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昔邀晓
至于燕兰庭,他手上拿了许多岑吞舟从街边买来的吃食,每当岑吞舟想要吃什么,便会开口,唤一声“明煦”。
除了吃的玩的,他们还在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前停留了一下。
主要是岑吞舟见那小摊上有卖绢花,样式老旧,和乌婆婆平时戴的那些有些像。
岑吞舟给乌婆婆买过不少首饰,但乌婆婆都没怎么戴过,据说是样式太新颖了,她戴不习惯。
所以岑吞舟一看到这些绢花,便把各个花样的都买了一朵,准备带回去给乌婆婆。
岑奕凑热闹买了一枚样式古朴的指环,岑吞舟顺口跟弟弟说起了不同指环戴不同手指的含义,还说男子送女子指环,有求娶的意思。
燕兰庭和叶临岸都没听过这种说法,细问才知这是岑吞舟从一本海外书籍上看来的。
叶临岸觉得这是别国的风俗,他们大胤不必遵守。
燕兰庭却想着有时间找岑吞舟借那本书来看看。
再后来逛累了,岑吞舟带他们去玉蝶楼喝酒。
叶临岸和岑奕两个加起来都喝不过岑吞舟,却又非要跟岑吞舟拼酒,导致最后就剩燕兰庭跟岑吞舟还醒着。
燕兰庭也喝了几杯,酒劲上头的微醺感让他不太适应,于是他起身去楼下,找小二要冷水洗了把脸。
回来推开门,岑吞舟正坐在围栏边,静静地对着天上的圆月发呆。
楼下在耍百戏,人群喧闹,是以岑吞舟并未听见他进门的声音,依旧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
宽大的衣袍罩在岑吞舟肩头,燕兰庭不知道岑吞舟此刻的表情,只惊讶地发现那双扛了许多的肩膀似乎并没有自己印象中那样宽厚,甚至可以说的上单薄。
燕兰庭一不小心看失了神。
他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等岑吞舟回头发现他时,正好撞上楼外烟火绽放。
绚烂的烟花很美,可燕兰庭却难以让自己的视线从岑吞舟身上挪开。
他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奇怪,但他还是放任自己的视线纠缠在岑吞舟身上,并且唤了一声——
“岑吞舟。”
岑吞舟:“……不是说不生气了吗。”
燕兰庭迈步走到岑吞舟身边,坐下:“我没生气。”
岑吞舟:“那你还叫我名字?没大没小。”
燕兰庭垂眸想了想,又唤:“岑大人。”
岑吞舟蹙眉,似是嫌弃这个称呼太有距离感:“再换一个”
燕兰庭从善如流:“岑先生。”
岑吞舟满意了。
燕兰庭却不满意,又换了一个:“吞舟。”
岑吞舟挑了挑眉:“你要干嘛?”
