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要出家 第74章

作者:天下无病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重生 穿越重生

  那她何必多此一举!

  *

  校尉们进林后,两名青衣人附在崔慕礼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又从马车里找出工具,往昏迷的杀手们嘴里塞上抹布,绑成一串扔到了树下守着。

  崔慕礼整理着衣摆,视线若有似无地投向草丛某处。饶是他足智多谋,亦想不到事情的走向会如此离奇。

  他特意改了日子,提前两日实施计划,却正好撞见了谢渺路过。不仅如此,谢渺竟然冒着危险进林,其心不言而喻。

  她想帮他。

  崔慕礼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觉,胸口徐徐容纳进一股温热,随着血液通往四肢百骸。心脏也有些失律,跳得过快,丁点不符合他从容沉稳的性格。

  他如堕云雾,像行走在暮色铺就的浮径,有飘忽的晕眩感,更多却是风雨成绮,霞蔚云蒸。

  皂靴踩地,声响轻微,却如榔头般凿向谢渺心间。

  他他他他他,他怎么朝她这边来了?

  谢渺敛声屏气,双手攥紧裙摆,恨不得就此消散在天地间——

  崔慕礼站定在树丛前,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已能从纷繁的树叶里辨清少女身姿。小小的一个人藏在树丛里,掩耳盗铃般低着头,对外界响动置若罔闻。

  谢渺不断催眠自己:我是一棵树,他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阿渺。”崔慕礼不客气地戳破她,“我看到你了。”

  谢渺:……还能不能有点默契?

  崔慕礼虽看不到她的神情,却猜到她定在腹诽,笑道:“真巧,在这里也能偶遇。”

  谢渺服了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但他既然不点破,她又何乐而不为?

  她抬起头,假惺惺地道:“是啊,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表哥,真是巧。”

  “我来此处办公,你呢?”

  “我……我来此处,赏景。”

  “哦,鬼泣林的景色确实独特。”

  谢渺笑不出来了:鬼泣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天色将黑,你莫贪恋风景,随我一道回去吧。”崔慕礼道。

  谢渺也不想在林子里多待,拍拍裙摆上沾到的树叶,正打算起身,腿上传来阵阵酸麻。

  崔慕礼好心道:“可是腿蹲麻了?阿渺,赏景要选高处,这地不太合适。我知道几个好位置,回头带你再来。”

  “呵呵,我心领表哥的好意,但是免了。”谢渺艰难地挤出话。

  崔慕礼朝她伸出手,谢渺视而不见,胡乱抓住一根树干借力,谁知压到团冰凉滑软的异物,紧接着手腕便传来一股钻心刺痛。

  谢渺横眸一看,刹那间,尖叫声震天动地——

  啊!!!!!!!!!!!!!!!!!

  蛇!!!!!!!!!!!!!!!!!

第67章

  谢渺想晕倒, 但是她忍住了。

  她捧着被蛇咬伤的手腕,气息虚弱且颤颤巍巍地道:“崔、崔慕礼,快去看看它, 仔细看清楚了, 看它是不是毒蛇!”

  罪大恶极的蛇犯早已被崔慕礼劈成三四截,它约拇指粗细,体背黑褐,缠绕在树干上, 几乎与矮丛融为一体。

  此蛇名为乌风, 无毒,去内脏可入药。

  这话肯定不能跟谢渺说。

  崔慕礼检视一番, 斩钉截铁道:“毒蛇,巨毒。”

  谢渺闻言脸色煞白, 低头再看冒着血珠的伤口处, 便觉得呼吸困难、脑子晕胀、浑身发麻……所有被毒蛇咬伤后的症状,她通通都有。

  很好,她如愿没有掉进捕兽坑,只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而已。

  而已。

  眼看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崔慕礼拉过她的手俯首直下。薄唇贴上伤口, 吸吮出毒液,吐掉, 再吸吮——

  几个来回后, 他抬起头, 用拇指抹去唇上的血, “好了。”

  谢渺顾不得他的唐突, 面上一喜, “我不会中毒了?”

  崔慕礼道:“不, 是要中毒我们一起中毒。”

  谢渺:“……”

  他的唇形分明,线条优润,此刻撇着淡淡血色,滋生出一抹若有若无的邪肆来。

  仿佛心无旁骛,又仿佛狡焉思逞。

  谢渺抽回手,一把推开他,用袖子狠狠抹去腕上残留的湿热,愤声道:“我要去医馆,我要看大夫!”

