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辛一成
林淮风开口就是痛骂,骂她禽兽不如,将陆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宋如意却封了他的口,幽幽地说:“什么时候想通了,你什么时候就能回去,想清楚了,阮轻活命的机会全在你手里。”
宋如意的目的,只是想借此机会彻底控制住阮轻,以免来日后患无穷。
林淮风却没有选择了。
想要阮轻活命,唯一的可能就是将她送回星照门,让星照门的人为她解毒。
也许那对阮轻来说,几乎就是地狱。
但他已毫无办法。
胭脂岛的人对毒药束手无策,宋如意处心积虑,早在阮轻刚离开临安的时候,就已经在布置这一盘棋了。
林淮风或许想过,解不了毒,就让阮轻一辈子留在蓬莱阁,当一辈子的活死人。
就跟他曾经动念,想要彻底控制住阮轻一样。
但他下不了决心。
他被囚龙阵困在星照门校场,想了一天一夜,终于点了下头,答应了宋如意的要求——将阮轻送回星照门,保她一条活路。
也就是这个时候,陆宴之突然出现在校场,从上百名星照门弟子的包围中从匆匆穿了过去,满脸惶恐,浑身发抖,“噗通”一声跪在了宋如意面前!
他匆忙从上陵城赶来,一口气都来不及换,捡起林淮风的剑,对准自己的胸口,朝宋长老说:“娘!你若不给他解药,儿现在就死在这里!”
宋如意仓皇起身,陆宴之却已经将剑刺入胸口几分。
那时候,陆宴之觉得,将阮轻送到蓬莱阁,对她来说一定是最安全的。
林淮风愿意为她独闯星照门,甚至都点头同意了将她送回来……他应该会照顾好阮轻,就像他自己曾经对阮轻一样。
怎么会死呢……
陆宴之死活也想不通,他去极北之地之前,还听说林淮风在带人在攻打南星岛,为阮轻报换药之仇。
林淮风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他甚至嫉妒不已,想着自己若不是掌门之子,若非家世所累,若非身体病弱不堪,早已带着她远走高飞……
陆宴之浑身发抖,如处烈狱之中,恨不得独眼男一刀捅死他,了断这番痛苦。
可他不甘心啊,他还想知道阮轻在蓬莱阁,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是谁害了她,他要为她报仇……
独眼男仍在说话,一面说,一面对他拳打脚踢。
陆宴之身上没一处好的,“哇”地一下,大口大口地喷出来,终是忍不住昏死过去。
“……”
再次恢复意识时,身上已经好受很多了。
刀伤在丹药的作用上开始愈合,身上也渐渐恢复了热度,手脚都开始暖和起来,慢慢地有了知觉,他费力地睁眼,揉开那只尚且完好的眼,勉强看到了一丝明光。
他还活着?
陆宴之又摸了下另一只眼,上面被纱布包裹着,肩上也被纱布裹着,他身上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药味,仿佛刚从药罐里捞出来似的。
“阮妹……”
两个字从他口中漏出来,仿佛是身体本能、习惯性的,他怔了下,先去找那颗莲种,摸索了一阵,在一块枕头旁边找到了它,接着将它紧紧地拿在怀里,紧张地看了眼四周,露出迷茫的神色。
包裹眼睛的那块纱布上,血红的印记又扩大了一些。
他呆呆地坐着,想着独眼男说的那些话。
一定不是真的。
阮轻怎么可能出事?
他需要找个人去问明白。
这么想着,他立刻小心地收起那块种子,将它郑重地放在怀里,摸索着起身,半天没找到鞋子,却被一旁的架子给绊倒,架子上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砸在他身上。
接着是一阵脚步声,几个人慌忙冲进来,夏侯泽的声音说:“少主!你怎么自己起来了?!”
陆宴之在地上摸索一阵,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他,将他拖到床榻上,另外两人在整理摔倒的木架,端茶倒水,拿出一碗飘着药香的汤送过来。
陆宴之摸了摸身旁之人的手臂,轻轻地说:“夏侯,阮轻是不是出事了?”
屋里忽然一静。
那个端着药汤,拿着调羹拌汤药的人也停了动作。
夏侯泽眼眶发热,喉结滚了滚说:“阮姑娘人在东海,有林家少主照顾她,能出什么事?”
“那个人……”陆宴之轻轻喘着气,“他说……”
“他叫霍岩,一年前新弟子入门比武测试时,他使下三滥的手段,差点废掉阮姑娘的一双手,是你制止了他,还弄伤了他一只眼,”夏侯泽冷静地说,“后来他没地方可去,只能去离焰天那废弃之地,那天夜里你落在他手上,差点就没了命。”
陆宴之嘴唇动了动:“他说阮轻……”
“他说什么都是骗你的,”夏侯泽咬咬牙,“他弄瞎你的眼,报你当日之仇,他说阮姑娘出事,也是为了打击你,你想想,阮姑娘在林淮风那,怎么可能出事?”
陆宴之默然,夏侯泽扭过头不看他,接着说:“你看你,极北之地的冰寒都受住了,离焰天的风雨也扛住了,落在昔日死敌手里,也是死里逃生,这说明什么?”
陆宴之不说话,像木头一样枯坐着。
夏侯泽笑道:“说明苍天可怜你,想让你活着回去,再见到阮姑娘,亲手将莲种交给她,助她培育出黑心双莲,助她修复好灵根,得到她的原谅,这是好事,对不对?”
