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昔邀晓
燕兰庭:“他躲开我安排在明面上的眼线,去见了兵部尚书秦晚槐和南衙翊卫大将军常念,又去了昨日刚回京的武阙家中。”
兵部尚书秦晚槐,此人和顾太傅都是保皇党。
至于南衙翊卫,和南衙骁卫一样,分管京城以南,也就是宫城外的地界。
南衙统共九卫,管的事儿又多又杂,其中最威风的便是翊卫和骁卫,至于谁高谁低,向来没个准,一直都是你来我往,不过骁卫大将军是燕兰庭的人,因此这些年都是骁卫压在翊卫头上。
至于武阙……白秋姝跟着穆家军去换防,被换下回京的,便是武家军。
说来,这换防本是十年一换,为了防止生变,期间交接怎么也得一年半载,可这武家军几乎是被催着撵着回得京。
原以为是皇帝忌惮武家盘踞西北多年,收拢人心拥兵自重,现在看来,皇帝更像是打着忌惮的幌子,把人叫回来用的。
“他们说了什么?”岑鲸问。
“二月御农坛,设伏,除奸佞。”奸佞之一凑在岑鲸耳边,这样说道。
本朝开国以来便在京郊设立御农坛,每年二月开春,皇帝都要带着大臣们去御农坛祭祀农神,还得亲自下田耕种。
但在萧睿病重后,这项活动便许多年不曾展开过,现下萧睿“病”好了,这活动自然要重新办起来。
京郊离得不远,却又不在宫城禁军和南衙骁卫的范围内,这样就算城内出了变数也能及时顾上,至于城外驻军,这不有武家军吗。
天子脚下的卫兵,再厉害也是温柔乡里“娇”养出来的,如何比得过沙场上浴血归来以一敌百的将士。
御农坛,着实是个杀燕兰庭与萧卿颜的好地方。
虽说知晓了具体的时间地点,可为了防止出现变数,燕兰庭与萧卿颜一刻都未曾有过松懈。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就到了年底。
今年的岑鲸不像去年似的因为身娇体弱而请假,好好在书院待到了放年假,还参加了去年不曾参加过的年末大考。
这期间京城内也发生了大大小小许多的事情,近一些的像是岑鲸的表哥白春毅,和赵国公府的姑娘说了亲,来年三月成婚。
赵国公府那位姑娘便是赵小公子的姐姐,听说两人自去年上元节初识后又有过几次偶遇,起初他们只是看在各自弟弟妹妹的面上,对对方多了几分留意,后来不知怎的就动了心。但因为两人门第有差,起初赵国公府并不同意让自家的女孩儿低嫁,后又经了许多波澜,才终于叫这门亲事定下。
远一些的,便是自凤仪宫后,皇宫中又出现几处宫殿接连失火,禁军统领晋牧因此获罪,被革职下狱。
不过驸马很快就出了狱,是萧卿颜硬从大牢里带走的,萧卿颜因此被萧睿拿住由头,下旨罚了俸禄,还夺了部分职权。
这一举措,说不好是萧睿想把禁军拿回手中以防万一,还是故布疑阵,让他们以为萧睿会在掌握了禁军后,像对岑吞舟一样,在宫中对燕兰庭或者萧卿颜下手。
也可能两者都有。
朝中局势一下就紧张了起来,保皇党们觉得皇帝这是恢复坐朝后开始着手处理瑞晋长公主和燕兰庭了,一个个精神大振。
反之燕兰庭和萧卿颜这边则像是受到打击,变得低调了起来。
燕兰庭还隔三差五的装病告假,不去上朝,但接送岑鲸却是照常,只藏在马车里不下来罢了。
书院还没放年假的时候,还有人旁敲侧击问岑鲸为何不在家照顾生病的燕兰庭,岑鲸很是没心没肺,说自己又不是大夫,在家也没什么用,若那人要继续探问下去,多半会被岑鲸反过来套话套得底掉,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人敢再来她这打听消息。
书院年假后,岑鲸把处理好书院事务的乌婆婆接回家,除夕夜那天还让云息江袖带着云伯一块来相府过年。
陵阳也来了,反倒是沈霖音,不想掺和外头的热闹,更不想见到江袖,缩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肯出来。
岑鲸也不勉强她,但在吃年夜饭的时候过去看了眼,发现沈霖音正在给那个和她关系好的小丫鬟一块吃饭。
小丫鬟也是可怜人,无父无母,胆子又小,全赖她心眼实才会被管事看中买来。
今夜热闹也忙碌,下人们分成几拨轮流去前头伺候,剩下的则在后面吃他们的年夜饭。
