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小九
常夏的声音远远传来。
她嘴角轻扯:“殿下费心了。”
他真的费尽了心机。连她随口的一句话,他都能作出这一大篇文章来。
又是子孙万代,又是龙凤呈祥。
他这样深的心机,她便是盘算到累死,也不及万一。
她倒不如从善如流,该吃吃,该拿拿,省得独自生气,郁闷死自己,那多不划算呀。
*****
大年三十,倒也安安稳稳吃了顿团圆饭。也不知道乔檄夫妻跟沙夫人说过了些什么,沙夫人虽然脸上淡淡的,竟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为难她。
盈儿对乔檄夫妻真是除了感激,也说不出什么。
她给乔檄夫妻的一儿一女,一人备了十二两黄金。
当然也费了些心思,一两一个,都做成了小猪小狗十二生肖模样的压岁锞子。
两个小娃娃一个八岁,一个六岁穿得棉滚滚,抱起这个,放下那个,小脸皱成一团,说这些小动物太沉手了,蹭她腿边问,能不能换成上次椰壳儿那样的?把她逗得笑个不停。
吃完饭又带着两个孩子去放爆竹,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地过了年。
大年初一,家中只有她跟沙夫人。
只因太子要陪同皇上祭告祖庙,举行大朝会。百官朝贺,万帮来朝。十分热闹。
乔檄身为兵部侍郎自然要去参加。
而朝会之后,命妇们又要去朝贺皇后及后宫嫔妃。
叶菡也身有诰命,自然要去。沙夫人则因腿伤,早早跟礼部告了假,留在家中。
她怕柯碧丝借口上门拜年,又来烦她,早早便命人守好了白草院的院门。
没想到,竟然一日无事。
乔檄跟叶菡两个晚间又来她这里闲话了一回。
聊起大朝会和后宫朝贺的事情。
乔檄便有意无意道:“今日见着殿下,素日眉梢眼角那一抹说不出的沉郁竟不复见,更显得皎如玉树临风前。我听众官都在私底下打趣他,说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盈儿低头卡卡磕着瓜子,当听不懂他在暗示什么。
“可不是么?常夏还能说假话不成?今日我进了宫,皇后娘娘特意招了我上前,问起你呢。说殿下这么些年,就没个入眼的,偏就瞧中了你。这娶亲诸事,也不放心假手于人,自己一天问三遍。还说,姻缘二字,正应了那句俗话,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说你就是生来专门降咱们这位太子爷的。偏钟老太太还在一旁凑趣,道皇后娘娘下手太快,若是慢了一步,你便是他们钟家的了。这群人里头,也就钟老太太见过你。皇后娘娘跟众家夫人便围着她打听你。当时呀,郡王妃也在,你是没瞧见,那张脸呀,简直没法看。”叶菡忙跟着打边鼓。
盈儿听到这里,抬起头来,喝了口茶,一脸天真,笑道:“皇后娘娘可真是慈爱。”
任谁也知道,贾后跟太子的关系一直是面和心不和。谁不知道她在京中名声不佳呀。贾后作为继后给太子娶了这么位儿媳妇,定有人诟病她不贤良。所以贾后才会借着这个机会,向众人说明是杨陌自己瞧中的她。而且日后亲事上有什么失礼不周之处,也是太子自己的问题,跟她这个后娘可没半点关系。
“皇后娘娘自然是慈爱的,可我明明想说的是,你看殿下对你多好,郡王妃当初有多嫌弃你,如今就有多没脸,你真不明白?!”叶菡不依地推推她。
实在不想再听他们两口子一直说杨陌的事,盈儿抿着嘴笑嘻嘻地顺势将头靠在她肩上撒娇:“有什么好明白的?想多了,脑壳疼。”
“姑娘,还头疼呀?是不是前儿夜里真招了风?”筥儿关心地问。
盈儿心中一个激灵,暗暗叫苦,正想说点什么把这话题转开,却听筐儿凶巴巴吼:“你还敢提?肯定是你没关严窗,不然好好的窗户,半夜怎么会裂着缝儿!”
