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知何
只是她身后跟着的一群人——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公子哥,也嘻嘻哈哈跟过来了,显然是过来看戏的。
陆雨昭掀了掀唇,“啊,不用。”
“和你无关,怪不着你,我自己走路没看路。”她扯着最完美的笑容,微笑着解释。
就算再窘再逊的情况,她也要扯出笑容,哪能被这群背后嚼舌根子的人看扁呢?
苏行首默不作声,视线悄悄落在顾昀的身上。
“顾郎君,是我的错,让陆娘子受到了惊吓。”
她轻屏呼吸,等待他回复,等待他说些什么。
她一直觉得,她才是最懂他的人,懂他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是深埋的阴霾。他经常来听曲儿,和她聊几句琵琶,听她弹琵琶发呆。他在她身边才是最放松的、最真实的状态,是否她于他是特别的呢?
顾昀恍若未闻。
甚至在她出声之后,微微蹙着眉,抿着唇线,像是在忍耐什么。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在陆雨昭身上。不刻,在陆雨昭眼前蹲了下来。
就好像不久前在河堤边,陆雨昭崴脚低呼的一刹那,郎君圈扶住她的腰,隐隐焦急又没好气地说:“怎么心不在焉的”
扶她站稳,便双手支着膝盖背对着她半蹲下来,“上来。”
他对着她和她身旁那群公子哥的方向,淡淡扫了他们一眼,颇具警告的意味。
一路被顾昀背过来,听到苏行首的第N次表示歉意,陆雨昭滴水不漏地回绝之后,她又对顾昀道歉。
又来,陆雨昭在心里默默翻白眼,她道歉道了一百次了要。
“嘶啊——”陆雨昭的脚踝猝不及防被顾昀抓出来,才发现顾昀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她身前。
陆雨昭嗷嗷叫了两声,委屈巴巴往后缩,却一直被顾昀紧紧抓着,不准她逃。
“就给你揉下,有这么吓人吗?”蹲在地上的少年挑起桃花眼,笑睨了陆雨昭一眼。
郎中咳嗽一声,把门口聚集的人往外赶,“好了,出去出去,各位郎君娘子去外面登桥赏月罢。”
他人也离开了室内,一边说一边悄悄带上了门。
苏行首透过一寸一寸合上的门扉,见那个倨傲清疏的少年公子,垂着眼帘专心致志替座上的女人脱了鞋袜,单膝点地,将她的脚踝放在膝盖上,温柔细致地揉。
-
“呃,顾昀这厮真转性了?”
“疯了,这是我认识的顾昀吗?”
“我这是头一回见陆娘子,模样还真的寡淡呢。”一人看了眼低眉垂首、似有心事的苏行首,“比不了,比不了。”
济风堂是个二进的院子,这群公子哥站在药堂天井,暗暗啧舌。
“我觉得我夫人很漂亮,无人比得了。”顾昀似笑非笑地从暗处走出来,轻轻关上门,朝他们走来。
“再说了,我夫人长得什么模样,轮不到你们在这里多嘴吧。”他语调云淡风轻。
一行人噤声,有些傻眼。
“你们怎么成心挑拨我和我夫人的感情呢?”顾昀笑,“她听到你们这些冒犯的话当没听到,是她的涵养,不代表我不和你们见识。”
“别,别,顾二郎,顾兄。”这群人只差叫大哥了。
“错了错了,我错了。”一人做样子一拍自己的嘴,“我这嘴啊……”
以前吃喝玩乐,不是没见识过他的混。在瓦子和某员外家的二世祖打架,没把人打得头破血流。这混世魔王,他们得罪不起。
顾昀点了点头,瞥向苏行首,“有两句话想和你聊聊。”
“各位郎君语出无心。”苏杭首勉强笑了笑,出声打圆场,“郎君们不是要去樊楼吃酒吗?郎君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一群人走后,宅院重新归于寂静。
顾昀方才启口,“苏行首,我怕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想和你解释清楚。”
苏杭首愣了愣,“什么?”
顾昀沉吟片刻,想起那群人“郎有情妾有意”的言论。
“我对你没什么旁的,乱七八糟的心思。”他顿了顿,“你弹的那首琵琶曲,很像我儿时阿娘弹的。我欣赏你的琴音,仅此而已。”
眼前的女人虽沦落风尘,却也心气高,顾昀含蓄地和她撇清关系,不愿她产生多余的幻想。
“我记得很久之前,我和你讲过,你在汴京城内无人不知,而我名头不好,还是不要扯上关系的好。”顾昀不紧不慢道,“你们来凤院如何对外宣传,我以前不想管。之后便不要拿着我做噱头了。”
他之前轻狂混沌,的确也荒唐。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也好,流连秦楼楚馆也罢,他懒得辩解,辩解也无人听。
苏行首面色煞白,双唇蠕动。
良久,扬起唇角强行扯起一个笑,“我明白了,郎君。”
从始至终是她想多了,她从来没了解过他。他这么礼貌又疏离和她撇清关系,才是最冷淡最绝情。
他对陆雨昭的样子……他从来没露出这样的神色对过她。一直以来是她自作多情。
“嗯。”顾昀微微颔首,“我得进屋陪着昭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薝卜煎与元修菜出自《山家清供》
非常抱歉,三次元发生了一些事,心态一直调整不好。
从今天起恢复更新,每日晚九点更,一直到完结。
第70章 狮蛮栗糕与春兰秋菊 重阳登高秋游
汴河水面之上, 河灯随波流去,宛如星子点点。
夜深了,州桥河畔游人渐少。
晚风轻拂, 荡起少女的裙角, 还有微散的青丝。陆雨昭趴在顾昀的背上, 顺着河堤往外走。
陆雨昭的单臂箍着顾昀,伸出一只手掐了下顾昀的脖子肉,恶狠狠地问:“你和那位苏行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顾昀低声回。
放屁!陆雨昭摆出手刀的姿势,架上他的脖子,做出抹脖子的恐吓动作。
“我都看到了。”她眯着眼威胁道,“孤男寡女, 单独在一块……”
“女侠刀下留人。”顾昀搂住少女的大腿根,往上颠了颠, 笑着求饶,“就是稍微解释下。”
“解释什么?”陆雨昭气哼哼地问, “山珍海味?清粥小菜?郎有情妾有意?”
