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觅食记 第11章

作者:沈知何 标签: 美食 甜文 穿越重生

  范先生却不苟同。

  他显然没认出她,彼时她穿男装,他严肃打断她,“娘子,这如何一样?”

  “人生又不是非要走那条大家都以为正确的路,适合自己,开心最重要啦。”

  陆雨昭眨眨眼,不想和语文老师起争执,那定然是争不过的。

  于是随口把话锋一转,“旋煎羊白肠还没好吗?”

  “好了,好了。”

  陈瘸子端着托盘从后厨走出来,两个海碗,一碗往陆雨昭桌上一放,一碗搁在范先生跟前。

  陆雨昭端起碗,羊汤鲜香扑鼻,汤底清透乳白,洒了葱花和胡椒粉。羊白肠切段,满满的一碗。

  古时煎为煮,煎有用水熬煮之意。炖煮好的羊肠盛入碗内,舀入高汤,一碗鲜美异常的羊杂汤便做好了。

  说到羊杂汤,她在后世的好些朋友是不吃内脏的,觉得重口,她每次都颇感惋惜。

  其实处理得好,食材新鲜干净,内脏吃起来没什么异味,烤也好,卤也好,熬汤也好,包括下火锅,都香得很啊!

  陈瘸子又将一小碟配菜放在陆雨昭面前,“我亲手做的糟姜,送些娘子尝尝。范先生每次吃煎白肠都会点这个。”

  范老头儿笑讲:“陈师傅,怎么小娘子是送,我就要钱?”

  陈瘸子:“倘若不要范先生的钱,范先生下次不会光顾小店了。”

  “那我便不客气了。”陆雨昭笑眯眯地说,“下次我还会光顾的。”

  她夹起糟姜送进嘴里,嗯,口感脆嫩爽口,微酸,还有些许酒香。

  陆雨昭不由想起她之前拍纪录片,跟组去福建屏南做调研时,吃过的红糟姜。都是取用嫩仔姜,用酒糟、盐腌制的,只不过红糟姜颜色是红的,大约是加了红曲酒酒糟的缘故。

  都说姜解腥躁,作为中餐的做菜作料不可或缺,但糟姜腌姜泡姜这些,俨然已经可以当做一道美食了。

  陆雨昭喝了一口煎羊白肠的汤,看似清寡的羊汤醇厚,胡椒衬得汤头更是浓郁鲜烫。

  再夹起一块白条条的羊肠尝了尝,没什么脏器膻味,口感滑嫩,很有嚼劲。筷子往下捞一捞,面条原来在碗底放着,长长扁扁的面带子,很像河南的烩面。

  等等,烩面,澄白的汤底,白条条的羊肠,店主人在她甫一进门就问她吃不吃得惯……

  她抬眼不由问:“可问店老板,这碗中的羊白肠,可是羊的大肠小肠?”

  阿焕眼睛都亮了,“娘子的嘴巴真灵!”

  倒也不是,只是这旋煎羊白肠,味道还挺像——

  她来自开封的室友,带着全寝室在开封旅游时,领着她们去吃过的、据说很重口的风味小吃羊双肠。

  羊双肠就是指羊的大肠小肠,汤里洒韭菜、香菜,自己加盐加油辣子,室友还爱添一份羊外腰……他们本地人都习惯了,但作为外地人,喜欢的爱得不行,不喜欢的避之不及。

  海纳百川派陆雨昭很欣然就接受了,一个室友表示汤头好喝羊肠吃不惯,还有另外一个室友连门都不愿意进。

  在这阴雨天里,吃一碗羊汤再好不过了。

  佐以糟姜,一碗羊汤喝完,她的手脚俱暖,胃里也暖烘烘的,舒适又称心。

  转头,看见范老头儿就着饼,一点一点掰碎了泡在汤里吃。

  陈瘸子坐在他对面,和他闲聊,“我记得今日,众举子在礼部贡院省试,去年范先生以翰林大学士知贡举,主持春闱大事,今年怎地跑来小店吃煎羊白肠?”

  范先生笑,“也不能年年是我。”

  岁微去门外观察雨势回来,对陆雨昭说:“这雨似乎越下越大了。”

  范先生喝着羊汤,不禁唏嘘,“你这家面食店,我初入汴京就在了,如今到年底却要关了,老陈啊,你拿手的羊脚子我再也吃不到了吗?”

  阿焕插话:“岂非羊脚子,阿公拿手的多了,还有批切羊头、春茧、血肚羹,血粉羹,软羊面、桐皮面……”

  陈瘸子揉着腿,抱歉道:“可惜我精力不济,即便店开着,也只卖一样,这些早已没做了。”

  哎,居然还有这么多好吃的?