眼下也不见小丫鬟去跟其他下人一块吃饭热闹,反而来这冷冷清清的地方陪沈霖音,可见确实是个实心眼,记恩情的。
沈霖音这边的饭菜也丰盛,两人吃完,小丫鬟还听沈霖音给她讲自己当年在外面治病救人的故事。
岑鲸没有打扰她们,悄悄地来,悄悄地走,结果在路上遇见了独自提着灯笼等她回来的燕兰庭。
燕兰庭瞧见岑鲸,也不等岑鲸走到他这,就先迈步朝岑鲸走了来。
燕兰庭站的地方没遮没拦,月光照着分外明亮,快到岑鲸面前时,他一脚踏进阴暗处,走到岑鲸面前。
“昨日沈大夫给了我一瓶药。”他拿出那瓶药,说:“我拿去给其他大夫看了,能吃,与我近日所用的药膳不冲突,用料也对症。”
燕兰庭没说是什么药,但岑鲸猜到了,她“唔”了一声,一脸正经地说:“那你吃吧。”
听听,多正常的对话啊。
——药没问题。
——那你吃吧。
可这吃了药后能干嘛,除了他们俩,没第三个人能听出来。
燕兰庭当着岑鲸的面打开药瓶子,倒出了一颗药丸。
不等他把药放进嘴里,岑鲸先一步拿起药,亲手送到了他嘴边。
燕兰庭握着她的手,低头吃药,将药吞下后,牙齿轻轻咬住她的手指,舌尖轻扫过指腹残留的药末,留下薄薄的一层湿润。
然而作为相府的主人,他们俩不好就这么在众人面前“失踪”,于是他们又回到席上,该吃吃该喝喝,等过了子时,岑鲸才借口疲乏,先带着燕兰庭离了场。
岑鲸早前身体不好大家都知道,并且印象深刻,所以众人并未起疑心。
两人回到寝屋,初时都和往常一样,洗手,净面,换衣。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挽霜熄了屋内的烛火,只留下一盏,退出屋外。
这是一个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夜晚,就算床帐内有两人细碎的轻语和渐渐粗重的喘。息,按照往常的结果来看,应该也只是浅尝辄止,做不到最后。直至一声格外不同的低吟,似一块砸进湖水的石头,突兀地把随后发生的一切,拐向了此前从未经过的道路。
拐的节奏虽然突兀,拐的速度却不快。
岑鲸曾跟系统说过,燕兰庭此人极为克制,当真是克制到了骨子里,一点点一丝丝,没有半分激进,却在大冷的寒冬里,把岑鲸热出了一身的汗。
黏腻的汗水顺着鬓角滑到下巴,被晃得一颤一颤,最后滴落在同样汗湿的胸膛上。
一条路行到最后,炙热的痴缠已让两个多思多虑的反派脑子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高温稍缓,恢复思考能力的岑鲸望着燕兰庭,闷笑一声,音量不大,比两人方才发出的动静轻多了,可愉悦的滋味顺着眼角眉梢,映入燕兰庭的眼,悄然填满了他狂跳不止的心脏。
第98章 二月初二,春耕节。……
后半夜,主屋叫了洗浴的热水,换了满床的狼藉。
两人睡下时天都快亮了,燕兰庭没睡一会儿便要起床,入朝朝贺。
他整理好衣发后回到里间,掀开厚重的床帐,见岑鲸陷在柔软的枕褥间睡得正香,又俯身替她把落下肩头的被子往上提了提,这才出门。
岑鲸隐约能感觉燕兰庭的动静,但因为实在太累,身子重得连根手指都不想动,很快又沉沉睡去。
她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正赶上燕兰庭回家,两人同昨日在相府住下的众人一块吃了顿午饭。
饭后众人各自忙碌,燕兰庭的叔伯长辈不在京中,岑鲸娘家那边又得等大年初二才能去,于是岑鲸跟燕兰庭只去了长公主府,剩下的时间便在家中,接待上门拜访的亲友。
云息江袖也出了门,陵阳看大家都在忙,便收拾收拾,去外祖家坐了坐。
陵阳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就是恭王妃的父母。
恭王妃姓杜,其娘家也是名声在外的清流世家,书香门第。
可因当年恭王妃被逼再嫁和亲,陵阳跟两位老人的关系一直不好,陵阳守寡后在自己府里养面首,也没少被外祖家的长辈训斥。可远有西耀的恭王妃,近有只手遮天的岑吞舟,在两大靠山的庇护下,根本没人能拿陵阳怎么样。
杜家无法管她,索性眼不见为净,久而久之便和陵阳疏远了。
