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犁
“陪着演。”楚陌挨到吉安身边:“惜苒惜络在府里待几日,我便着人送她们去贤王府。”
吉安凝眉,想说不用,但话到嘴边见他笑不达眼又打住。把两暗卫送去贤王府…收拾贤王府吗?
“听你的。”
皇上赐两美给宣文侯,可算是在热油锅里滴了两滴水,京里一下子炸开了,流言更盛。自两美入府,楚陌上朝了,一连三日不堕。
这日晨间,吉安才喂完小虎子,门房便送来一封信,点名道姓是给她的。看过信,吉安唇轻抿,蛾眉凝起。骆温婷约她在城西千丽庭见面,说有事相求。千丽庭,最有名的就是沿边荷塘。那荷塘,沿边种了千瓣荷,中心有亭楼可观景。
第109章 溺死
“我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得注重体面。她说去千丽庭,我就得乖乖地去吗?”吉安将信交给一旁的花夕:“再者,我与她又没亲没故的, 她就是有事也不该求到我这。”
还真被料着了。这骆温婷是当她小肚鸡肠,会因外头的流言, 格外在意她这个跟楚陌议过亲的女子?不说楚骆两家那解不开的怨结,单论两人见都没见过一回, 她该在意什么?
当然,若是摆在现代,就得另说了。毕竟二十一世纪走到谈婚论嫁的男女, 基本都亲密接触过。
她那四百七十七文钱是留不住了。
花夕快速浏览了遍信:“夫人, 您不能去。”
“嗯, 不去。”吉安端正坐着:“你去前院把信给方管事, 让他送往三禾胡同张家。骆温婷有所求, 我这个外人怎好插手管?管了,不就是贬谪张首辅吗?”
“是这个理儿。”花夕咧嘴笑,欲往外, 只还未走到门口就被叫住。吉安蹙眉, 不知为何这千丽庭总让她不由想起吉安安所言,骆温婷是溺死的。
“把信给方管事后,你跟花朝, 再叫上一个墙外的,一道坐马车去千丽庭瞧瞧。”
花夕颔首:“是, 奴婢让惜苒惜络来伺候。”
“快去吧。”吉安沉静片刻,回里间去看睡觉的虎儿子。天不甚热,家里没摆冰盆。辛语站床边给小虎子打着扇,小虎子睡得呼哧呼哧的。
“姑, 是有什么事儿吗?”她刚听了个模糊,好像又有谁作妖了。
吉安俯身摸了摸小虎子的额、颈间,一身干爽,给他拉了拉盖着的小毯子,在床边落座:“能有什么事儿?咱们不搭理,稳坐钓台,就什么事也没有。”她出身小家,年纪又轻,即便一品诰命在身,有些人也不拿她当回事。
一个平头妇人,有事相请,不上帖子求见,直接送封信来,还要当天午时就见,在外见。雍王和谢家二姑娘那起事才过去多久?另,她整天无事,只蹲家里等着人召唤吗?骆温婷大家女,是懂规矩的,其就是看不起她。
也许…人还以为约见她,是予她莫大脸面。吉安弯唇,人贵在自知。可惜,时刻自知且清醒的总在少数。
骆家日子不好过,那是自作的。骆温婷寻她是求楚陌放过,还是欲羞辱她,她不欲去想也不在乎。
辛语换了只手打扇:“无关紧要的人,不搭理最好。您善良,但对方未必。”
“说的对。”
三禾胡同张家,见着宣文侯府的人,就跟见到鬼似的,知道准没好事,但又不敢不理。接了信,好生将人送走,立马去回禀。
张恒安看过信,气得想破口大骂又不知从哪骂起,缓过气立马问管家:“培立呢?”
“少爷一早出府了,没说往哪。”
“快让马房备车,我要往千丽庭。”听说儿子不在府里,张恒安心里徒生不安。他这马车还没出府,下早朝出东午门的楚陌见周明牵马等在不远处,走过去听了一言,回头喊了魏兹力便往城西。
杨凌南、顾立成见之,厚着脸皮跟上。
“千丽庭的千瓣荷开了,你去赏荷?”那该回府带上侯夫人。魏兹力双腿紧夹马腹,两眼盯着脸上没什表情的楚陌,见他不言语,干脆直接问了:“你给句话,我要不要圈了千丽庭?”