  她注定要错过了,陆雨昭吃饱喝足,颇为遗憾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旋煎羊白肠:《东京梦华录》提到的,没有具体做法。

  旋取“临时”之意,应该是指羊白肠现做就可以,不用准备很久。

  毕竟是高汤吊着,提早就炖好了。

第10章 杏仁酪与蜜汁烤翅 合作愉快

  春闱放榜这天,天朗气清,礼部门前围满了人。

  一时汴梁城中,茶肆内、酒楼里、包括禁中,闲聊的话题都是此次春闱省试。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国子监范直讲的孙子范钦才华斐然,一举夺得省元的消息。

  顾宅内,虞老太太也在和下朝回来的顾大郎聊沈钦。

  顾晖:“他的文章知贡举的于学士拿去给官家看了,官家颇为惊艳,直呼他当为登科及第之才。”

  老太太问:“我听闻范直讲为了避嫌,此次的春闱没有当主考官。”

  顾晖:“是了,范钦聪慧乖觉,自小性子静,在国子监读书专注刻苦,就说前些时候,在国子监广文馆试也得了头名监元。”

  “可见去国子监读书不无坏处,能让人静心养性,直讲范先生也乃国朝大儒,桃李成蹊,学生满朝堂。倘若阿昀去了国子监……”

  姚汐很聪明地接话,意图让老太太送顾昀去国子监读书。

  老太太沉思半晌,“我与范直讲的夫人有些交情,明日我做东,请她去会仙楼吃酒问问情况,你替我张罗着。”

  见老太太不再固执,口头松动,姚汐连忙应承下来。

  另一边,后门桥的瓦子里,露天桌椅高座满棚。

  范钦找上顾昀,求顾昀做中间人,领他见凤来院的苏行首一面。

  “凤来院我去了,苏娘子拒而不见,我想若是顾兄,她定当卖你这个面子。”

  那苏娘子不仅是凤来院的行首头牌,亦是汴梁城久负盛名的花魁魁首,见之一面自然不易。

  顾昀手中一柄折扇,散漫敲击着桌面,听着戏班咿咿呀呀唱着杂戏。

  “你见她做什么。”

  范钦的脸一下子红了,腼腆道:“听、听闻苏行首的箜篌一绝,且颇有才情——”

  顾昀扇子一收,“行,明日会仙楼见,你请客。”

  范钦喜不自胜,“多谢顾兄。”

  -

  翌日,陆雨昭随老太太和姚氏一起来的会仙楼。

  她听了老太太要去会仙楼吃酒,便请求姚汐稍上她,蹭吃蹭喝她是专业的。

  陆雨昭第一回 上汴京城的大酒楼,很是兴奋。

  马车还未行近,她便遥遥看到会仙楼门前用红绸扎的彩楼欢门,气派喜庆又惹眼,这是国朝大酒楼非常老道的揽客手段了。

  刚从车上下来,会仙楼里就有跑堂的出来迎接。

  “客官里面请,老夫人、娘子们想吃些什么?咱们酒楼有自酿的新丰酒……”

  跑堂的后生嘴巴伶俐地报着菜名,眼瞧客人们富贵,直接往楼上雅间请。

  姚汐:“问你们老板娘,我昨日便同她订好了包厢和菜品,你自去准备就行了。”

  跑堂的连连,应声去了。

  陆雨昭东看看西看看,一楼大堂客满为患,二楼迎来送往,皆是喧嘈热闹。

  客人形形色色,有穿斓衫的年轻后生看着邸报、高谈阔论时政;有就着一盘炒银杏果,大白日便喝酒喝得醉醺醺的中年汉子;也有坐在二楼窗边凭栏而眺、吃下午茶聊八卦的小娘子们。

  竟还有进来做小生意的,跨着食蓝穿梭其间,卖醒酒药、卖下酒菜的、卖吃食点心的,甚至还有卖唱女不唤自来,唱小曲儿以讨赏钱。

  陆雨昭叹为观止,居然还能这样,多么互惠互利的营销手段啊。

  其间,夹杂着今天的最新八卦,不外是以下:

  “可知凤来院的苏行首在会仙楼?”

  “嗯?还有昨日的那个省元范钦?”

  “真的假的?休要诓我,苏行首不轻易接客的——”

  “那要看是谁,顾家那位纨绔请她来给范钦助兴,她能不来吗?那纨绔可是为博苏行首一笑一掷千金的主儿啊!”

  随行的范夫人微微蹙眉,虞太夫人脸一沉,让素秋抓了个跑堂的问顾昀在哪个包间。跑堂的战战兢兢,带着人去了。

  陆雨昭心里暗叫不好,她有种预感,今天是解锁不了在大酒楼吃饭的成就了。

  虞太夫人让跑堂的推开门,包间里笙歌音绕,那位苏行首正低眉垂眼弹着箜篌。

  范钦醉醺醺叫着好,顾昀正支着下巴,发呆。

  “祖母!”范钦转过头,瞥见门口的范夫人。

  他旋即磕磕巴巴道:“祖母,您、您怎么来了?”

  “顾昀,你给我过来!”虞太夫人咬牙低喊。

  “你在做什么?你自个儿散漫无端便算了,别影响旁人大好前途!小范若还没殿试唱名登科,就以狎妓坏了名声——”

  “太夫人,是我的错,是我请求二郎求见苏行首,勿要错怪顾兄。”范钦忙道。

  “小范,顾昀几斤几两我是知道的,不用替他说话。”老太太示意素秋搀走他,“你快随范夫人回去。”

  乐声凝滞,苏行首弹箜篌的手一停。

  她放下箜篌娉婷行来,向老太太行了礼,替顾昀说话:“郎君们少年意气,喝酒吟对,我以箜篌助兴,行风雅事……不曾轻浮,自然不是太夫人口中的狎妓。”

  她低眉顺眼行着礼,脊背却直直的,话说得不紧不慢,清高自傲的风尘女,对狎妓两个字格外敏感。

  虞太夫人睨着她,拧眉不言,气氛一下子凝滞。

  有眼力见的素秋低斥,“怎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苏行首脊背轻颤,眉笼轻愁,咬唇未语。

  “祖母。”顾昀淡淡笑了,笑意不达眼底,“我回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