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知何
路上皆是佩插茱萸、秋游赏菊的游人,在山野间设宴,把酒言欢。
一家人寻了一个僻静处,铺好篾席,摆上狮蛮糕、食禄糕,还有菊花酒、茱萸酒,最后一道是果盘一样的东西。
陆雨昭好奇,指着这吃食问:“这是什么?”
“这个啊,谓之春兰秋菊。只有重阳这一天会做。”姚汐笑答。
“哪来的兰?哪来的菊?”陆雨昭嘀咕。
她看来看去都是水果,就像一个水果拼盘,还是水果店里那种精心切好的、装进盒子里隔上小叉子的秋季应季水果拼盘。
细细辨认,不难看出有石榴、雪梨和橙子。剥好的石榴粒,切块的雪梨和橙子果肉。雪白与橙黄交裹,玉色石榴粒点缀其间……等等,难道以色划分,来取自春兰秋菊之意?
瞧陆雨昭从不解到逐渐懂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老太太拊掌笑起来。
“雪梨的白是白玉兰的白,橘黄是秋菊的黄,如何不可叫春兰秋菊呢?”
陆雨昭忍俊不禁,“以形会意,以色定名,是个好名字。”
够风雅,够抽象,够文人风骨的名字。
后世的水果店应该学学!
仔细瞧瞧,又称不上是水果拼盘,面上浇了一层蜂蜜、乳白糖霜和梅卤汁。准确来形容,叫水果沙拉或者水果捞才更贴切!
“我亲自做的,祖母尝尝。”姚汐拿来几个小银勺,“雨昭也尝尝。”
陆雨昭不客气,舀了一勺这碗春兰秋菊,果然是水果沙拉,酸酸甜甜,清爽开胃。
雪梨甜,橙肉酸,剔透的石榴籽汁水迸溅,混合着糖霜蜂蜜送入口中,风味更佳。最绝的还是浇在糖霜上的梅卤子,那是腌渍青梅的卤汁,咸酸可口,中和了蜂蜜糖霜的甜腻,无比醇香,使人胃口大开。细细咀嚼之下,梅卤子里居然还裹着一些好似好似水果的果籽,细细脆脆的,一咬开满口甘香,清清淡淡,余味悠长。
“唔,这黑黑的籽又是什么?”陆雨昭才注意到上面的细籽。
“是紫苏籽,我往梅卤子里加了一些紫苏籽。”姚汐回。
“妙啊,妙极了。”
初看不起眼,却是灵魂所在。陆雨昭不由朝她竖起大拇指,称赞不已。
姚汐笑,“雨昭喜欢的话,下次我再做给你吃。”
-
这一趟登高秋游,野宴尽欢,重阳节热热闹闹过去了。
回去后,陆雨昭收到了一个好消息,找师傅打造的涮羊肉的铜锅子造好了。片羊肉的厨子早就找到了,高手在民间,刀工了得,有庖丁解牛的神乎其神的技艺。
陆雨昭开心极了,“咱们明天就去领锅子,涮羊肉吃!”
“去哪儿吃?”岁微问。
“请到家里来!”陆雨昭说,“让嫂嫂、祖母一起尝尝。”
岁微抿嘴笑,“郎君们就没有口福咯。”
“等等,咱们等他们回来,晚上吃。”陆雨昭转念一想,“一起围炉而坐,人多热闹,气氛更好。”
一个上班一个上学,没得办法的事。
白天一两个人吃涮羊肉太冷清,天冷了,围在一起吃火锅也挺好的,热络热络气氛。
自从上次顾昀在祠堂挨了三鞭子之后,这个家里的气氛,太拧巴了。
陆雨昭感觉得到,似乎有一个死结,缠绕着顾昀和顾晖两兄弟。有什么老太太也无法调解的矛盾,而顾昀是在乎这个家,这个兄长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春兰秋菊出自《武林旧事》
“蜜煎局以五色米粉塑成狮蛮,以小彩旗簇之,……供衬进酒,以应节序。”出自《梦粱录》
第71章 拨霞供与涮羊肉 围炉吃羊肉火锅
第二天, 陆雨昭一大早起来,去集市采买最新鲜的羊肉。
片羊肉的老厨子作陪,陆雨昭亲自请来的, 切肉多了的厨子慧眼如炬, 挑肉如挑媳妇, 新鲜程度一看便知,也知道哪里的部位最肥美。
又去菜行挑了茼蒿、香菜、豌豆苗等各式各样的素菜,接着去造铜锅的师傅那里取了做好的铜锅。一大早忙来忙去,带着大包小包满满的食材满载而归。
浩浩荡荡回了家,陆雨昭也没闲着。
她带着人一头钻进小厨房,老厨子片肉, 她准备熬制菌汤锅底。还有一些除了羊肉之外的其他下火锅食材,比如香菇肉丸, 香菜圆子,虾丸鱼丸等。自己打的肉泥揉的丸子, 步骤她都还记得, 充分发挥了她以前做鱼丸的功底。
为了这口涮羊肉,她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考虑到最后的汤底煮面环节, 最后又让孙三娘买了绿豆粉回来,权当粉丝。喜欢吃碱面的, 她也让阿宽去川饭店弄了一些回来。