楚陌打马:“不知道,”马跑出一丈,又道,“但可以圈。”
全京城的人都知他与安安是因下水救人结缘。骆温婷求见安安不到府上,却约在千丽庭。千丽庭沿边荷塘中心水有丈深。
安安会水,不会忌水,但若水下有鬼呢?她那回捞欣欣不就被水草缠了脚。
心思不纯。
得嘞,魏兹力一声驾,马刷一下从楚陌身旁过。他现在就去让西城巡逻的京机卫往千丽庭靠拢。悄没声息的,今天捞不着功,就当赏荷。
见状,杨凌南、顾立成更是跟紧楚陌。劳动京机卫了,那肯定是消息准确。这位下手,可少有落空。一众文官目送骑马远去的几人,心里惶惶,也不知谁要倒霉。
站在前列的张仲,双眉渐渐收紧,莫名心慌,思及近日津州那边的闹,不再停留,赶紧回府。
“张大人,我们还有事要议。”东阁大学士在后喊。
张仲脚下不停:“明日吧,我府上还有事。”
一旁的蒙老,见张仲如此,不由又看了一眼走得快不见影的楚陌一行。
西城千丽庭,夏日好风光。河塘几十亩,边沿荷叶挤挤挨挨,洁白荷花亭亭玉立。香风来,水波起伏,层层叠叠。小舟挤过沿边荷,惊起三两水鹤。今日着粉裙外罩轻纱的骆温婷走出小蓬,站船头迎风。
“有些日子没和表哥一起泛舟了。”
坐在船篷里攥着青瓷杯的张培立,紧锁浓眉,回头看了一眼划船的老妇。那是姑祖母身边伺候的嬷嬷,也是从张家带去津州骆氏的。目光扫过四周,今日沿边荷塘也太冷清了。
“婷儿,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要约楚侯夫人见面?”
自来,这话他已经问了四遍了。骆温婷唇角微扬:“我不说约楚吉氏见面,你会来吗?”
不会,祖父已经警告过他了。张培立撇过脸,无奈道:“我人也来了,你有话就说。”
“说,”骆温婷眼眶泛红:“话我都说尽了,有何用?舅爷何曾顾念过,你…又何曾真正心疼过我?”
张培立眼里闪过嫌恶:“我不是不心疼你,有严启、赵家在前,张氏也怕。祖父现在朝堂是如履薄冰,步步艰难。他没有不顾念姑祖母和你,而是首要保得自身。”
这个理,他都跟她说了多少遍了。有京城张家做依傍,骆氏嫡三房只要安分,日子不会差。是她们自己想不通。
“所以呀…我也不求了。”骆温婷看着河中悠闲游水的水鹤,眼里不无嘲弄:“扯下脸皮,到最后还得靠自己。”
什么意思?张培立转过脸:“你真的约了楚侯夫人?”
骆温婷回首,故作天真道:“我说了我约了她在此见面。”
“你约她做何?”张培立恼了:“现在的宣文侯府根本碰不得。”走出船篷,手指水面,“你还约她到这里见。若是出个好歹,不止你,就连津州骆氏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漏说了一个,还有张家。”骆温婷变脸,转过身,梗着脖颈怒目瞪张培立:“曾经我以为你对我是有情有意,只是拗不过大舅母。上回见面,你那急不可耐的样子,让我欣喜。可当我说吕从庸从未碰过我,我还是处子之身时,你一下推开了我。那一推,叫我彻底醒了。”
他就是一个想吃白食的无耻之徒。
张培立哑口,沉凝两息:“不可理喻。”甩袖侧首令婆子往回划。可那婆子压根不听他的,继续往深里去。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叫你过来吗?”骆温婷抽出掖在袖里的帕子,绞着玩,略带得意地幽幽说道:“因为有你在,舅爷就是想脱身都不能。”手指不远处的一叶空舟,“一会,你就在那小船上看着。”
“你到底要做什么?”张培立心紧:“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但你不能拿整个张家戏玩。”
骆温婷面上笑意不减:“表哥,我若掉到河里,你会救我吗?”
双目大睁,张培立忽地垂首看向水面。
骆温婷双手叉腰,骄矜道:“梁启绢说她的人不会让我有事,可我不信她呢。我信表哥,表哥虽对我不住,但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死。”
“梁启绢?”张培立腮边一鼓,吞咽了下:“前刑部尚书费還的夫人?”见骆温婷不语,心知自己是猜对了,神色巨变,怒斥道,“你疯了,知道梁启绢是什么人吗?”
骆温婷沉脸:“我管她是什么人,只要能帮我报仇,毁了楚陌那畜生。于我于祖母来说,她就是好人。”
“她跟前黎…”思及骆温婷刚所言,张培立慌忙看过四面,再厉声令婆子往回划。那婆子像是没听到一般,他穿过船篷,来到船尾抬脚将婆子踹下水,抢了桨。
“你停手。”骆温婷移步想去阻止,不想张培立一个大力,船头调转,她脚下不稳,伴着一声尖叫,三晃歪进了河里。
张培立见她在水里扑腾,有心要救,只一想到这周围可能埋伏着什么…一时都不敢留,朝着被他踹下水的婆子吼道:“还不去救你主子?”