外头又是一枚烟花炸开,正好掩去了岑吞舟的话音。
燕兰庭也因此没有回答岑吞舟的疑问,只是从此以后,他人前“先生”,人后“吞舟”,仿佛只要把称呼拉成平辈,他就能追上他,站在他身旁,然后……然后要干嘛,他也不知道,他就是突然有些渴望岑吞舟身旁的位置,想要和他齐肩,而不是跟在他身后,做被提携的晚辈。
少年懵懂,不知道那满心的憧憬并不纯粹,等到发现岑吞舟是女子,燕兰庭才恍然明白自己心中藏着怎样不堪言说的妄念。
可惜那时他也已经永远失去了她。
岑吞舟死后的第二年上元节,燕兰庭重游玉蝶楼,独自醉了一场,在时不时就要醒一下、怎么都睡不安稳的梦里,他一遍遍回到那一晚,用尽各种办法想要救下岑吞舟。
可每一次到梦境最后,他有多因岑吞舟安然无恙而庆幸,醒来时就有多茫然绝望。
那之后的每一年上元节,他都没再去街上看过花灯,上元宫宴也是能早退就早退,好像这一天在他眼里并不是全京城都热热闹闹的上元花灯节,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大人,岑姑娘在后面。”
快到玉蝶楼的时候,燕兰庭身后的侍卫出声提醒燕兰庭。
燕兰庭停下脚步转过身,果然看见岑鲸和叶锦黛一块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
燕兰庭向岑鲸走了几步,突然发现岑鲸垂着眼,似乎没有看到他,一只手还心不在焉地摸着腰间用络子装的小木球。
倒是叶锦黛瞧见他了,停下脚步后见岑鲸还在往前走,顺手就拉住了想要提醒岑鲸的挽霜。
岑鲸一步步走到燕兰庭面前,余光察觉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自己的去路,正要绕开,突然一只手把她捞了回来。
岑鲸愣愣地抬眸,毫无防备地望进了燕兰庭含笑的眼底。
岑鲸:“……”
岑鲸回头,挽霜心虚地别过脸不看她,强压的唇角挂着明显的笑意,叶锦黛倒是一脸大大方方的姨母笑,还很自觉不当电灯泡,说要去找她哥叶临岸,挥挥手就跑了。
岑鲸怕街上人多不安全,开口让两个白府的侍卫跟过去,等叶锦黛和叶临岸碰头再回来。
吩咐完,岑鲸的手已经落到了燕兰庭掌心。
不等岑鲸注意到这点,燕兰庭开口问她:“晚饭吃了吗?”
岑鲸:“吃了三顿。”
燕兰庭:“三顿?”
岑鲸数给他听:“云伯那一顿,乌婆婆那一顿,叶锦黛又请了我一顿。”
两位老人非要在这天让岑鲸上他们那吃晚饭,岑鲸只好两边都吃了一顿,吃完才去赴叶锦黛的约。
燕兰庭指向几步之遥的玉蝶楼:“那待会……”
岑鲸摇头:“不吃了,说什么都不吃了。”
“阿鲸!”玉蝶楼上边传来陵阳的声音,两人抬头,就见陵阳和白秋姝都趴在三楼的栏杆边,冲他们招手。
陵阳发现燕兰庭也在,笑容顿时变得狰狞起来。
岑鲸几乎能预见陵阳待会会怎么挤兑燕兰庭,送了燕兰庭一句:“辛苦了。”
燕兰庭半点不见苦恼,语气中甚至透着愉悦:“这有什么的。”
两人一同走向玉蝶楼,满街花灯的光和方才一样落在燕兰庭身上。
但是这次,他牵着岑鲸的手,任由明亮温暖的光芒扫去了他满身的疏离与冷淡。
第59章 “他或许,从未想过要杀你……
玉蝶楼三层最大的雅间内,除了白秋姝和陵阳县主,还有江袖、云息、白春毅,以及赵国公府的赵小公子和他姐姐赵姑娘。
一屋子的人里头,有好几个都是今天才认识的,但却并不妨碍他们相谈甚欢。
云息行商多年见多识广,下考场前出来放松自己的白春毅和赵小公子从他那听说了许多书上没有的见闻,都觉得非常有意思。
陵阳县主的年纪虽然比在场的姑娘们都大,但她生性烂漫,非常轻松就能参与进小姑娘们的话题,且有长袖善舞的江袖在,哪怕赵姑娘只认识白秋姝,也能很好地融入到她们之中。
后来陵阳县主和白秋姝一块趴在栏杆边跟岑鲸打招呼,性子温婉的赵姑娘和江袖还拉着两人的衣服,叫她们小心别摔下去。
大家热热闹闹地说着话,雅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众人都知道是岑鲸来了,反应各不相同——
江袖云息和陵阳县主都站起了身,白家兄妹和赵家姐弟虽然还坐着,但也都停了话头看向门口,准备招呼岑鲸进来坐下,谁知门外除了岑鲸,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燕先生?”
“燕大人?”
