青州的酒呢。”

  方才褚遇知晓她家是开酒肆的,便从树底下刨出了一小坛酒送与她,说是青州的陈年老酿。

  姜黎收下这酒可没半分迟疑,这陈年老酿沉淀的不只是一年复一年的年年岁岁,还有一个地儿的山水灵气,珍贵异常。

  这样的好东西,难得褚遇愿意割爱呢!

  听出小姑娘话里的跃跃欲试,霍珏笑了笑,道:“好,我带你去一个适合喝酒的地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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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黎是在半个时辰后,才知晓霍珏说的适合喝酒的地儿,是从前卫家的祖宅。

  也就是那位首辅儿子原先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