“我明明关紧了的!姑娘,你是不是夜游了?我还听见床响……”筥儿仍倔强不肯认。
盈儿脸孔骤热,急中无奈,手一带,炕桌上的茶壶顿时哐当滚翻,流了一桌子的水。
筐儿筥儿也顾不得再吵嘴,忙上前收拾。
盈儿干笑道:“哎哟,二哥哥,二嫂子,你们明儿不还回叶家拜年么,记得都替我问个好儿。早点儿回去歇息吧。”
乔檄跟叶菡目光狐疑地盯了她片刻,便依言告辞出来。
走出白草院,叶菡想着想着,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29章 姐姐妹妹 乔檄莫名所以地瞧着……
乔檄莫名所以地瞧着她。
叶菡忍住笑, 眼儿左右瞧了瞧,想了想,道:“回去给你细说罢。反正呀, 还真是卤水点豆腐, 咱家这位姑奶奶,可把太子殿下降得死死的。日后你这个亲舅爷怕是在这京里可以横着走了。”
整个过年期间,乔家拜年的贺柬飞帖堆积如山, 上门的客人也是车水马龙。
筥儿像个小探子, 不时飞跑来报。
“现在来的是二少爷兵部的尚书大人。”
盈儿:……尚书上门给下属拜年?也不怕脸面挂不住?
“又来了一辆马车,是镇远候家。”
盈儿:……这可是拐了多少道弯儿她都搞不清楚的亲戚, 往年应该都是飞张帖子作罢。
……
“胜国公冯家上门了!”
盈儿一愣。冯家那位姑娘, 后来封了德妃的。她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初略的面貌, 面白而瘦,沉默寡言不争不抢。如今想来,深宫寂寞,也是个可怜人。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 让筐儿取了件灵芝玉如意送到前头去。
一时筐儿回来,手里端个盘子,捧了件首饰。盈儿拿过一看, 见是一只累丝嵌珠丹凤朝阳簪,并不如何贵重。
丹凤单凤, 难道是说冯家女儿以她为尊,不会争宠?
后宫也是个小朝廷,处处皆有政治。
她淡淡一笑,命筥儿收了。却听筐儿道:“我来时,听外头人报, 说是太子詹事林家也来了,同来的还有他家大姑娘。”
手里的簪子一划,正正戳在掌心,隐隐生痛。
林采之,她来干什么?
*****
这位林姑娘年长她两岁,无论前世今生,在京城都声名远扬,人人赞奇。
她父亲林雍出生清贵世家,当年一举高中,先入了翰林院,后来仕途顺遂,一路升至礼部侍郎,负责科考等事。两年前又转任吏部侍郎,负责官员任选,更兼为太子詹事,总领东宫,辅佐太子已有十二年。虽然只是个三品官,却是朝中赫赫有名的实权人物,太子的左膀右臂,未来首辅备选。
她母亲是世代簪缨之族忠毅侯府的嫡长女。
林采之本该千娇万爱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可偏偏五岁上她亲娘一病没了,亲弟又比她还小了两岁。
林雍便将姐弟两个一起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虽后来再娶,又生了几个子女,仍是最疼爱的这姐弟二人。
及她年纪稍长,便常代表林府出面交游,应答进退一应人情世故无不妥帖。在林家,她继母反倒是靠了后,不敢有半点微言。
后来进宫,她也是长袖善舞。无论是太子还是蒋寄兰对她都十分敬重。冯陆二人也都跟她交好。便是她心中虽然警惕着,却也挑不出人家半点错处,实实在在是个厉害的。
可这一世却怎么这般奇怪?按理说,林采之也是订了亲的人,就该在家中安静备嫁,不适合再抛头露面外出应酬。林雍竟然这样大大方方带她来了乔家?这对父女是来查看她的虚实的么?
揉了揉被戳得发痛的手心,她把簪子交给筥儿,让她收起,才问,“林夫人也一起来的?”