这下连白春毅和赵小公子也站了起来。
赵姑娘没见过燕兰庭,但她知道岑鲸被赐婚给了燕丞相,于是她根据众人口中的称呼猜出来人的身份,心中诧异——
坊间传闻圣上与燕丞相不和,此番赐婚门不当户不对,就是皇帝为了敲打燕丞相,可怜白家成了牺牲品,很难说会不会被燕丞相迁怒,就连她的父母赵国公夫妇也因此劝她弟弟赵小公子少与白春毅往来。弟弟不听父母的话,她却觉得弟弟这样很好,有风骨,她也是为了支持弟弟才特意找白秋姝来家里玩,还答应和白秋姝一块出门看花灯。
如今看来燕丞相非但没有迁怒白家,还很满意这门亲事,不然怎么会陪岑鲸一同到街上看花灯。
坊间传闻并不可信啊。
雅阁内的气氛因为燕兰庭的到来变得有些僵硬,毕竟燕兰庭的身份在那摆着,不仅是书院教策论的先生,还是当朝宰相,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陵阳却不管那么多,她走到门口,一边拉着岑鲸到自己身边坐下,一边对燕兰庭扔出一句:“你来做什么?”
岑鲸回头,调侃燕兰庭:“你被嫌弃了。”
岑鲸的态度过于自然,之后又有和燕兰庭熟悉的云息打圆场请燕兰庭进来坐下,总算让气氛稍稍缓和。
众人本以为燕兰庭的出现会让这场聚会提前结束,却不想燕兰庭很能放得下架子,虽然还是不爱笑,但亲和的态度跟在书院截然不同,让白春毅和赵小公子先是受宠若惊,慢慢适应之后话便越发多了起来。
岑鲸倒还是那副不爱说话的模样,甚至比平时还要沉默,像是有什么心事。可赵姑娘瞧着,竟觉得无论是陵阳县主还是江袖和白秋姝,都不曾无视她,但凡有她开口的时候,一个个无论和谁在聊什么,都会下意识停下声听她说。
大家一块在玉蝶楼吃喝说笑待了许久,直到外头传来耍百戏的动静,白秋姝说想要去看看,他们才起身下楼到街上玩儿。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白秋姝知道岑鲸经不起折腾,索性拉着江袖和赵姑娘到处跑。
陵阳县主紧紧地挽着岑鲸的手臂,说什么都要赖在岑鲸身边,可后来她发现岑鲸有些心不在焉,多次吸引岑鲸的注意力都以失败告终后,她不甘心地咬了咬唇,主动去把后头的燕兰庭叫了过来。
陵阳是这么对燕兰庭说的:“我知道我没你聪明,遇上什么事儿也都是吞舟哥哥和阿鲸替我收拾烂摊子,我帮不了她,但我不会拦着别人帮她。”
就这么的,燕兰庭被陵阳不情不愿地推到了岑鲸身边。
岑鲸看到这一幕非常惊讶,还是燕兰庭转述了陵阳的话,她才笑道:“陵阳懂事了。”
燕兰庭:“所以你愿意和我说说吗?到底遇见了什么烦心事,一晚上都魂不守舍的。”
岑鲸无意识地摸着一直被她随身携带的小木球,沉默半晌,才说:“我方才在浊竹酒馆,看到阿奕了。”
岑鲸:“你知道阿奕他……”
他还恨我吗?
岑鲸问不出口,因为她想不出肯定以外的答案,不然呢,杀父之仇又不是旁的,怎么可能说不恨就不恨。
但是叶锦黛说岑奕想跟她和好,难道系统的判定也会出现失误吗?
岑鲸回头看了眼江袖和云息,换了个问题:“白家乔迁宴那日,你说如果让阿奕知道我死而复生,他恐怕会什么?”
燕兰庭早已忘了自己当日所说的话,但要根据他对岑奕的了解,推测出后半句并不难:“他恐怕会把你带走。”
又是一阵沉默后,岑鲸轻声感慨:“竟不是要杀了我吗?”
燕兰庭斟酌着:“他或许,从未想过要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