陆宴之怔怔地,点了下头。
夏侯泽接过药,拿调羹送到他嘴边,哄他说:“路途遥远,我们现在还在北郡,你快点恢复身体,否则这副样子,不知何年马月才能到东海去?!”
陆宴之抬起手,直接接过碗,一口气缓缓地喝光了。
屋里三人同时松了口气,却是心照不宣。
*
东海龙泉宫。
空旷的大殿中央,放着一面巨大的方形铜镜。
铜镜的四面,分别立着形状各异的雕塑,与镜框上的图腾对应,分别是东海人鱼、北海龙族、西海蚌族、南海精灵。
铜镜上方悬空放置着一颗五色龙珠,阮轻的魂魄正在里面沉睡。
姬夜和人鱼王各自站在铜镜左右,正专注地看着铜镜上呈现出来的画面。
画面显示在一片火光中,一个刚经历生产的女人,抱着自己的小孩,匆忙离开了产床。
看到那女人的脸,人鱼王微微一愣,不禁说:“是她?”
姬夜好奇地看过去,说道:“父王,你认得她?”
人鱼王摇摇头不说话,两人继续看着镜面。
女婴在一片寒冬里被抛弃,不久后被人捡走,辗转被人带到了一处小渔村,在那里慢慢长大成人,却又在一片欢天喜地的敲锣打鼓声中,脱了红装,跟着一名刺客匆忙逃离了那里,阴差阳错又遇到了那个抛弃过她的女人。
两人重逢时,作为“知情人”的姬夜,不禁紧张地咬了下手指,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不出所料,母子重逢并没有想象中的温馨和感人,阮轻每次见到那个女人,她都是垮着一张脸。
镜面中,在一次比试时,一名男弟子恶意出招,从背后偷袭,一剑挑断了她的灵根,一时血洒当场,众多弟子围了上来。
阮轻的灵根,便是那个时候被人挑伤,接着便有了与席月生共谋,利用坠崖假死离开的事。
姬夜再也憋不住了,气得满口脏话,双手用力捶打铜镜,恨不得穿到过去,替她出气,帮她狠狠教训那些渣宰!
她旁边的老头却始终拧着眉,叹了口气,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两人花了三天三夜,才从过去镜上,清晰而完整地看完了她的平生。
期间,姬夜崩溃了好几次,靠在人鱼王怀里哭泣不止。
“好孩子,”人鱼王拍了拍她的背,说道,“别哭了,一定有办法救她的。”
姬夜抬起头,泪眼婆娑地说:“父王,我能用未来镜,看看她的往后吗?”
老头儿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警告说:“但凡看过未来镜的,无一不陷入疯狂之境,你想要救她,从她的过去就能找到答案。”
姬夜似懂非懂:“答案是什么?”
第28章 “你来了。”
暴雨如注, 浪潮一个接一个冲来,将琴案掀翻,将人和琴一道卷入水中。
林淮风从海水里踉跄爬起来,浑身湿透, 拿起剑朝陆嘉尘冲过去, 一把抓起他衣领, 怒吼:“轻儿的魂魄要是回不来了, 我拿你祭天!”
经历了溺水、连续取血, 还被迫在岸边看他们拿着一块穗子招了两天的魂, 陆嘉尘早已经气力不支, 几次差点昏过去, 哪里还受得住更多的折磨?
他血都快抽干了, 一气之下差点脱口说出:阮轻的魂魄早已经献祭被海底魔物了, 你们死心好了!
好在他及时忍住了,改口说:“招魂不成, 许是信物的问题,这穗子看着破碎不堪, 轻儿许是不认得了, 蓬莱阁若是没有轻儿的其他信物,不如去星照门取,再来为她招魂。”
暴雨的声音彻底盖过了陆嘉尘的声音,林淮风只听得“信物”几个字,气得拿剑柄直往他脸上撞,抬起膝盖猛地撞响他腹部,陆嘉尘弯着腰,一口血喷出,接着背上又是一痛!
林淮风揍归揍, 下手也狠,只不过他自己也支撑到了极限,终是忍不住栽倒在水里,几次没能爬起来,被林家的人拖走了。
海岸边,独独剩下靳十四一个人,迎着滔天巨浪,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他早该走了,可却始终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在风雨里屹立不倒,内心却开始破碎不堪。
写着阮轻生辰八字的符纸被他捏在手里,她生辰恰巧就是他要去杀林淮风、被她拦住的那天,恰是双九年华。
她救了自己一命,可他回报了她什么?
教了她一套剑法,好让她不顾一切地为天下人死?
连日来,他一闭上眼,脑海里都是阮轻孤身赴死的画面,他有些喘不过气,心情始终不能平静。
原以为,为她招一次魂便能了却心事,但事实上他每弹完一曲《招魂》,心情会变得更慌乱、更紧张无措。
怕她不来,不肯再搭理自己。
更怕她来了,不知该跟她说什么。
两年前,他能狠心将她一个人丢在临安,一走了之。
不久之前,他也可以冷血地拒绝她,一念之差没能将她带走。
但是现在,他人站在这里,却始终走不动道。仿佛她还会喊他一声“十四”,还会提出别的请求似的。
他会答应,他什么都愿意答应,教她剑法也好,带她远走高飞也好,死在她手上也好,他什么都愿意做,所以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靳十四阖上眼,海浪扑过来,将他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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