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淮晓色
虽然菜式不多,不过景曦和谢云殊胃口都不大,四个碗碟也足够两人吃了。待用完晚膳,婢仆将碗碟撤去,景曦才道:“本宫前日将准备节礼一事交给了你,现在恐怕还要再多给你加一重负担——楚国公府的节礼,你一并准备了。”
她不担心谢云殊会在节礼上做什么手脚,反正礼单最后都是要她过目的,节礼也是直接从公主府库房里出,中间没有能做手脚的余地。
谢云殊闻言也不意外,微笑着应下,道:“那我就按着给丞相府的分量来为楚国公府备节礼了。”
“不必。”景曦道,“楚国公府的礼比丞相府减去两分。”
她再器重楚枕溪,也不能越过正经的驸马去,否则落在好事之人眼中,她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声誉又要雪上加霜。
景曦否定完谢云殊的意见,又语重心长地道:“本宫既然将准备节礼的任务交给你,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不必处处小心,该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
她睁着眼说瞎话,表情无比真诚,一副对谢云殊全然信任的模样。好像在谢云殊院子的下人里面塞了四个人用来监视谢云殊的人不是她一样。
谢云殊也不知信了没有,但光风霁月的少年名士是不可能这样反驳她的,他一手支颐,莞尔道:“多谢公主信任,云殊必然不负所托。”
少年人一举一动都自有韵味,何况谢云殊还是一个极其出众的大美人。景曦看着他的容貌,真心实意道:“你笑起来格外好看,以后可以多笑一笑。”
“……”谢云殊没料到景曦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一时卡住,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
“……”说完这句话景曦就感觉不对,好像在调戏谢云殊似的。
还是谢云殊先打破了静默,他转开话题:“最要紧的几份礼单我暂时列了个大概,细节处再慢慢添补,公主要不要先看看?”
景曦正在心里唾弃自己的口无遮拦,她甚至开始想:为什么自己对着谢云殊,总是容易说错话?
她把责任归结到了谢云殊身上:谢云殊那张脸实在太容易让人分神,他长得有问题,都怪他父母!
远在京城的裴夫人打了个喷嚏。
谢云殊主动转移话题,景曦求之不得,忙道:“拿来让本宫看看。”
礼单一入手,景曦就讶异地扬起了眉梢。
无他,实在是谢云殊这几份礼单做的太好,虽然他声称只做了个大概,细节还要添补,但送礼多年的景曦感觉,这几份礼单直接拿去用就行。
景曦一边看一边称赞:“很好,想不到你不仅文思敏捷,连这些俗事都能做的这样好!”
她还以为谢云殊这种仙人之姿,一心只想游历山水的少年名士对此俗务会完全不感兴趣。
“人总不能不食人间烟火。”谢云殊莞尔,“公主过奖了。”
“给贵妃的节礼再加一千两银票和一千两散碎银子。”景曦补充道。
谢云殊点头应是,心中暗暗纳罕。
柔贵妃和晋阳公主之间,长辈与晚辈的关系倒像是完全反过来了似的。
看到最后一份礼单,景曦的目光凝住了。
她淡淡道:“这一家的节礼减去一半。”
谢云殊一愣。先做的这些礼单,都是给要紧的人的,一下子砍去一半,这节礼未免太过难看了。
他往景曦手中的礼单看去,在看清礼单上的名字时,目光讶异地一顿。
上面写的是:辅国公府。
——也是端穆皇后和柔贵妃的母族,景曦的外祖家。
作者有话要说:
奢不僭上,简不逼下——《后汉书·王畅传》
第27章 惊闻 ·
端穆皇后母女与辅国公府关系不睦, 在京中不是隐秘。
不孝不悌、冷血薄情。这样的骂名宣皇后和景曦都没少背过。谢云殊如果自幼长于京城,参知朝政,就应该知道这一点。
然而谢云殊不是家族精心教养出来的继承人, 他幼年时被送到襄州和他的名士外祖父游历山水,吟风咏月, 身上空背了个宗子的名头, 其实对京中隐秘、朝堂中事一问三不知。
谢云殊虽然不知内情, 但好在他很会察言观色,神色丝毫不变:“好,我再修改一下。”
景曦看见辅国公府这四个字就大倒胃口, 她能和上辈子夺走她性命的谢丛真虚与委蛇以待来日,却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宣家人。
她没有随便迁怒别人的习惯,也不愿意让辅国公府影响她的心情。景曦随手把辅国公府的礼单往谢云殊手里一塞,语重心长道:“你还不知道人心的险恶——送节礼给他们家,我们连回礼都收不到,这种赔本生意不能做!”
