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昔邀晓
沈霖音想想也是,岑鲸若当真知晓起死回生的办法,早前也不会受自己要挟,还让萧卿颜助她从宫里脱身。
沈霖音转身收拾好东西就要走,一秒都不想多留,免得被自己当初干下的蠢事尴尬死。
准备绕出屏风时,沈霖音又想起岑鲸身体康复,自己的去留也该问问。
当着岑鲸的面问,绝对比单独找燕兰庭问要好,因此就算尴尬,她也还是停下脚步,回过了身。
结果这一回头,就看见岑鲸反手摁着身后燕兰庭的后颈,衣袖因手臂高举而滑落至臂弯,露出纤细的前臂,莹如白玉。
燕兰庭顺着岑鲸的力道低下头,两人的鼻尖距离极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吐息。
下一刻,岑鲸察觉到沈霖音还没走,扭头朝屏风那看去,正看见沈霖音落荒而逃的背影。
燕兰庭好歹会些武功,感知比岑鲸要敏锐许多,也知道沈霖音回头看到了什么,但他并不在乎被人看见,甚至因为岑鲸扭头而有些遗憾,主动把额头抵在了岑鲸的额角边,试图通过近距离的接触,汲取更多的安全感。
岑鲸不仅放任,还问:“忙吗,不忙就先陪我躺一会儿。”
燕兰庭当然不忙,自岑鲸昏迷后,他没有离开过半步,对外亦是告病,莫说返京后要进宫复命见皇帝,就是早朝都没再去过,只偶尔听暗卫汇报一些消息,再传些指令给自己手下的人,以免闹出什么事来,阻碍他留在府里照顾岑鲸。
燕兰庭脱了外衣,陪岑鲸一块在床上躺下。
岑鲸其实不困,她让燕兰庭陪自己躺一会儿,纯粹是看燕兰庭的脸色不好,显然是因为自己的事情没好好休息,这才找了个借口,想让他安心休息会儿。
谁知燕兰庭也睡不着,每每闭上眼,都会在几息后睁开。
岑鲸清楚捕捉到燕兰庭眼底的困倦,很是无奈:“你睡不睡?”
燕兰庭抿了抿唇,坦然道:“不敢睡。”
他生怕一觉睡醒,会发现岑鲸的苏醒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岑鲸在被子下翻了个身,手臂撑着枕头,手掌支着脑袋:“那我们说会话?”
燕兰庭看着她:“好。”
岑鲸开始没话找话,意图分散燕兰庭的注意力,让他能聊着聊着睡过去:“你是不是没让瑞晋来看过我?”
萧卿颜与岑吞舟关系匪浅,和燕兰庭却是寻常的合作关系,两人会因为岑鲸吐血昏迷而闹翻,简直再正常不过。
燕兰庭也没粉饰太平,直言:“嗯,她来过几回,都让我拦门外了。”
其实不止萧卿颜,还有岑鲸的舅舅舅母、陵阳县主、水云居的云息江袖……甚至连叶临岸的妹妹叶锦黛也来过。
岑鲸意外:“怎么都来了?”
燕兰庭想了想,还是决定从头开始解释。
元府毕竟不是相府,加上当时局面混乱,许多消息都压不下去,因此走漏风声,导致京城谣言满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起初谣言的重点还是在燕兰庭身上,说他在元家老太爷去世当日擅闯元府,是害死元老太爷的真凶,一度惹得京城内外的读书人群情激奋,更有各大书院与国子监的学生罢学,聚集到宫门外,求皇帝为元家老太爷讨一个公道。
后来是元文松出面澄清,才让事情不至于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可元文松只说自己父亲的死与燕兰庭无关,并未否认燕兰庭曾在当天闯入元府,也没说燕兰庭当天到元府究竟是为了什么,因此私底下还是有很多人觉得真相就是燕兰庭害死了元老太爷,后又以权相逼,让元文松不得不出面替他说话。
最后让事情真正得以平息的,是另一则传闻,传闻元老太爷挂念自己的学生岑吞舟,元家人为了却老太爷的心愿,就把燕兰庭的夫人——也就是和岑吞舟长相相似的岑鲸请去元府,假冒岑吞舟。
不曾想正好赶上燕兰庭回京,引起误会,这才有了后来燕兰庭硬闯元府的事情发生。
这条传闻倒是比燕兰庭回京当日无缘无故跑去元府气死老人家要合情合理许多,可传言哪会有停的时候,加上元老太爷明明已经去世,过后却依旧有御医上门,且燕兰庭也没在元老爷子去世当天离开元府,此后还一直告病不出。
于是传言又开始进一步发展,其中最离谱的一个版本,同时也是最接近真相的一个版本,说岑吞舟当年根本没死,而是吃了仙人赐的丹药返老还童,并在回京前男扮女装,改名岑鲸。
而这岑鲸,正是如今的丞相夫人,那日也不是元府请了丞相夫人去,而是丞相夫人自己前往元府,想见自己的老师最后一面,结果却因亲眼看着老师离世而大受打击,当场吐血,致使元府在老太爷离世后又请了宫里的御医来救治“她”。
传闻编得有鼻子有眼,不少人深信不疑,还说如此便可解释不近女色的燕相为何会接受这门近乎羞辱的赐婚,因为岑家那位表姑娘就是燕相的老师岑吞舟啊!