蘸料是早早就备齐了的,澥好的麻酱,腌盐韭的韭菜花酱, 虾子酱油, 茱萸油, 水豆豉, 她都准备拿出来,cutexx 仍君挑选和配制,和火锅店自助配料一样。
当然了,涮羊肉的重中之重,涮羊肉的主角自然是羊肉了。
羊肉卷、羊腱子肉、羊尾油、羊杂、羊肚丝、羊上脑、羊腰子一系列从羊身上搜刮下来的都是宝,让老厨子该处理干净的处理干净,改片的肉片好,装盘铺码整齐,陆雨昭特意找来一个冰鉴装着保鲜。
一切忙活准备完毕,不知不觉已是日暮。
漫天晚霞凝滞不动,一片谲艳的红,夕阳宛如一颗流沙的咸鸭蛋。
陆雨昭结掉工钱,亲自送走老厨子。
回来问阿宽,“郎君还有多久回来?你去接他。”
菌汤功底熬好了,冒出热腾腾的雾气,鲜香扑鼻。
阿宽深吸了一口气,恋恋不舍走出小厨房的门,“好嘞好嘞。”
他也帮了一下午的忙,颇是期待又幻想着那满满的生鲜食材,涮入那沸腾菌汤锅底的滋味。
那会是什么味道?想想都流口水。
-
把铜锅搬去前厅,涮锅的食材摆上大圆桌,人陆陆续续到了。
姚汐和虞太夫人前后脚到,没多久,顾大郎也从政事堂回府。深秋的天黑得快,气候渐凉,他搓着手躲着脚进来,一坐下就和老太太聊起政事堂上和官家、诸位宰辅老臣议论半天的政事,都是嘴皮子上的酣战。
虞太夫人和姚汐听得直笑。
老太太说:“这群老猢狲,都是人精,讲来将去思来虑去,没点年轻人的果断。”
陆雨昭拎着铜壶,从小厨房辗转到前厅,往铜锅里灌汤。
这铜壶装着滚烫的菌汤,从长嘴里汩汩留出来,鲜香的气味吸引了一众人。
“嚯!真香。”顾晖说。
陆雨昭嘿嘿一笑,“天冷了,吃火锅。”
铜锅的中间燃着碳,袅袅雾气从正中的烟筒冒出来,颇是暖和,让人不自觉靠近。
“火锅……”老太太低念,“这新鲜物件儿,火锅二字很贴切。又是哪家酒楼的时兴吃法?”
汴京城中吃食的流行也是一个圈,新鲜好吃又有趣的东西总会争相效仿。
陆雨昭但笑不语,权当默认。
顾晖蓦地想起,“也不是没有过,据说有个山间的道人隐士这么吃。”
“兔肉切成薄片,吃之前用酒、花椒酱油等酱汁腌制一下。大雪天里,点燃风炉,烧开水,用刚猎得的野兔涮清汤吃。那腌好的兔肉是绯红的,夹一筷子在沸腾清水涮动,清波翻涌红霞,道人谓之云‘拨霞供。’”
“拨霞供……唔,是个风雅名字。”老太太又低念,“都城之内没人吃过,是山里的吃法?”
顾晖答:“正是。”
“下清水煮,味道不会过于清寡?”姚汐问。
“根据个人的口味,自调蘸汁即可。”顾晖笑答。
陆雨昭瞪大眼睛,和吃火锅也没啥两样嘛。
“嘿,巧了,真是不谋而合呀。”她脆生生笑道。
说着,指向身旁的小桌上的各色蘸料。麻酱、韭菜花酱、醋汁、蒜泥各装一碗,整齐摆成一排放着。
陆雨昭:“我也准备了蘸料呢。”
各色蘸料五味交陈,这一下,把大家都惹眼馋了。
“可下锅了?”老太太捏起了筷子。
“可以可以,自然可以,菌汤已经烧开了。”陆雨昭连忙去帮忙,用筷子夹了一片羊肉卷下水涮动。
烫熟之后夹到老太太碗里,老太太尝过后,赞不绝口,“这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如此鲜嫩可口。”
“祖母需要配什么蘸汁,我去给您调。”陆雨昭笑眯眯问。
“随你。”她已经下了羊肉卷,目不转睛盯着。
陆雨昭点头,用麻酱打底,加少许蒜泥、韭菜花酱,最后淋了一勺虾油。端给老太太,然后顺手给每人调了一份。
“这是我调的,倘若吃不惯,可以自行添加喜欢的蘸料。”
“来,来,吃吃吃。”老太太招呼。
话经此一出,一时间铜锅里肉片浮动,一双双筷子翻飞。
“下锅时间不宜太久,久了肉就老了,肉片变灰就可以吃了。”陆雨昭在一旁补充。
“雨昭你也别站着了,来来坐下一起吃。”姚汐道。
陆雨昭依言坐下,加入涮羊肉的大营。
羊肉卷下锅,涮熟后夹起来,在蘸料里滚一圈,裹上满满麻酱。送进嘴里,麻酱醇香浓郁,蒜泥蒜香扑鼻,韭菜花酱直冲冲刺激味蕾。
热络吃着,七言八语聊着家常,没多时顾昀从国子监回来了。
他一踏进门,陆雨昭朝他招手。
顾昀挨着陆雨昭坐下,“吃什么吃得如此热闹?”
陆雨昭递给他干净筷子,“火锅,涮羊肉。”
接着把涮好的羊肉片放进他的碗里,让顾昀尝。
用肥瘦相间的羊肉卷起了个头,羊肚丝、羊腰子、羊腱子等陆续下锅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