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下无病
此人出手突袭念南,却将线索引向张明畅,其心思昭然,无非是想让他们与张贤宗闹成一团,从而获取渔翁之利。
定远侯来回巡视三名青年,嗟叹一声,“本侯老了,这些迷迷障障的阴谋诡计,真是叫人头晕眼花。”
谁都能听出他话里的倦怠。
定远侯十一岁起便跟随老侯爷上阵杀敌,一晃三十年过去,定远侯府在他手里荣光倍固,随之而来却是数不尽的阴谋算计。
他不欲与人争,人却不肯放过他。
崔慕礼三人异口同声唤道:“父亲侯爷。”
周念北抱拳,“父亲,孩儿会撑起定远侯府的重担!”
崔慕礼笑道:“侯爷放心,今上圣明,定会辨忠良,除佞臣,还朝堂清明。”
周念南想起某人之语,喃喃道:“孩儿也会,也会替定远侯府扫清诡计暗算,护佑周家安宁。”
定远侯唇角挂上一缕笑,欣慰地看着三人,“后生可畏。”
欢融的气氛只维持一瞬,周念北沉下脸,不爽地问:“难道此事只能一揭而过,念南与母亲的委屈便白白受了?”
休养了一小阵,周念南的伤口仍隐隐作痛。
他看似满不在乎,懒散地抬着眼皮,仔细瞧,星眸却浮动冷凝,“无论那人是谁,我都会将他从背后揪出来,将受到的伤如数奉还给他,然而眼下,我们不妨将计就计……自张贤宗登上左相之位,张贵妃与李泓业的气焰便愈发嚣张,该到灭灭他们威风的时候了,是吧,崔二?”
崔慕礼笑和:“我也正有此意。”
第36章 【修了修了发红包】
不消半月, 坊间便踢爆了四皇子的一桩丑闻。
四皇子不久前新纳了一位侧妃,名叫郭蕊,乃京卫指挥同知之女。郭蕊有弟, 名为郭阳, 两个月前在宣淫取乐时因吸食过量的五石散而意乱神癫, 杀人后自残身亡。他生前仗着姐姐郭蕊与四皇子关系匪浅,借着名号狐假虎威, 在城中横行霸道, 残害民女。若有家属上京兆府击鼓鸣冤, 中途便会被郭阳的走狗拦下, 拖至荒无人烟处乱棍打死……
郭阳草菅人命之事正闹得沸沸扬扬,他的父亲, 京卫指挥同知郭大弘的旧事又被人揭发。原来他早年参军时曾贪生怕死,临阵脱逃, 却在袍泽们与敌同归于尽后见机返还,谎称自己拼死御敌, 黑了心肝冒领他人功勋!
流言以窜天之势四处燃袭, 尽管张贤宗紧急处理了好些人,此事仍传进承宣帝耳里。
承宣帝为人贤明正德, 最不能容纳污脏之事, 立即派大理寺加以查证。就在大理寺握足实证,呈到御前时, 四皇子妃之父咸阳郡王亦上折弹劾女婿,声称四皇子为了区区侧妃,竟然对正妃大打出手!
举朝——懵了懵了。
谁都不曾想到, 风评甚佳的四皇子会作出此等失智行为。但咸阳郡王言辞凿凿, 四皇子妃更是入宫拜见皇后, 据说泪洒凤仪宫,哭嚷着求皇后为她做主。
撇开当事人四皇子不说,最尴尬的当属张贵妃。
四皇子是她亲儿,四皇子妃是她精挑细选的儿媳,夫妻二人为了一个侧妃——也就是一个妾,闹到了承宣帝面前!她与张贤宗花费那么多心思,才让四皇子在诸多皇子中脱颖而出,真真正正进了圣上眼里,如今就为了一个妾,一个妾而已啊!
张贵妃正盘算如何平息圣怒,有人通报四皇子求见,见面第一句话,竟然是请她保住郭蕊!