  *

  崔慕礼直接带谢渺去了太医院,林太医恰好空闲,亲自替谢渺处理伤口,又熬了解毒汤,命他们回去后一日三次,服至身体无碍即可。

  拂绿几人已赶回崔府,得知她被毒蛇咬伤后,哭得眼睛都肿了,后悔不该任她胡闹。谢渺耐着性子哄了她们一阵,待过去三四日,伤处愈合,无红肿迹象,精神胃口都恢复正常后,众人总算放下心来。

  此事并未惊动谢氏,她即将生产,手里的内务都交了出去,正安心等着腹中孩儿出生。

  再说崔慕礼,回到府中首件事,便是吩咐那两名青衣暗卫,自此以后不再对谢渺进行全天的监督汇报,而是改为她出门后的随身护卫。

  他不再需要怀疑任何,只需要保护她,保护她的安危即可。

  私事妥后,他着手调查刺杀案件。

  鬼泣林一战,他们共逮回七名杀手,其中有三名在被捕时服毒自尽,余下四名十分有职业道德,任凭他们百般拷问,都不愿吐露买凶人的身份——又或者,他们的确不知。

  “大人,属下有一计,不知可不可行。”一名中年男子朝崔慕礼拱手,面容熟悉,赫然是在马车中瑟瑟发抖的那位蔡大夫。

  崔慕礼道:“请说。”

  蔡大夫原名胡波,乃跟随崔慕礼的幕僚,“剩下的四名杀手中,我观分明,其他三名对黑脸短髯那位言听计从,想来他是个小小头目。不若我们……”

  放虎归山,顺藤摸瓜,再一网打尽。

  当夜,刑部大牢意外失火,有名案犯趁乱出逃。他昼警夕惕,在三教九流之地混迹多日,确认无恙后才返回组织。

  朝廷以外有江湖,而江湖里,收钱杀人的组织比比皆是。他们深藏不露,不害儿童,不接官单,行事处处谨慎,唯恐被朝廷盯上后围剿歼灭。

  这次是例外,对方给的数目太惊人,离煞阁主动心了。

  财色于人,人之不舍,譬如刀刃有蜜,不足一餐之美,小儿舐之,则有割舌之患。①

  道理都懂,但他抱着侥幸心理,踏出了冒险的一步,结果引来覆顶之灾。

  几千名官兵包围了离煞的根据地,在江湖里小有盛名的杀手组织便在一夜间冰解云散。

  接连忙活好几日,崔慕礼不仅从离煞阁主身上套出有用消息,还顺便帮大理寺解决几件悬而未解的案件。

  罗必禹高兴地几乎拍烂大腿,“大理寺经年堆积的旧案都快赶上朝天门高,要不是圣上念着同窗之情,于俊峰那老东西早就好解甲归田,回乡下种番薯去了!”

  又咳嗽几声,板下脸对崔慕礼道:“这次干得还行,但也有不足之处,回去后好好反思,写份文书呈给我。”

  崔慕礼恭敬作揖,“是,大人。”顿了顿又道:“关于后续之事……”

  罗必禹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眼中有深恶痛绝,有怒其不争,也有浅到几近透明的惋惜。他抬起干瘦的手指,抚上案边置着的砚台,瞬间似老了十岁般,沧桑的无以复加。

  “便由你去吧。”他沉声道。

  离煞阁主交代的线索明确,直指买凶人乃宁德将军邹远道。得到罗必禹的默许后,崔慕礼马不停蹄地带人赶到宁德将军府。

  官兵们手持火把,照亮崔慕礼的脸庞。他冷静深邃,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隐隐泛着寒光。

  他道:“敲门。”

  杜宏上前叩门,没几下,又试着推了一把——吱呀一声响,红漆大门被徐徐推开。

  茫夜无风,将军府未燃一灯,像头巨大的怪兽蹲守在深宵中。

  官兵们排列进入,训练有素地站到两旁,留出中间道路供崔慕礼行走。崔慕礼身后跟着督捕司的几位校尉,径直往内府而去。

  途经之处,杂草丛生,荒芜凋敝,哪怕再住进人,也改变不了它已注定的颓势。

  脚步声声,分外清晰,踩歪从石板缝隙间顽强而出的杂草,踏破沉寂,在黑夜中蓄势待发。

  待崔慕礼站定,杜宏默契地抬手,“给我里里外外地搜,一只老鼠都不许放过。”

  “是!”

  官兵们铿锵有力地应和,迅速往周围散开,三人成组,展开细致紧密地搜查。

  崔慕礼负手而立,狭长的丹凤眸淡扫四顾,倏忽间,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抬步往某处走去。

  那是间不起眼的偏房,一名年轻官兵正打算踹门进去,被崔慕礼出声制止。

  “且慢。”

  “是,大人。”年轻官兵挠挠脸,不敢多问,兜着手退到角落。

  崔慕礼上前,举手叩门,有礼相询:“邹将军,慕礼深夜拜访,可否请您一叙?”

  门内没有回应,崔慕礼身形未动,耐心等着。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年轻官兵心里都在犯嘀咕,里头才响起一道沙哑粗粝的男声。

  “进来吧。”

  崔慕礼接过灯笼,推门而入。

  偏房狭小,陈设简陋。除去木桌木椅及墙边靠立的一座兵器架,还有窗台上摆放的一盆茉莉花,便再无其他物什。

  邹远道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整个人漠然而消沉。

  门被再次带上。

  烛光稍稍消融黑暗,在地上投下一处光,却不够明亮,难以驱逐邹远道周遭的晦暗。

  崔慕礼喊道:“邹将军。”

  邹远道双手搭上轮子,微使巧劲,朝他缓慢地转过身。昏黄压着他的眉眼,仍无法在他瞳孔里投落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