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辛一成
初时,陆宴之告诉她:“我剑技不行,怕教坏了你。”
可阮轻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已经将他认了出来,她兴奋地说:“你是天清君,上陵城那次比试,你用左手剑赢了南天宗的二长老卫铭!你教我简直绰绰有余!”
陆宴之禁不住笑了,看着她说:“你一个客栈杂役,知道的还挺多的。”
阮轻只笑着看他,那双桃花似的眼里,似乎还藏着更多的、他不知道的事情。
陆宴之无法知道更多了。
伸入怀里的手,摸到了那颗黑心莲种。
这半年来,只要他能下床,能走路,就一直在寻找能治好灵根的方法。
他去了两次胭脂岛,去了一次雪域,四处打听消息,终于从一名去过极北之地的人口中得知了黑心莲种的存在。
他得将莲种送到阮轻手里,让她恢复灵根,重新握剑。
一想到阮轻在桃树下舞剑的样子,陆宴之有点儿觉得,这凄冷长夜也不是太难熬。
“砰”地一声巨响,那扇破门终于被震开——
疾风裹挟着雨气如刀锋般割了过来,激得陆宴之猛地打了个颤,咳得五脏俱疼。
几道黑影站在门口,匪里匪气地说:
“哟,我以为是个死人呢?”
“一个病痨子,跟个死人有什么区别?”
“可不是嘛,哥,这天气,他不死也快了。”
黑暗中,陆宴之紧张地抽了口气,将怀里的莲种藏得更深了,他身体蜷缩了一下,在这三个蛮子面前露出怯意,希望这几人将他当乞丐流民,忽视掉他。
他本就灵核虚弱,在极北之地耗费了太多的灵力,此时更是脆弱地不堪一击。
果然,这三人都没正眼看他,粗鲁地将他拖到一处水洼里,陆宴之清隽的脸磨在地上,被拖扯着浸到雨水里,猛地一阵咳嗽,心瓣尖都疼的发颤。
一独眼男看了过来,说道:“捅死他算了,咳得吵死了。”
陆宴之呼吸骤停,趴在地上,一只手掐住自己脖子,拼着全力忍住咳嗽,眼泪溢了出来。
他听到刀缓缓出鞘的声音,眼角余光看到了一抹银色的刀光,一名高高壮壮的男子提着刀朝他走过来,破旧的马靴踩在水洼上,溅起泥水泼在了陆宴之脸上。
压在身下的一只手动了动,他犹豫着要不要出招。
雨水里混着男子浓重的体味,男人已经到了陆宴之身前,他身后另外两个山匪也在看他。
有一瞬间,陆宴之想过——要是他死在这里,阮轻会原谅他吗?
如果她能原谅自己,那他死在这里又何妨呢?让夏侯泽将莲种带回去交给她,他也算是无憾了。
可提刀的人却犹豫了。
他放下刀,弯身一把抓起陆宴之的头发,将他头提了起来,朝另外两个山匪说:“哥,你们看,这病痨子长得倒挺俊!”
屋外的雷电映着陆宴之的脸,清隽的侧脸线条,脸上虽然磨伤了,却看得出肌肤底子白皙如玉,一双凤眼微微阖着,湿润的长睫覆在眼下,鼻梁高挺,形状端庄,嘴里溢着血,映着苍白的唇,只是电光一瞬,便看得人惊心动魄。
庙里,独眼男表情有些异样,另一名胡子男直直地看着陆宴之,咽了咽口水,未及开口,只见陆宴之突然出手,捏起一道诀,一时明光一闪,朝着挨他最近的男人脖子上戳了过去!
男人瞪着铜铃般的大眼,面上肌肉紧绷,“轰”地一下整个人栽了下去!
“弟!!!”胡子男悲痛大喊,起身冲上去,拔刀出鞘,朝着陆宴之劈了过去!
却见他也不避,食中二指夹着一张符朝胡子男掷去——
两人互换一招,胡子男登时倒地,陆宴之肩上挨了一刀,顿时血肉飞溅,倒在地上,再也无法使出第三招了。
他大概会死在这里。
可如果他死在这里,阮轻会原谅他吗?
陆宴之阖上眼,心里明明有答案,却始终不敢承认——
他可以为她赴汤蹈火,但永远不可能换的回阮轻的原谅。
也正因如此,他还不能死在这里。
再见他一面也好,听到她的消息也好,都比死在这里要强。
独眼男在旁边看着他,也不动手,朝他挑眉笑道:“天清君?”
陆宴之一动不动,安静地看着他,想起来面前这山匪似乎有些眼熟。
“天清君怎么会在这,也不去东海?”独眼男摘了那两死去男子身上的灵宝,收入怀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扔给陆宴之。
帕子盖在陆宴之脸上,他没有接,垂下眼睑,轻咳了两声,抬起冻伤的手,擦了下嘴角的血,歪头时那手帕便落在泥泞里。
紧接着,独眼男忽然刀尖朝着陆宴之一挑,竟是将他怀里那颗莲种取了出来!
陆宴之:“!!!”
“还给我!”陆宴之心跳骤停,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惊恐,拖着伤病的身子朝独眼男爬了过去,鲜血流了一地,他伸出手,声音颤抖着,“你……还给我!”
看到陆宴之这副反应,独眼男顿时乐坏了,说道:“哟,就这么想要这东西?”
陆宴之匍匐着爬过去,抓着他的衣角,伸手去够那颗被插在刀尖上的莲种。
这是阮轻治好灵根的希望,他不能弄丢!
独眼男刀柄往下一撞,朝着陆宴之眼眶捅了过去!
