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小九
就听金璃等在小声劝沙夫人。
盈儿心里平静得如雪停了院子。
她慢条斯理地吃过饭,才慢慢出了帘子,捡了张离沙夫人最远的椅子坐了,也不去看沙夫人,也不说话,只呆呆盯着窗上的阳光出神。
外头放了晴,阳光透过白皮窗纸照进来,撒在她久病苍白的脸上,显出光亮与血色,看上去美得十分虚幻。
一时,沙夫人竟也呆了。这个女儿自打十岁上摔伤,便越来越痴呆肥傻,什么时候竟长开了,变得如此清丽绝艳?难怪太子跟钟家人都瞧中了她。
气势便不觉弱了下去。
“哪有你这样做女儿的?自家亲娘摔断了腿,你竟是问都不问一声,我这巴巴地来了,你连个好都不问!你这样痴痴呆呆,怎么做得太子妃?!”
听到这话,盈儿慢慢侧过脸来,看她,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我做不做得太子妃。你该抬着轿子去东宫,跟殿下说去。”
沙夫人脸上又是尴尬,又是愤恨,涨得通红,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金璃扯了扯袖子。
盈儿只当没看见,又扭头,继续看着亮亮的窗户发呆。
“我知道你是在怨我偏心,说我多疼着你柯表姐。在郡王府的亲事上,也帮着她。”
这话倒叫盈儿有些想笑。怨吗?那是前世的事情了。只有真情实感的付出了,才会觉得怨恨。这一世,她对沙夫人早没了感情,又哪里来的怨恨?
“可她也是你亲亲的表姐呀,你就不能善良些?你生来什么没有。她呢,除了我这个姨母,还有什么?本来好容易得了一门好好的亲事,也被你搅和得成了丑闻,郡王府如今还闹着要和离……你说,咱们不帮她,还有谁能帮她呢?你如今可是太子妃了,王府那边你若肯替她说句话……”
原来,沙夫人这么急着见她,是为了柯碧丝,她们才是母女情深。
她回头,一眼就瞧见金璃满脸尴尬,还在拼命拉沙夫人的袖子。
可沙夫人说得激动,右手扶着八仙桌,上身直起,脖子扯得老长,还一扬胳膊,甩开了金璃的劝阻。
唉,她的生母待她,甚至不如身边懂事的丫头。实在懒得理论,又后悔刚才自己出来见她,给自己找不自在,便道:“太太如此一说,倒提醒了我。我如今既是太子妃了,岂是谁想来见便能来见的。请回吧!”
沙夫人一听,哪里还忍得住,气得伸直了手臂,指尖打颤,点着她骂道:“你……你……你忤逆不孝……你就不怕我去官府告你不孝,看你还当不当得成这个太子妃!”
要不是她现在站不起来,大概早扑上来撕她了。
“噗……”盈儿笑出了声,真是太滑稽了,“你去告呀?怕不到时候人人都说我是个傻的,你是个疯的。走吧。”
冲筐儿筥儿招招手,她起身朝次间去。便是沙夫人赖着不走,也只能干坐着。
不想刚走到帘子跟前,“呼”地一声,后面传来声响,她一愣回头,就见筐儿眼明手快,举手一拦,一只白瓷茶碗哐当坠地,在她脚前碎成一片狼藉。
“莫说你成了太子妃,便是上了天,你也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敢不孝,就是十恶不赦!”
雪白的碎瓷片,一块块露出了锋利的边缘,冰冷如刃,好像正戳中心脏,麻木中渗出了一丝血,痛感如洇湿的红毯,一点点蔓延开。
还是会痛,还是会因这个生了她的人受伤。
上一世,她豁不出去,撕不破脸,被这样的亲情道德紧紧束缚住,一辈子没能畅快。
这一世,她该早早做个了断。
长吸一口气,她抬起头,口齿从未有过的伶俐,厉声道:“十恶不赦,乃谋反、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我如今可是天家人,论罪过,大不敬之罪可在不孝之前!”
说完,她又连着冷笑了两声,低头看着脚旁的碎片,抬起脚尖,轻轻踢了踢地上的碎瓷片,声音冷如窗外冰雪,“你我母女情分,一如此碗,今日而绝。”
*****
叶菡跟乔檄知道了此事,还没到午饭时间,就来白草院看她。
夫妻两个一起劝了她半天,都说沙夫人是糊涂人,让她不要跟她计较。
又说反正她都是要进宫的人了,以后便是沙夫人想再烦她,也没了机会。
盈儿倒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劝她。心里温暖,又想跟杨陌的婚事都成了定局。
他这人虽然心深似海,可至少表面上待她极好。前世是个良娣时便是如此。今生做了正妃,想来更是如此。旁人不知真相,瞧了他面上做的这些事,都不敢欺负她一星半点。
今后,大概无论是沙夫人还是柯碧丝,只要她不愿意,她们连见她一面,跟她说话的机会都没了。
这样想来,这桩婚事也并非一无是处。
她难得地有了些好心情。
待夫妻两走了,吃过中饭,好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
好像这一天有件什么该发生,却一直没发生的事情。
直到天黑如漆,过了宫门院门都落匙闭户的时间,这件事都没个着落。
晚上,她坐在床边,筐儿替她散头发,就见筥儿拎着汤婆子进了门,一边替她烫被窝,一边嘴里嘟囔道:“殿下今儿没送东西来,不是常夏那小猴子真把姑娘的话一字不错的传了去,殿下真生气了吧?”