“奴婢这就去,大少爷,您停下船也搭把手。”婆子急急蹬腿往骆温婷那潜。张培立心急如焚,手下动作慢了,可在见着婆子一手托起了骆温婷后,他牙一咬又蓦然加快了动作,往回划。
“大少爷…”
“咳咳,表哥…”骆温婷紧紧抱着婆子,看着张培立划船离去,心恨毒了:“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说过要一辈子对我好,只对我好…”
河中水深,婆子又要托着个人,很快就显无力。骆温婷喝了一口水,急叫:“救命啊…你们快来救我…”
张培立头都不回,一气划到岸边,才弃船上了石台就闻脚步声,下意识地回身找能藏身的地儿,可就近除了荷叶…目光掠过荷叶,身子不由一顿,猛然回望,与一双冷目对上。
那冷目就掩在被顶起的荷叶下。吓得他忙往岸上爬,迎头撞上楚陌、杨凌南几人。
楚陌眼不看他,一脚踢向他的右腿膝盖骨,凤目盯着湖中竖在骆温婷身侧的那根柴棒子。
一声痛呼,张培立倒地抱膝打滚。同时杨凌南也逮见了藏在荷叶下的人,一跃翻身而下,那藏着的“水鬼”一下冲出河面。楚陌凤目一凛,抽剑跃起横扫。血落碧绿的荷叶上,极醒目。
河中骆温婷再呼救。顾立成一看,那柴棒子不见了,再闻脚步声来,沉声道:“有鬼,圈了千丽庭。”音未落,他就跳到岸下石台上,拿了桨当鱼叉击向涌动激烈的荷叶。
汪香胡同,吉安用完午饭,才要带小虎子出屋在廊下走走,就见守门的婆子急来。
“夫人,方管事让我禀了您,京机卫圈了城西千丽庭。侯爷有事忙,要迟些时候回来。”
花朝花夕出府至今也未归来,吉安蹙眉,那骆温婷约她在千丽庭见,企图不是一般大。不由打个冷隔,她这小命,怎那么多人惦记?
“啊嗷,”小虎子两眼眯达,乖顺地趴在娘怀里,嗦着小手。
要睡觉了,吉安垂首,笑着将他小手拉了出来:“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这日,直到天黑,她才把几人等回来。
楚陌面上无异,花朝花夕一身湿透,回屋去换衣裳。
上前摸了摸楚陌的袍子,也有点湿。吉安让厨房备水,拉他进里间:“骆温婷呢?”
“溺死了。”
吉安脚下一顿,竟也不意外。
楚陌没见到小虎子,想该是睡了,从后抱住媳妇:“骆温婷不是自己溺死的,是我们赶到后,藏在水里的人将她拖进水下,溺死的。随后津州骆家被圈,发现骆张氏早死在屋里,身子都僵了。伺候她的下人,也有三个没了命。”
吉安惊愕:“被杀?”
“嗯,骆氏嫡支已全下了大狱。”楚陌不觉高兴,因为今天他切实摸到了背里那些人是要吉安的命:“张培立也在千丽庭,千丽庭被圈不过一刻,张仲就赶到了。张培立交代,骆温婷提到了梁启绢。”
“张仲把他带走了?”
“哪带的走,张培立现在大狱蹲着。”
吉安轻缓气,等厨房水送来,转身给楚陌脱衣:“你跟我说说前朝余孽吧。”之前不问,是觉事关重大,她晓得太多未必好。但此刻,她想了解清楚。
抚摩她的颊,楚陌柔声道:“不要怕,我会护好你。”
“我知道。”解了袍子,吉安推他去浴房:“梁启绢岁数跟进奎文差不了多少,她是抱琴女的人吗?”
进了浴房,楚陌自脱了里衣,坐进浴桶里:“说抱琴女得从前黎朝说起。前黎朝末帝一共有十一子九女。被杨小爷撞见的独眼老僧是末帝第六子,名黎应岷,他是黎朝最后一任国师凡尘的弟子。凡尘与我师祖正同一脉师承…”
吉安轻巧地卸了楚陌的发冠,认真听着话,在心中理着关系。
“黎永宁一出生因‘四爪蟒’被送去了暮沉山别院。”楚陌用水瓢舀水往身上倒,将自己知道的都细细道出。
“凯景三年的九九重阳,老和尚一夕间失尽所有,这五十六年,痴了三年,教导我十三年,旁的时候,他都在自渡在游历,在追踪黎应岷和黎永宁。可天下之大,他一己之力实在微薄。”
吉安给他搓洗,一双蛾眉紧拧:“你再给我说说永宁侯世子几人出京抓到的那些棋子。”
“没什么好说的,都是各种蹊跷凑到一块,全似了梁启绢、黄隐语那般。要么顶了她人身份,要么卖身葬父葬母,要么就是救他人于为难,结良缘。”楚陌趴到浴桶边上看媳妇。
吉安发现一个问题,不说独眼,单说黎永宁,除了九九重阳之变和三十年前闳卫府那场瘟疫,其利用的几乎都是女子,着手的亦大多都在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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