“啧, 听到了。”顾昀眉梢一抬,“现在才冲我发火啊。”
陆雨昭“嘿”了声, 眼一瞪。身体往后仰,双臂死死箍紧了他的脖子。
“嘿, 你居然不否认?还是真的啊。”
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离婚离婚。陆雨昭一副要把他掐死的姿势。
“放手,放手, 咳、咳咳咳咳……”顾昀一时憋气咳嗽起来, “你可真心狠啊, 想谋杀亲夫啊。”
陆雨昭手劲一松, “谁知道你对那位苏行首是不是余情未了呢。”她阴阳怪气。
“没有情过, 哪来的余?”
“没有?”陆雨昭翻白眼,绯闻最多的不就是这位花魁行首。
“没有。”顾昀扬眉轻佻地说,“我只是和她讲清楚,我心里只有昭昭。”
“……”恶心心。
摆出抓奸在场、装凶问罪的陆雨昭没忍住笑场,作势踢他屁股,奈何腿弯被人牢牢桎梏着,动弹不得。
-
陆雨昭的脚崴得比想象的严重,哪儿都不能去。她只好宅在家,无聊得快发霉。
这两日顾宅里的人来来往往,走动频繁,都城之内各家大户,皆以粉面蒸糕相送,办了好几场赏菊宴。陆雨昭还被拉去赏了两回菊。
不知不觉大半个月过去,重阳节快到了。
顾宅采买了五彩斑斓的菊花,送到各院子装点。陆雨昭得了木香菊,纯白色的花瓣,花芯是浅红色的,尤其素雅好看。菊花盆栽在院子里搬来挪去,岁微才寻了个好看的地方。
她拍了拍手,问陆雨昭:“娘子,赏菊当下,我要不要去准备些栗糕和菊花酒来?”
陆雨昭支着脚躺在塌上,有气无力地哼哼,“好哇。”
话本子也翻完了,赏菊是假,她没那个闲情逸致,相较之下后面的糕饼和酒她更感兴趣。
大户人家的菊花酒都讲究,都是至少提前一年的陈酿,度数不高,喝一口花香四溢,口齿留香。用栗子泥做的栗糕,应景预热,是作为重阳糕的必备待客糕饼。
岁微取来菊花酒和栗糕,放上塌几。
翘着受伤的腿趴在榻上的陆雨昭直起身来,拿起一块糕饼“咦”了声,“和平时不大一样呢。”
模样比平时要精致多了,糕面上刻着活灵活现的繁复图案,都有毛发毕现的、或狂放或怒嚎的狮子元素?
拿在手上细细观摩,陆雨昭都舍不得吃了。
“这是林家糕点铺子买的狮蛮糕,林家铺子的面塑师傅面塑手艺一绝,瞧这文殊菩萨骑狮,南蛮王与狮戏耍……个个都活灵活现的。”岁微解释。
陆雨昭小心翼翼咬了一口,栗子糕绵密香甜,润而柔软。其间应该掺杂了石榴子、松子肉等果仁碎,口感层次更加丰富。
岁微又说:“听说宫里的狮蛮糕更精致,蜜煎局以五色米粉塑成狮蛮,以小彩旗簇之,供衬进酒,以应节序。”
她慢吞吞吃着糕饼,又听岁微从狮蛮栗糕、菊花酒和重阳节的种种,讲到重阳节会出城登高,登山祈福的节日活动。
一听到要出去玩,快要闷疯了的陆雨昭终于来了劲儿,只盼自己脚快快好起来。
-
重阳节两样儿东西少不了,菊花和茱萸。菊花茱萸各有寓意,一为延寿,一为驱邪。
出城的马车上,陆雨昭兴奋不已,掀开帘子往外看。她的脚好得差不多了,老太太允许带她出来登高,只嘱咐不准到处乱跑,陆雨昭乖巧应了,兴高采烈跟着众人出了城。
此时已近郊外独乐岗附近,都来登山祈福。
仓王庙、四里桥、愁台、独乐岗等,都是都城人喜欢去的登高点。
近山头时,陆雨昭跟着姚汐、老太太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