张贵妃怒急攻心,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另一边,皇后与众朝臣上谏,请圣上必要严惩郭家,以正朝纲。
待张贵妃与四皇子回神,此事已成定局:郭父被斩,郭府被抄,郭蕊虽是外嫁之女,但她心思不正,包庇郭阳生前恶行,污损四皇子名号,当与其弟同罪!
承宣帝明面上摘开四皇子,私底下仍难掩失望,罚四皇子禁足两月,并撤去他协理朝政之务。任凭张贵妃冒雨在承乾殿外跪了一宿,第二日便一病不起,承宣帝都未心软半分。
事已至此,既不能转圜,便要长虑后顾。
左丞相府,书房里,未开一窗,沉昏满室。
张贤宗坐在书案后,面前堆着无数卷宗,垒垒叠高,里面记载不知凡几的民生,他只需动动手指,就能轻易改变百人,甚至千人万人的人生。
金银财宝,侯服玉食,贝阙珠宫,泼天权势。
他都想要。
攀登天梯的过程,或抛心改志,或丧尽天良,但当摘取胜利果实时,这一路的黑佞都会随着失败者被埋于深渊陈潭,留下的只有万丈荣光,与举世无双的权力。
无人幸免,无人能抵抗的权力。
*
谢渺听闻此事,脑中不免出现大大两个字。
果然。
周念南这边刚遇完狼袭,四皇子就爆出泼天丑闻,不仅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大受折损,甚至还丢了协理政务的差事。想必左丞相和张贵妃,此刻正铆足劲要置定远侯府于死地吧。
前世他们得尝所愿,害得定远侯府灭门,却仍被周念南与崔慕礼绝地反击,将张家一网打尽。
而今生,有她谢渺通晓未来,定会竭尽全力,避免让悲剧重演。
橄榄枝已抛出,接下来便要看崔慕礼接得如何。
谢渺想,崔慕礼当真是个绝佳的合作伙伴。最初,她打算独自行事时,终日惶惶不安,恐力量微薄,无法扭转乾坤。如今有他在,自己吃斋念佛的空余,还能下山去纸坊闲逛。
纸坊已渐渐步入正轨,运作井然有序。
方芝若捡起父亲的心血,管理纸坊的同时也在钻研新纸。谢渺这个挂名二当家,偶尔到纸坊晃晃,混个脸熟即可。
天晴云朗,院子里纸匠们正在忙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纸浆香味。
谢渺在旁新奇地看了许久,不时问上几句话。
方芝若解下腕间系着的薄绢,轻拭脖颈上的汗水,耐心地一一回答。
谢渺倒了杯凉茶递给方芝若,方芝若接过,笑着道谢。
谢渺左顾右盼,没见到巧姑人影,“巧姑怎么没来,告假了吗?”
方芝若望了眼大门,“不曾。”
谢渺问:“她之前迟到过吗?”
方芝若摇头,“她平时来得比我们都要早。”每日天未亮,小姑娘便笑吟吟地守在门口,任她怎么劝都坚持,只说来得早便能多学会本事,勤快好学的不得了。
难道出了事?
谢渺心里隐隐不安,说道:“我去巧姑家看看。”
方芝若道:“我与你一道。”
几个月下来,二人已熟稔不少,方芝茹与她聊天,“你打算在清心庵住到什么时候?”
谢渺掐指算算,“再半月,住满一个月回去。”
方芝若随口打趣,“住庵里倒是方便,来纸坊近的很,不像崔府,来回便要小半日。”
谢渺心道:且再等等,待她当了姑子常住在庵里,那才叫彻底的方便。
几人走到门边,拂绿的手刚搭上木栓,门页子被人从外面猛地往里一推,差点砸到她的鼻子。
拂绿眼疾手快地退开,正想斥责来人鲁莽,冷不丁对上巧姑泫然欲泣的脸。
众人均是一愣。
谢渺忙问:“巧姑,你出什么事了?”
“渺姐姐!”巧姑顾不上有旁人在场,膝盖一曲便跪倒在地,哭着道:“渺姐姐,求你救救我祖母,求你救救我祖母!”