谢云殊:“……”
了解了,这种赔本生意确实不能做!
景曦挺喜欢和谢云殊聊天,谢云殊身上仿佛有一种沉静自守的气质,只要坐在他身边, 景曦就能跟着内心平静下来。
她在谢云殊这里坐了一刻钟,喝了杯茶, 听谢云殊弹了两首曲子,才心满意足地从谢云殊院中离开。
谢云殊将景曦送出院外,回头一看身后的宝泓猛地大松一口气,仿佛受了什么惊吓, 疑惑道:“你怎么了?”
宝泓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公主也太吓人了,我看见公主冷脸, 就觉得心惊胆战。”
“公主其实很平易近人的。”谢云殊哭笑不得,“好了,你若是畏惧公主,下次公主过来的时候你就不必在旁边侍奉了。”
宝泓:“……”
宝泓短暂地沉默了片刻,对谢云殊‘平易近人’的判断大为不解。
景曦言之凿凿要将辅国公府的礼单砍掉一半,但怎么减也是要讲究技术的,谢云殊反复斟酌,又花了两天将所有礼单处置妥当,带着礼单去景曦院中请她过目的时候,正逢云容值守在外。
云容自知已经被绑上了谢丞相这条船下不来了,对谢云殊也就多了几分讨好关照之意。见谢云殊过来,先是低声道:“方才知州大人求见,公主正在书房和他议事,驸马这会怕是见不到公主了。”
“无妨。”谢云殊道,“去通报吧,若是公主无暇见我,我就等晚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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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英明!”林知州笑的见牙不见眼,“臣派人守在卫府及卫家几处庄子附近,果然发现了卫阚的踪迹,他藏身在晋阳城郊的一处庄子里,今日一早就从庄中出来,七拐八绕了一大圈,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去了巡检司投案自首。”
“倒也算有义气。”景曦一哂。
林知州一边附和,一边又不无遗憾地道:“可惜了,卫阚到巡检司去投案自首,臣的人就插不进手了,也不知唐槐庵会怎么处置,若是公主将这桩事交给臣来办,定然能妥妥当当办好。”
景曦心里清楚,林知州不过是想借此在她面前邀功。她敛了敛神色,说道:“唐槐庵审讯完卫阚,一定会将他交由本宫处置,林大人,你要知道,一个卫阚无足轻重,真正重要的是借此动一动他身后的卫家。”
如果只是想杀了卫阚以绝后患,早在楚霁派人盯上卫阚的时候就可以做。她留着卫阚,就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卫阚自以为义气干云,拼着性命来救自己的朋友,岂料他这一出现,只要拿到了口供,再查实了他的身份,立刻就能将卫家拉下水。
林知州一边连声奉承景曦,一边道:“臣将户籍册中的人又筛查了一遍,卫家并没有叫卫阚的人,这个名字想来是后改的——不过只凭他从卫家庄子里出来这一条,就能坐实他是卫家人了。”
景曦突然道:“这可不一定,万一卫家一口咬定他不是卫家人呢,譬如说他是庄子上的仆人私藏的逃犯,只要交出一个下人顶罪,你能硬顶着建州士族的压力将卫家从上到下治罪?”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林知州在建州经营多年,还没能全盘掌控建州的原因了——这家伙忠诚有余,但脑子实在不太够用。
景曦叹了口气:“待会本宫给你拨几个身手好的护卫,去卫家庄子上悄悄抓几个人来,审问他们卫阚的身份,然后签字画押有了口供,确定卫阚在卫家的真实身份,一切就好办了。”
“殿下。”门前廊上传来极其轻的脚步声,紧接着云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驸马求见,是前来送节礼单子的,不知殿下要不要见。”
景曦原本想拒绝,然而她立刻意识到,上一世卫阚是走了谢丛真的门路,做了谢丛真的刀。
谢云殊是谢丛真的嫡孙,那他会不会知道什么?