直到这两年,老人家看开了似的,逢年过节主动给陵阳府上递帖子,杜家门生更是崇尚起了平心学说,认为未来女子会渐渐跟男子齐平,这是大势所趋,也是为国家增添可用之才的一个办法,相对的,这部分女子所拥有的权益也该同男子一般,如俸禄、婚嫁等。
没有男子丧妻便不娶的说法,那么女子丧夫再嫁,也是应该的。
男子位高家富可娶妻养妾,那么反过来,女子若有本事,娶夫养小也未尝不可。
这样的学说多少掺杂了杜家的私心,甚至把本来该是有辱他杜家门楣的丑事,扭转成了对这一学说的支持,是以身作则,也是不畏世俗的凛然风骨。
但无论如何,平心学还是得到了一小部分人的支持。
陵阳并不在乎被所谓的文人学士口诛笔伐,也不稀罕他们的支持赞同,因为她太清楚这些人有多善变,明明当初要她母亲牺牲自己去和亲的就是这些人,转头他们又忘了她母亲为边境和平的付出,也忘了她母亲当初是如何地挣扎,只会处在这繁华富贵的京城,责备她母亲一嫁再嫁,还说她母亲就该以死明志,为亡夫守节做天下表率。
反正怎么做都会被抓到错处,那又何必管他们说什么对错,自己过得痛快才最要紧。
因此陵阳从没领过杜家的情,只是在前些日子偶遇外祖母,外祖母把她当做了她母亲,拉着她的手痛哭,令她有些不忍,所以她才想过年去见见。
左右不过喝杯茶的功夫而已,她还不至于连这点空闲都没有。
……
元日的热闹一直往后延续了许多天,直至十五上元节,燕兰庭又一次装病,莫说宫里办的上元宴,便是连府门都不曾踏出半步。
与之相对,萧卿颜倒是一如往年,入宫去参加了在扶摇楼举办的上元宴。
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一晚的气氛特别诡异,皇帝与瑞晋长公主在席间的对话亦是耐人寻味。
也是在这天过后,京中又起了与岑吞舟有关的传言,说岑吞舟当年并非是死于刺客之手,而是在离宫之时遭遇埋伏,被皇帝困杀在了宫门内。燕相也是怕重蹈老师的覆辙,所以才在这天称病,不去参加上元宫宴。
但很快传言就散了,因为皇帝在正月十九朝廷开印后,重起了先帝时期被废除的“武德司”。
所谓武德司,有点像岑鲸记忆中的明朝锦衣卫,主要职能是执掌宫禁,刺探情报。
他们是皇帝的耳目,同时也是皇帝手中指哪砍哪的一柄快刀。
可因为他们职权太大,不仅统管禁军,还直属于皇帝,不受部院管辖,能做到无中生有硬扣罪名,所以岑吞舟在弄倒太子之前,就先想法子搞废了这个令百官敢怒不敢言的部门。
如今武德司重起,旧日的恐惧再次袭来,好些高门大户采买下人都多了几分谨慎,生怕家里混进武德司的察子,出门吃酒也不敢再议论与朝局或皇家相关的事,生怕话刚说完,转头就被逮进狱中。
因这武德司,正月还没结束,年味就被惶惶人心冲散得一干二净。
待出了正月,武德司已接连拿了京中十五户人家下狱,其中九户皆与相府和长公主府有来往。
晃眼,时间来到二月初二,春耕节。
书院自正月二十三开学,但在二月初二这天早上,燕兰庭并没有和往常一样送岑鲸来书院。
因为这天,皇帝早早就率领百官出城,去了京郊御农坛,祭祀农神。
大约是知道凡间的皇帝要举办大型户外活动,天公作美,让今日的天气格外晴朗。
岑鲸上课时坐在窗户边,暖融融的太阳落在她身上,春风带着丝丝的凉,拂过她的脸颊,也带来了隔壁课室的诵读声。
一切都是那么的稀松平常,除了搅起风云的罪魁祸首,无人知晓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天,将决定这个国家未来的走向。
中午午休过后,岑鲸被安如素叫去书阁清点书籍,说是来了批新书,为了把新旧分开,得将原本的旧书对照书单整理一遍。
因为工作量大,还需要整理的人认识字,所以除了岑鲸,还有好些个西苑的学生被从各个班借来帮忙,就连叶锦黛也在。
岑鲸跟着众人一块整理清点,为了偷懒还特意挑了个坐着不用来回走的活。正忙着,突然安如素来找她,说有几本书没在借阅记录上,书架上也没有,她记得是长公主殿下前阵来书院开例会时借了去,应该就放在明德楼二楼那间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