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下无病
“就是跟三小姐形影不离的那位,通政使苏大人的独女,苏盼雁。”揽霞道:“她未婚夫——不对,是前未婚夫,据说是太常寺卿之子,姓温。”
拂绿深感意外,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可千万别是误传。”
揽霞以手作扇,往脸上送风,“奴婢亲口听三小姐院里丫鬟说的,还能有假?三小姐这会正赶去苏府送安慰,恐怕要半夜才能回来。”
那想必消息属实。
拂绿唏嘘不已,“听说他们是指腹为婚的亲事,自小青梅竹马,感情非同一般,怎会突然生出变故?”
揽霞道:“外头在传,说是温公子主动退的婚,至于原因,什么说法都有,只是不知哪个是真。”
拂绿与揽霞聊得专心,没注意谢渺的异常沉默。
苏盼雁和温如彬的婚事作废,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周念南真是……
她一下又一下地梳着长发,胡思乱想着:倒也不是坏事,前世他们两成亲后,青梅竹马终成怨侣。倒不如早些分开,一时的流言蜚语,总好过两个人的一生不幸。
好歹是情窦初开时喜欢的女子,待崔慕礼返回京城,他与苏盼雁兴许能再拾旧梦。
这样说来,周念南是阴差阳错地干了件好事。
谢渺觉得挺好。
早在前世她便已看清,身份的沟壑,情感的参差,以及日积月累、从未述之言表的误会,都注定了她与崔慕礼间的失败。
相较而言,苏盼雁显然更适合崔慕礼,至少他们门当户对又彼此欢喜过,不是吗?
第77章
生辰。
谢渺顶着十六岁的身体, 灵魂却隔着遥遥岁月,回顾少女时期的自己。
十五岁那年,谢氏替她办了及笄礼, 并亲手替她插簪取字。观礼的人不多,真心祝贺的更是寥寥无几。但她仍旧那样满足,收好每一样贺礼,视若珍宝地藏到箱笼底。
她记得崔慕礼送了一枚翠玉嵌珠宝钿花,精致珍贵,华彩生辉。她当时喜欢极了,每日用绢帕擦拭, 却不舍得戴,只拿出来反复地看。
嫁给崔慕礼后, 她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贵重, 却再也找不回最初的欣喜。
重活一世,她算是看明白了, 荣华富贵皆是身外之物, 能平平安安活着才重要。
拂绿今日替她挑了件水红色襦裙,谢渺难得没有拒绝,打扮得俏丽娇憨, 漂漂亮亮的去给谢氏与崔老夫人请安。
崔老夫人与夫人们都赏了礼,各房小姐们亦有表示,连崔夕珺都不例外。
谢渺礼貌地受了,回到海花苑, 正吩咐揽霞收拾东西, 又听下人禀告崔夕宁来访。
“阿渺。”崔夕宁捧着个长锦盒进来, 笑道:“我还有礼物要送你。”
谢渺起身迎向她, “不是已经送过了?”
崔夕宁将锦盒放到桌上,笑道:“哎呀,哪还有嫌礼物多的人?”
她打开盖子,露出里头的雾蓝色裂纹汝窑花瓶,“前几日我在宝樗阁看到的,一眼便觉得你会喜欢,平日用来插花最合适不过。”
谢渺心疼道:“宝樗阁的东西那么贵,何必费银子。”
崔夕宁嗔她一眼,附到她耳边道:“你是我与慎郎的大恩人,费点银子又如何?”
谢渺遣退丫鬟,与她坐到案几边饮茶,“你们如今是什么情况?”
崔夕宁道:“还不就那样……祖父欣赏慎郞,有意将我许给他,但母亲与父亲去查了慎郞的家境,死活不肯松口。”
谢渺沉吟片许,道:“孙慎元还有两年才能科考,到时你便十九了……”
崔夕宁固执道:“十九又如何?若不是嫁给慎郎,我宁可出家做姑子去。”
谢渺:不,你不能抢我的目标。
她握住崔夕宁的手,情真意切地道:“放心,你一定能心想事成,顺利嫁给孙慎元。”
“那便承你吉言。”崔夕宁羞怯地垂眼,“待我成亲的时候,你要作为姐妹替为我添妆。”
谢渺在思考,作为一个尼姑跑来给崔家小姐添妆的可能性有多少?
崔夕宁道:“对了,你听说没,苏小姐的婚事出岔子了。”
“……”
谢渺装作不知,极为配合地表达了惊讶与好奇之心,将此话题快速揭过。
崔夕宁喝了口茶,又问:“你下午有什么打算?”