这……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上前围住巧姑,一人伸一手扶她起来。方芝若掏出薄绢,擦去她满脸的泪水鼻涕,关切道:“你先别急,有事慢慢说,我们都会帮你。”
巧姑双眼红肿,泪珠子不断滚落,“我祖母、我祖母今早做饭时昏了过去,大夫说她、她病入膏肓,没得救了,除非有,除非有——嗝,嗝——”边哭边说,竟然打起嗝来。
谢渺轻拍她的背顺气,拂绿则小跑到桌边,倒了杯热茶回来,“巧姑,你先喝口热茶。”
巧姑就着她的手,喝下半盏茶,勉强止住了嗝。
“大夫说,除非用七、八年以上的老红参补元,否则凶多吉少……”她说着又泣不成声,“我和哥哥只有祖母了,祖母要是走了,我和哥哥便再没人疼了——”
在场的人都知晓巧姑身世,闻言均是酸楚难当。
方芝若道:“必须要七、八年上的老红参吗?我家里倒是有株四年的白参,不知能否帮上忙?”
人参被封为百草之王,亦是药中之王。其中以红参最为珍贵,能大补元气、返阳救逆、生津活血,有起死回生之效。都说五载白参易得,八载红参难寻,巧姑的祖母既是病入膏肓,四年的白参恐怕无甚效果。
巧姑黯然摇头。
谢渺问:“城里的药铺呢,都去问了吗?”
“我上午已经在城里药铺跑了一圈,七、八年上的老红参,要么是没有,要么已经被人订下了……我要买,起码要等半个月后才有货。”巧姑望着谢渺,眼里盛满哀求,“渺姐姐,我想着,你是崔府的亲戚,崔府又是大户人家,家里说不定有老红参,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去问问?”
说着又从布兜里掏出无数碎银,“我,我会给银子的,绝对不白要!或者你不要银子,等药铺有货了,我还你一株更好的老红参!”
“巧姑。”谢渺按住她拿银子的手,想了想道:“这样,你先跟我回崔府一趟,我去找人问问,家里可有现成的老红参,如若没有,我们再想其它办法,可好?”
巧姑的眼泪簌簌而下,感激不已地道:“渺姐姐,我……谢谢你……我……”
“别我我我了,办正事要紧。”谢渺牵着她往外走,“走吧。”
待她们坐上马车,方芝若流连在窗外,问道:“巧姑,你家里可有人照顾?需不需要我赶过去?”
巧姑吸吸鼻子,“谢谢方姐姐,我已叫人去通知哥哥,这会他应该到家里了。”
“好,你们赶紧去崔府,有事便来纸坊寻我。”
在王大的急追快赶下,几人匆忙返回崔府。
谢渺被颠得有些不适,捂着胸口缓了缓,这才扶着门框下车。巧姑不好一同进去,便留在马车里等候。
守门的见来人是谢渺,干脆利落地放行。谢渺两手提着裙摆,不顾形象,行色匆匆地往谢氏所在的蒹葭院跑。
裙摆如飞旋的花瓣,穿过春色芬漫的花园,游过曲折蜿蜒的长廊。
她头回觉得,府邸大了也不尽好。
再拐个弯便是蒹葭苑,谢渺的脚步越来越急,走得太快,以至于没注意到来向的脚步声。
“砰”的一声闷响,谢渺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堵人墙,鼻尖狠狠吃痛,整个人更是被撞得往后直退。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揽霞和拂绿根本反应不及,眼看谢渺要仰摔着地,一抹修挺身影倏然上前,准确无误地拉住了她。
谢渺一把捉紧对方袖子,借力站稳的同时,视线寸寸上移。
晴山色暗纹圆领锦织袍,修长脖颈,轻耸喉结,以及那张俊雅又隐匿几分矜傲的脸……
崔、崔慕礼?!
谢渺仿佛沾染到了脏东西,火速甩开他的衣袖,甚至还在衣角蹭了蹭掌心。
崔慕礼动了动落空的手指,负到身后,“谢表妹。”
“呵呵,崔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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