“林夫人没一起来,说是过年忙累,引发了腰疾。过年间的各家走动,只能靠她家大姑娘。”筐儿道。
“姑娘,东西收好了。我到前头去帮姑娘瞧瞧这位林姑娘长得美不美吧?”筥儿凑过来贼兮兮地问她。
她忍不住想笑。
林采之自然是美的,不是蒋寄兰那种纤弱而幽静的美丽,也不是陆氏那种张扬俗气的艳丽,反而是女子中少见的大气恢弘,顾盼生辉,不正经起来,又十分娴雅俏皮。
上一世,她背地里可没少下苦功,背书练字,就想跟太子说起话来时,也能如林采之般应答如流,对各种典故如数家珍。可奈何她出身武将之家,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林采之这位翰林学士之女。
这一世,她已然得了个呆傻的名声,又无心争宠,倒不必再费这个力气。
“去吧!”她拍拍筥儿。
筥儿一溜烟跑了。
“姑娘!你怎么尽惯着她。回头到了宫里还这样,怕不叫人笑话。”筐儿不满地咕哝。
盈儿伸手把筐儿拉到身边,帮她顺了顺鬓发:“我也惯着你呀。进了宫,就没这般自在了。你还不赶紧抓紧时间撒撒欢儿。”
筐儿低头扭了扭身子,嘟着嘴:“我也走了,姑娘这里谁伺候?我不去。”
“我平时不叫老嬷嬷们伺候,就是怕她们成天叨唠个没完。你小小年纪,别成天跟个老嬷嬷似的。机会难得,你也去前头瞧热闹吧。这里叫哪个婆子来不成。”说着,便把筐儿推了出去。
等筐儿走了,她却并不想叫人进来伺候,就坐在炕上窗边,用手顺着窗格子一条条地漫无目的地画着,呆呆出神。
也不知画了多久,就听外头脚步声响,“姑……姑娘,快快点,林……姑娘说要见你呢!”
帘子一撩,筥儿上气不接下气小脸通红地跑进来,就去翻柜子。
果然,这个林采之就是来探虚实的,不见她怎肯空手而回。
“你慌什么?我干嘛要见她?”
筥儿喘着气,已经从箱子里抱着一堆衣裳扔在炕上:“姑娘不见她呀?”
“姑娘,你还是去见见吧!”这时筐儿也喘着气掀了帘子进来。
“为什么?”盈儿不禁有些奇怪。
“我看她就是故意上门来伸量姑娘你的,姑娘连见都不敢见,说出去岂不叫人笑话姑娘怕了她?”筐儿脾性爆,眼里揉不得沙子。
想了想,盈儿笑道,“你们两个谁去回个话儿吧。就说……我恪守闺训,家中有母亲嫂子,不方便见人。”
话音未落,就听外头有人道:“姑娘,我们奶奶可是顶不住了,着我来请您。”
筥儿忙扔了衣裳,过去打帘,进来的是叶菡的贴身丫头韵梅。
韵梅长得富态,穿得一身簇新。
“姑娘,实在是那林姑娘太会说话,挤得我们奶奶不得不应了她。夫人在一边,也说该请姑娘出去见见,日后好互相帮衬,尽心伺候太子。你若是不去……”
盈儿沉吟片刻,道:“她既一定要见,让她来白草院。”
别人也就罢了,她不能任由叶菡被林采之挤兑得地儿站。
她们两个日后要怎么斗,那也是嫁进东宫后的事。大过年的,跑乔家来欺负她嫂子算怎么回事?
她若听话去见了,便算是被林采之拿捏了一回。她可不干。
一时韵梅去了,这边筐儿跟筥儿便吵着要给盈儿梳妆打扮,盈儿笑道:“看你俩这个喘的,好好抿抿头。一会儿呀,别给我丢脸就成。”
筥儿一脸“啊”的表情,探着头:“可人家林姑娘打扮得那叫一个……嗯,反正特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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