谢渺道:“念经,抄经,晒经……”
崔夕宁伸指推她的额头,打趣道:“我瞧你啊,真是满脑子经书,活脱脱的一个俗家姑子。”
谢渺眨眨眼,心道,很快便不是俗家,而是正式姑子了。
“知道你懒得出门,我已经替你想好了。”崔夕宁道:“我们先去平遥坊逛逛胭脂水粉铺,再去八宝斋买凉糕,中午便到知味楼用膳,然后再去东郊的日月池采莲子……”
她掰着手指,认真而雀跃,仿佛生辰的不是谢渺,而是自己。
谢渺弯起唇,轻轻颔首,“都依你。”
“时候不早,那便走吧。”崔夕宁挽着她往外走,状似无意地问:“阿渺,今年二哥送了什么礼物?”
谢渺提醒她,“崔表哥正在杭州府出差。”
言下之意,便是没有准备任何生辰礼。
“怎么可能?”崔夕宁惊讶出声,“他不是说——”想娶你吗?!
事情的确与前世有所出入,以往出于礼节,崔慕礼亦会准备好生辰礼。
然而谢渺不在乎。
她淡定道:“表哥公务繁忙,哪有空在意这些小事?”
崔夕宁想帮崔慕礼说好话,想到上回的教训,又紧紧闭上嘴。
算了,二哥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
与崔夕宁玩了一天下来,谢渺感觉比抄十天的经书都要累。
她打起精神与谢氏一道用过晚饭,又抱着崔慕晟逗了会,这才摁着后腰,疲惫不堪地回到屋,无甚形象地扑到榻上,老气横秋地来了一句,“果然是上了年纪,岁月催人老,身体最知晓啊!”
……
揽霞和拂绿抽了抽嘴角,一瞬间产生怀疑——莫非面前的不是十六岁豆蔻少女,而是七十岁的暮发老妇?
拂绿哭笑不得地道:“奴婢这就去给您放热水泡澡,待会睡前再给您按按身子。”
谢渺用脸颊蹭蹭被子,有气无力地摆手,“去吧,我先躺会。”
揽霞和拂绿退下,刚关上门,揽霞便拉着拂绿走到一边,悄悄问:“二公子送礼物了吗?”
拂绿摇摇头。
“那周三公子呢?”
拂绿再摇摇头。
揽霞鼓起双颊,像一只气呼呼的青蛙,“二公子和周三公子在搞什么,嘴里说着喜欢小姐吗,却连小姐的生辰都记不住?”
拂绿也有几分意外,拍拍她的肩膀,叹息道:“算了。”
揽霞还在嘟囔:“勋贵人家的公子哥真不靠谱,小姐倒不如真去出家当姑子,到时候让他们后悔莫及去!”
又口无遮拦了。
拂绿推了她一把,“好了,小心被人听到,快去烧水。”
待谢渺洗漱完毕,绞干头发上床,拂绿替她按摩纾解,她很快便迷迷糊糊地跌入梦乡。
拂绿放下幔帐,点上熏香,在外间留灯后悄悄退了出去。
……
风和日丽,绿草如茵。
十五岁的谢渺坐在湖边大石上,对着阳光,举高手里的翠玉嵌珠宝钿花,仔仔细细又反反复复地看。
真漂亮。
她眸光璀然,喜不胜收,将钿花贴到心口处,下一刻又再度送高,用指腹描绘上头的每一处纹路。
这是崔表哥送给她的及笄礼物呢。
她沉浸在欣悦当中,没注意到有人嬉闹靠近,随即腰间突被人狠狠一撞,手里的翠玉嵌珠宝钿花飞脱而出,噗通一声砸入湖中。
“啊!”谢渺惊呼出声,下意识便想跟着跳进去,幸亏被人及时拉了回来。
待她站稳,那人飞快地收手,退后两步而立。
谢渺心有余悸地回头,见崔慕礼与崔慕程站在一处。
崔慕程攥着崔慕礼的衣袖,半躲在他身后,怯声道歉:“渺姐姐,不好意思,我,我一时粗心,没注意到你坐在这里。”
谢渺当然不会跟小孩子计较,安抚道:“不打紧。”言罢,她忍不住绞着手指,望望崔慕礼,又望望恢复平静的水面,急色溢于言表。
崔慕礼瞧得分明,问:“谢表妹刚才意欲为何?”
谢渺小声道:“表哥,我的东西掉进去了……”
崔慕礼音容平静,却带着轻斥,“于是你便要跟着跳进去?谢表妹,你知晓这湖水有多深吗?”
谢渺忙道:“无碍,表哥,我会水。”
“会水又如何?每年的溺毙案里,多数都是会水的高手。”崔慕礼的语气不自觉加重,“府里下人无数,你不妨喊他们来捞。”
谢渺静了静,扭捏地道:“我怕记不住位置,再晚些它被吃进淤泥里,便找不回来了。”
崔慕礼淡道:“一枚钿花而已,再买就是。”
谢渺瞪圆了眼,“买不到,那可是——”
崔慕礼无意多说,“是什么都不值当你跳进湖里去找。”说罢不再看她,对崔慕程道:“行事冒失,回去罚抄一个时辰的书,明日再赔谢表妹一枚花钿。”
崔慕程喏喏应声,跟着崔慕礼离开,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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