陆宴之也不避开,一时天旋地转,他却死死地抓住独眼男的衣角,喘着气,咬紧牙关说道:“那……那是我的,你还给我……”
“宁河四君子之首,天清君?”独眼男拖着音调,优哉游哉地说,“想要这东西,你跪下磕头,求求我呀。”
“……”
陆宴之抓住衣角的手不再用力,垂着头,头发凌乱地散在肩上,像一只丧家之犬,一声都没坑。
良久,他缓缓松开手,在独眼男的注视下,屈起膝盖,跪了起来。
独眼男看着他,一时失语。
天清君陆宴之,来日的星照门掌门,竟是直挺挺地跪在了他这个门派弃徒面前。
陆宴之什么都没说,弯身朝他嗑了第一个响头。
起身时颇为费力,差点倒在地上。
第二个响头。
他想着桃花树下练剑的少女。
想着昔日的承诺。
想去东海见她一面,想看她是否安好。
第三个响头。
陆宴之肩部的伤猛地一扯,整个人趴在地上,他仍然费力支起身,继续嗑第四个头。
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独眼男一脚踹在他手上的肩上,直将他整个人踹飞,将刀尖上的莲种一并抛了出去,砸在他肿胀的脸上,朝他吐了一口泡沫!竟是气愤不已!
陆宴之什么都顾不上,四处去摸那颗莲种,如视珍宝抱在怀里,身体轻轻地发抖,片刻后他摸了一把眼下的泪,温热黏糊,竟是一把血。
陆宴之费力地睁了睁眼,后知后觉地发现,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他平平静静地接受了眼睛看不见的事实,仿佛刚才那个发疯下跪磕头的人根本不是他。
独眼男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怪胎,匪夷所思地“嘁”了一声,悠然说了句:“天清君,十年前那个在东海一举击败魔族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陆宴之不说话,独眼男说:“我实在忍不住怀疑,像你这副样子,当年究竟是怎么逞的英雄,还是说你原本就不想活了,想跟你妹一样,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如遭五雷轰顶,陆宴之僵住,扭过头,声音打着颤:“你……说什么?”
第27章 阮姑娘在林淮风那,怎么……
听到最后一句话, 陆宴之浑身发抖,抬头看着面前的男子,嘴唇张了张,紧张地发颤, 血不断地从眼睛里流出来, 温热的液体淌的满脸都是, 他脑子里嗡嗡地响着, 怀疑听错了, 或者说……他希望自己听错了。
妹妹。
是哪个妹妹?
不, 他希望都不要出事!
陆萱萱若是出了事, 他爹娘会疯的……
若是阮轻……他狠狠按住心口, 嘴唇咬破, 血不断地沿着喉间送上来, 咳得他呼吸剧痛。
独眼男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看他这副样子, 忍不住又笑了。他在陆宴之面前蹲了下来,缓缓揭下眼罩, 露出一只耷拉着眼皮的右眼, 眼皮四周长期被眼罩遮住的皮肤白皙细嫩,与他一脸的沧桑和邋遢形成鲜明对比,他将脸凑近了些,问道:“陆公子,你还认得我吗?”
陆宴之满脑子都是那句“和你妹一样,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根本听不见别的内容,怔怔地说:“什么?”
“一年多前,星照门入门招生测试, 一名宋姓公子曾经告诉我,只要我在测试中击败了阮轻,便会力保我进星照门,”独眼男幽幽地说,“宋公子还说,比武测试,刀剑不留情,若能废她双眼或双手,便会让我做陆掌门的亲传弟子。”
说到这里,独眼男眼里闪过恨意,想着陆宴之该是时候想起来他来了。
陆宴之那双血红的眼直直地盯着他看,嘴唇张了张,颤声说:“阮轻……阮轻怎么了?”
他根本没去想,也没去认独眼男,只从他口中听到了关键的两个字。
独眼男突然大怒,一拳撞在陆宴之脸上,将他打倒在地,啐了一口说:“阮轻阮轻,你满脑子只有这个人?!老子跟你说了半天,你到底听到没有?!死的如果是陆萱萱,你也是这副样子吗?”
陆宴之摔在地上,在泥泞里爬了爬,血红的泪从眼眶里掉出来,他将喉咙里黏腻的血咽了下去,轻轻地说:“真的……是阮轻?轻儿她……她怎么了?”
独眼男懊恼极了,起身踹了陆宴之一脚,骂道:“老子跟你说话,你给老子放尊重点?!”
陆宴之趴在地上,被他一脚一脚用力在踹,险些昏死过去,可他咬着牙,极力地维持着清醒。
他想不明白,阮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死?
上次林淮风来星照门,大闹了一场,他才知道了宋长老给她下毒的事。
宋如意给她下毒,每七天给一次解药,以此交换陆萱萱治病要的血蛟血,后来陆萱萱痊愈,宋如意便直接断了她的药。
这事他应该早点知道的,可那时候他天南地北地奔波,四处探寻治好灵根的方法,几个月不曾回一次临安,哪里知道宋长老还给她下了毒?!
当日,林淮风提着剑硬闯星照门,被上百名星照门弟子团团围住,水淤阵、囚龙阵、画地为牢轮番进攻,若非最后宋长老亲自上场,还真就差点让林淮风给破了阵!
当着上百名星照门弟子的面,宋如意亲口提出要求:“将她和《九星秘籍》一道送回星照门,她的病,我们自己会给他治。”
林淮风破口大骂,却早已提不动剑,以一人之力硬闯星照门,本就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宋如意拉了张椅子坐在校场前,喝了口茶,扬眉说:“你应该知道我说的‘九星秘籍’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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