这个想法使得景曦突然兴奋起来,她不指望能借此将谢丛真这只老狐狸扳倒,但也许能为谢丛真带来些麻烦。
“请他进来。”景曦扬声道。
不多时,清浅的足音在门前响起,谢云殊推门而入。
景曦的书房是府中禁地,她的侍从都不能轻易进来,更别提谢云殊的侍从。
谢云殊是一个人进来的,他穿了件霜色的衣裳,更衬得乌发红唇,姿容出众。林知州毫无准备地抬头一看,竟然都被他的容貌所慑,愣了片刻才回神:“驸马。”
府中侍从见到谢云殊的面容之后,当场失态的也不在少数,谢云殊早就习惯了。他知道林知州是景曦的亲信,也温和颔首:“林大人。”
景曦看了林知州一眼,林知州立刻自觉地起身:“臣先告退了。”
“别急着走。”景曦道,“你去隔壁喝杯茶,如果本宫所料不错,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唐槐庵就会派人请本宫过去,你一起去。”
谢云殊原本只是走过来了想碰碰运气,他没想到景曦真的会让他进来。他短暂地讶异了一瞬,将礼单递了上去:“公主,这是已经整理好的礼单。”
景曦接过礼单随手翻了翻,发现没什么大问题,就将礼单放下,问:“云殊,你听说过卫阚这个名字吗?”
谢云殊尽管不解,还是认真思考了片刻,才道:“没有。”
景曦在乱七八糟的书桌上翻了翻,翻出卫阚的画像来:“那这张脸你认得吗?”
画像上的男人看上去大概四十岁,一把浓密的络腮胡挡住了下半张脸,模糊了面部特征。谢云殊认认真真看了看,还是摇头:“没有印象。”
景曦有点失望地将画像又塞回了乱七八糟的书桌下。
“公主可否告诉我,这是什么人?”谢云殊疑惑不解,开口询问。
景曦抬眸看着谢云殊,平静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这就是潜入公主府那四个贼人的幕后主使。”
尽管她贴心的使用了‘贼人’这个词,但没人会认为这四个身怀利刃,能和公主府护卫相持不下的人真是进来偷东西的贼。无论林知州,还是谢云殊,都更倾向于这其实就是刺客。
那一刻谢云殊动作一顿,紧接着他脸色变了。
谢云殊不认为自己一个不理朝政的人会对刺客的幕后主使有什么印象,他更不认为晋阳公主这句话是随口一问。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景曦眼睁睁看着谢云殊秀美的面容泛起雪白,心知谢云殊何等机敏,大概是猜出了什么。
还没等她开口安抚谢云殊,对方就已经开口了。
他轻声问:“和谢家有关,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明天要上夹子,所以明天不更,后天中午十二点两更合一六千字,谢谢大家`
第28章 卫阚 ·
景曦望向谢云殊。
谢云殊语气倒还镇定, 然而面色泛白,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景曦,似乎在等待她否定的答案。
那双漂亮的眼睛有种堪怜的秀美, 景曦看着他,只觉得心都软了。
她以一种怜悯复杂的目光看向谢云殊, 道:“没错。”
房梁上百无聊赖正在给自己磨指甲的承影动作一顿, 满头雾水地眨了眨眼。
景曦温声道:“你放心, 本宫知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只管安分守己过自己的日子,本宫难道看上去如此不讲理, 会平白无故迁怒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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