一道微光滑过脑中。
她终于明白这一天,她心里觉得该发生而没发生的事情是什么了。
第27章 子孙万代 睡得极不安稳,迷迷……
睡得极不安稳, 迷迷糊糊中,仿佛看见了他。
他侧身躺在床上,身材颀长, 右手支颐, 一动不动。
盈儿抬手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人依然一动不动。
她愣愣地抬眼看向窗口。
花棂格子,被外头的光一映, 发出暗淡幽蓝的光, 好像一朵凝固的硕大雪花。
她想了想,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 明天就是三十, 除夕之夜。
天上没有月亮,这才这般暗淡吧。
转过头, 她又看了看眼前人。
虽然背着光,看不甚清楚脸,可那身形轮廓,熟悉的感觉, 甚至淡淡的苏合香气,她还是知道,就是他。那个她爱过也恨过的男人。那个她想永远淹没在前世再不复相见, 今生却还是没能避开的男人。
心里越加糊涂。
怎么会突然又梦见他呢?
刚重生那一年,她几乎夜夜梦见他, 总听见他在她耳边呜咽哭喊:“我错了我错了,只要你肯回来,这江山,这后宫……朕全都给你。”
一声声,撕心裂肺, 伤心至极,明明她心中是那样的眼,可还是忍不住跟着一起难过。每每从梦中哭醒,只得跟丫头婆子们说,是头痛。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仿佛也是年底,敢是连着下了好几天的大雪,刚刚放晴。
梦突然就停止了,她便再也没梦见过他,直到今夜。
她侧过身,左手支颐,也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他。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的五官清晰地浮现出来。
俊秀漆黑的眉毛,修长深邃的眼,居然还睁着呢。
这个梦可真是清晰呀。也许是因为她又要嫁给他了?
她叹了一口气,伸手按住那微蹙的眉心,指尖顺着高挺的鼻梁慢慢滑下:“那些话,你再说一遍吧?”
也只有在梦里,她才敢这样真正地放肆。
也只有在梦里,她才能听到他说出她想听到的那些话。
只要再听一遍,也许她就能放下前尘往事,好好地跟他过日子。
她不稀罕他的江山,更不稀罕他的后宫。
她想要的,从头到尾,不过是他而已。
“什么话?”他终于动了动,问她。
盈儿更加恍惚。在梦里还能这样对话么?
指尖停在他的唇珠上,唇瓣温热,气息一缕缕滑过皮肤,一点点传入脑子,盈儿更加混乱。
她朝前凑了凑,就见他的眼珠随着她的移动下垂了一些。
“你……”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声尖叫不由自主地逸出嗓子,可嘴还没张开,就被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捂住了。
双眼睁得要多大有多大,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正上方那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
他疯了吗?他怎么进来的?
“别叫!”他低声道,眼角微微拉长,在笑。
她想抬腿踢他,却被男人修长的躯体死死压住。
“别乱动,你再这样拧把,孤可要忍不住了!”声音低哑暧昧不明,嘴唇就伏在她耳边。
脸上腾地一热。她自然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咬着牙,想了想,闹开了,确实也于事无补,便只得忍住气,瞪着他,点点头。
他黑眼珠亮亮地看了她片刻,才有些不舍地放开了捂在她嘴的那只手,身体却还是压着她不肯动。
“混账!滚开!”盈儿不堪重负,压低了声息怒骂。
“你想听孤说什么话?”他却浑不在意,问。
盈儿心里更加难堪,别开脸,不理他。
他也不恼,只继续就这样静静地怔怔地看着她,好像失而复得,又好像久未相见。
半天,他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朵头花,即便在暗淡的光中,也闪闪发光。
他举起头花,往她的长发上插。可乌发松散一枕,那东西怎么也挂不住,总往下滚落。
他认认真真地插了四五回,头花还是“吧嗒”一声又掉到床褥上。
她实在忍不住,抿着嘴笑起来:“谁大晚上睡觉戴头花。你带个镯子来不就没事了?”
他听了,一怔,便低下头,伏在她枕边轻轻地笑。
笑着笑着,盈儿就觉得颈上微微一热,她气得扭头躲闪,蹬着脚伸手推他:“快下来,你……再不老实,我就叫人了。”
耳边传来粗粗地一声喘息,他移开了唇,头在她颈侧被褥上蹭了蹭,身体却还是没动。
盈儿无奈,半天闷声问:“你来做什么?”
“你不说不喜欢送东西的人么……”
盈儿愣住,不明所以,就听他幽幽又道,“所以孤亲自来送了。”
她脑子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话绕来绕去的意思,忍不住嘴角一弯,哼声骂道:“不要脸。”
上一篇:穿成娱乐圈爽文男主的亲妹妹
下一篇:甜宠文女配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