身为学生,燕相帮自己的老师隐瞒身份,二人为此假成婚,简直再合理不过。
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云息江袖他们自然要来问个究竟,不过燕兰庭把他们都拦在了相府门外,只见了岑鲸的舅舅和舅母。
因为燕兰庭清楚,岑鲸绝不愿意让自己的舅舅舅母知道自己是岑吞舟。
所以哪怕燕兰庭当时根本就没把握保证最后醒来的人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岑鲸,却还是抽出时间去见了白志远和杨夫人,编造谎言告诉他们,岑鲸确实是被元府请了去,还因为亲眼看着元老太爷离世,被吓得不轻,因此重病在床。
岑鲸身体不好,年纪又小,会被老人离世吓住,并不奇怪。且舅舅舅母是看着岑鲸长大的,对岑鲸的来历和性别再清楚不过,于是坚定了想法,并不把外头的传言当真。
燕兰庭把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越说语速越慢,最后果真闭上眼,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留下的阴影太重,燕兰庭睡得并不安稳,每隔小半个时辰就要醒来一次,要岑鲸抬手拍拍他,他才敢闭上眼,继续睡下去。
燕兰庭断断续续睡到中午,醒来时岑鲸的手就放在他的头发上,来不及收回。
两人此前都刻意避免提到燕兰庭的白发,此时被撞见,岑鲸避无可避,只说:“怪我。”
燕兰庭伸手抱住岑鲸,不是把岑鲸揽进怀里,而是把自己埋进岑鲸怀里:“上了年纪自然会长白头发,为什么要怪你?”
岑鲸抚着燕兰庭的后脑勺,好笑:“你是当我没经历过你这个年纪吗?”
三十多岁又不老,况且燕兰庭离京之前可是满头乌发,短短一个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长这么多白发。
燕兰庭不再狡辩,闭上眼说:“白发而已,你不嫌弃,便没什么。”
岑鲸:“我自不会嫌弃,只要……”
燕兰庭又复睁开眼,听见岑鲸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在叹息:“只要你不是死在我前头,怎么样都行。”
燕兰庭沉默许久,突然唤了一声:“吞舟。”
岑鲸:“嗯?”
燕兰庭收紧手臂,说:“唯独这件事,我没办法答应你。”
心爱之人离世的痛苦,他不想再体会第三遍了。
第92章 这算……聊表心意?……
岑鲸倒是没有因此责怪燕兰庭。
毕竟她不希望燕兰庭死在自己前头,也是害怕承受心上人离世的痛,况且生死之事也并非全是人力所能左右的,要因此耽搁了本该和和美美的日常,未免本末倒置。
“不答应就不答应吧。”岑鲸换掉那让气氛染上沉重的话题,拍了拍燕兰庭,冲着他指使道:“去叫厨房给我弄些吃的,我饿了。”
岑鲸刚醒来的时候没胃口,只吃了碗好消化的粥,直到这会儿才终于恢复点食欲。
燕兰庭乖乖起身下床,披了件衣服到外间,唤屋外候着的丫鬟传话厨房,送吃的来。
岑鲸的苏醒,彻底打破了这些日子笼罩在相府的压抑气氛,挽霜在岑鲸醒来后还偷偷躲屋外抱着自己的小姐妹哭了一场,就连林嬷嬷也端不住往日的稳重,都大半天过去了,送吃的进来时,脸上还挂着笑,见岑鲸胃口好,高兴得眼角也跟着湿润了,岑鲸只当看不见,免得林嬷嬷不好意思。
待吃饱喝足,悠闲的时光暂告一段落,燕兰庭就是再不舍,也该去处理外头的事务。
这不单单是为他自己,也是为了岑鲸。
于是燕兰庭同岑鲸说了一声,便离开主院,去了书房。
岑鲸也不是只晓得谈情说爱的恋爱脑,且她也在燕兰庭如今的职位上待过,深刻明白站得越高越容易摔的道理,所以她也没把燕兰庭离开的事儿放心上,还把挽霜叫来,问她这些日子外头发生的事情,好决定是否要继续“病”下去。
岑鲸这厢正听挽霜说着外头那些谣言,内容跟燕兰庭告诉她的大同小异,那边燕兰庭突然又回来了,还带回来两大箱的……公书信件。
是这八天积攒下来的量。
岑鲸,愣怔:“你把这些拿来干嘛?”
燕兰庭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怕看不完,你帮帮我。”
岑鲸:“……”
真的吗?我不信。
燕兰庭的效率岑鲸知道的,不比她当年差,且这两箱东西里头,有许多都已经失了时效性,略略看一眼,心中有数就行,估摸着明天就能看完,哪里需要她帮忙。
但既然燕兰庭开了这个口,岑鲸也不拒绝,并在不久后,明白了燕兰庭把东西从书房拿来这里的目的——
他就是不想让岑鲸离开他的视线。
室内很安静,但却不是之前那种让人害怕的寂静,而是祥和的,令人感到舒适的宁静,因此就连路过的小麻雀也胆大了起来,轻飘飘停落在窗沿,脑袋一扭一转,顶着一双小黑豆眼往屋内张望。
突然,空气中冒出一句:“越发黏人了。”
这话听起来像长辈苛责晚辈,偏又带着毫不掩饰的无奈,且还出现在夫妻之间,于是便有了几分宠溺的意味,连窗边的麻雀都惊不走。
燕兰庭听见,并不应答,只微微勾起唇角,飞快将那些文书信件一一看过去。
岑鲸知道了燕兰庭的目的,也就不再真情实感地帮忙,时不时走个神发个呆,想起燕兰庭和挽霜说的那些谣言,还毫不客气地打扰燕兰庭,问他:“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都是谁传出去的?”
百姓就是再爱听离奇狗血的故事,也没道理靠口耳相传编到这个地步,但要是谁别有用心,那就另当别论了。
燕兰庭:“有些是长公主殿下散播出去的,她这么做前,有提前来信同我说过。”
那些信件燕兰庭看了没回,也没功夫拿到书房去,被他随手放在床边的柜子里。
燕兰庭拿出信件给岑鲸看,信件上,萧卿颜说得很清楚,她这么做是为了避免那群读书人的怒火烧到燕兰庭身上,把当时心里只有岑鲸,装病不出相府的燕兰庭烧死。
所以萧卿颜所散播的谣言内容仅止于“元家为了却老爷子生前最后的心愿,请岑夫人过府冒充岑吞舟,不想惹了回京的燕丞相误会,导致燕丞相带人擅闯元府”。
燕兰庭虽然不曾回信,但也派暗卫知会过朝中属他那一派的大臣,让他们顺着萧卿颜放出的谣言,跟在朝堂上参他的人争论辩驳。
这招确实好用,免了燕兰庭不少麻烦,也让他能一直在府中照顾岑鲸。
至于后续传言为什么会在变得离谱的同时,越来越接近真相,亦是有人刻意为之。
不过那人不是萧卿颜,而且萧卿颜还在寄给燕兰庭的信中提及自己查出了那人的身份,便是胥王世子——萧闵。
岑鲸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萧闵是谁。
回忆了一下才想起,大皇子被毒杀之后,萧卿颜在和燕兰庭讨论该让谁继位时,提到过这位世子。
她说这位胥王世子体弱多病,与其父胥王关系不好,不失为一个好拿捏的傀儡。
当时燕兰庭就对胥王世子的无害抱怀疑态度。
后来岑鲸指出萧睿就一个儿子,最希望大皇子死的,恐怕就是萧睿的堂兄弟和侄子。岑鲸还让燕兰庭散播皇后怀孕的消息,看能不能钓出幕后那条大鱼。
等到燕兰庭离京,那条大鱼果然按捺不住,借安贵妃之手把沈霖音给萧睿下毒的消息捅到了萧睿面前,还试图污蔑沈霖音与安王有染,好让萧睿怀疑沈霖音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事后萧卿颜一路追查,查到了这位胥王世子萧闵头上。
元家老爷子出事前,岑鲸就听萧卿颜提起过,说她准备帮胥王一把,把世子位挪给萧闵的弟弟,至于萧闵,此人太会伪装又心狠手辣,他既然能狠下心对年仅四岁的大皇子下手,不顾半点血缘亲情,那萧卿颜也不会看在对方同姓萧的份上放他一马。
大约是被萧卿颜逼到了绝境,萧闵趁燕兰庭罢工,萧卿颜焦头烂额之际,让人传出了岑鲸就是岑吞舟的“谣言”。
这个人仅凭元府一事,就看出岑鲸对萧卿颜和燕兰庭的重要性,又深知自己没办法越过面前那两座大山,索性在萧卿颜捏死自己之前,拉岑鲸给自己陪葬。
所以萧闵并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勘破了真相,他就是狗急跳墙才有了这么一出,想利用萧睿对岑吞舟的恨,把萧睿当刀,替他杀了萧卿颜和燕兰庭最珍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