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柳成扬叹口气:“他说舅舅会帮忙。”
柳成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家里也不宽裕。为了供他读书,父亲整日抄书,母亲没日没夜的绣花,就连祖母也去外头找活干,虽说挣得不多,多少也能贴补一点。
但是,因为有了李旭,一家人累死累活,银子还是不够花。他别说买书了,连笔墨纸砚都得省着用,衣食住行更是能省则省。
有时候,他也想没心没肺。
就比如李旭,家里还借着债呢,他吃穿都要好的,笔墨纸砚也不要最差的,用得不顺手,他还顺手就送了人,一个月还要请同窗吃几顿饭。不知内情的,还以为他家中富裕得很。
李旭在书院中人缘极好,每个人都能和与其说上几句话。反观他,出了名的抠门。最近两年家里愈发紧张,他还从家里带了咸菜,就着粗粮一吃就是一旬。
他对于自家的贫穷倒挺坦然,可这世上之人,多的是捧高踩低,暗地里挺多人说他家贫。迄今为止,他在书院中唯二谈的来的友人,都是乡下的穷苦学子。
说是友人,其实更像是抱团取暖。有人结伴,就能安慰自己自家没那么差。
说真的,要不是他想读书,早就在书院熬不下去了。这些苦,柳成扬跟父亲说不着,更不敢告诉母亲。
“他舅舅帮不了忙了。”楚云梨拍了拍他的肩,掌下却只剩下一把骨头:“饿了吗?”
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吃得不好,可不就得瘦?
柳成扬点了点头:“娘,回去我跟你一起做饭。”
“不做!”楚云梨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已经到了柳家附近,这边是街上,两排都有铺子,其中也有不少食肆。
柳成扬正疑惑,就听到母亲叫停了马车。他也不好多问,跟着母亲跳下。还没反应过来,袖子已经被母亲拽着往食肆而去。
“娘,太贵了。”用祖母的话说,就一把青菜,门也就是一两文的事,去了铺子里就要花五文才能吃上。跑外头吃饭,那就是冤大头。
“我辛苦绣花攒银子,就想吃一顿顺口的。”楚云梨还在边上买了一只烧鸡,到了铺子里后,又点了两个荤菜。
柳成扬有些不安,试探着道:“我们带回家去吃吧,家里还有爹和祖母……”
楚云梨将筷子递到他手中:“赶紧吃。稍后我再买些带回去。”
柳成扬心下疑惑,难道家里发了横财?
他还想问呢,面前的碗已经满了,浓郁的肉香充斥鼻尖,让人口舌生津。尤其他已经十多天没有吃上一口肉,再不吃,得干咽口水,万一让人听见,实在丢人。他埋头吃了一口,肉香充斥口腔,只觉得格外满足。等反应过来,他已经干掉了一碗饭。
楚云梨抬手帮他添饭。
柳成扬又吃了两碗,太久没吃肉,他觉得自己还想吃。但是,那是懂事地放下了碗筷。
楚云梨也没有勉强,本来就吃得清淡,初初吃太多油腻的东西,搞不好会生病。她将剩下的饭菜吃了大半,最后剩的那点,倒给了门口游荡的狗子。
这一顿饭,母子俩都吃得格外满足,柳成扬心情愉悦,走了老远,忽然想起母亲没有给家人带饭。他忍不住道:“娘,忘记给爹和祖母……”
“没忘。”楚云梨冷哼一声:“我故意的。”
见柳成扬有些不安,她心下叹息,这个孩子被教得太好,已经有些愚孝的苗头。她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从你姑母嫁人后,她跑来借了不少次银子,后来李旭入书院,李家本来不太乐意,是你爹执意要送。开始那两年的束脩和笔墨纸砚都是我们家付的。那时候我有些嫁妆,家里还算过得去,后来李家自己付了一点,但每年都会问我们借银……”她默默算了一下:“加起来有十两三钱,这还不算你祖母平时悄悄给李旭的……”
听着这笔账,柳成扬简直目瞪口呆。
他在书院中都是自己管账,自然知道十两银子的购买力,偏远地方的小院儿都能买一间了。如果这些银子都是自家的,家里都不用那么辛苦,也不必这么精打细算。
“这一次你爹更是想直接把三两全部送去……简直气死人……”楚云梨算着这笔帐,也生了怒气:“这些年来,我们自己家就不一定花了这么多。”
柳成扬深以为然。
“所以说,如果他不帮衬你姑姑那么多,会连肉都吃不上吗?”楚云梨不客气道:“既然他是自找的,我们又何必可怜他?”
柳成扬:“……”好像有点道理。
母子俩回到家中,还没过午。看到二人回来,柳长洲立刻起身,含笑道:“你出门后一直没回来,我就猜到你去接成扬,娘今儿特意去买了菜,赶紧过来吃饭。”说着,又往二人身后看:“阿旭没来吗?”
柳成扬一低头,随口喊了人后,直接进了屋。
他从小读书,良好的教养让他不好生父亲的气。但是,他又实在做不到心平气和。
柳长洲一脸诧异:“成扬,你这孩子,谁惹你了?”
柳成扬:“……”就是你!
进门后,他瞬间就发现了不对。之前他走的时候,床上的被子叠得好好的。就算他走了之后母亲进来打扫,也不会把屋中弄的一团乱。
被子卷成一团,明显有人睡过。
想到母亲对父亲生出的怨气,他恍然明白,看来母亲比他以为的还要生气。
把一个任劳任怨的女子都逼成了这样,父亲……未免太过分了。
今日的饭菜确实比以往要好些,楚云梨瞄了一眼:“我们吃过了。你们自便!”
柳长洲讶然:“在哪吃的?”
楚云梨嗤笑:“外头酒楼那么多,只要有银子,难道还能饿肚子?”
柳母在看到孙子对自己的疏离时,就已经猜到这女人在路上应该说了他们不少坏话。本来女儿那边等着银子用,她可倒好,还跑到外头去吃饭……她当即将筷子一拍。
楚云梨不以为然,问:“吓唬谁呢?”
柳母愈发生气。
儿媳以前就算偶尔心生不满,那也是对着儿子。从来不和她这个婆婆针锋相对。正想理论几句,有人推开院子门走了进来。
柳母循声望去,见是自己的外孙子,顿时喜不自禁:“阿旭来了,你怎么走在了后头?”
李旭张口就告状:“舅母带着表哥走了,我追都追不上。后来跟同窗结伴回来的。”
母子俩在街上吃了饭,后来又一路溜达着回来,李旭若是坐马车,此时赶到这儿也挺正常。
听到这话,不提柳母,柳长洲都不高兴了:“红玉,无论我们大人如何,你都不能把气撒在孩子身上……”
楚云梨翻了个白眼,直接进了屋:“小点声,我昨晚上没睡好,得补眠!”
柳长洲:“……”
天黑就倒床上,后来他在院子里等到了半夜。她一直都没醒。这还没睡好?
柳母也沉了脸:“大白天睡觉,像什么话?”
眼看儿媳没动静,她起身去拍门:“出来,把话说清楚。你为何不带阿旭?”
李旭急忙上来劝:“外祖母,您别生气,我就是疑惑为何舅母二人乘一架马车不肯多带我而已,并不是怪她……”
两个人坐?
那车资都不只是翻倍了,柳母大怒:“红玉,你家里有金山银山吗?”
柳成扬见院子里吵得不可开交,所有人都说自己母亲的不对,他急忙开门出来:“祖母,是我有事,挺着急,我要先走,所以才……”
楚云梨可舍不得让他受委屈,推开窗:“我家里是没有金山,但有几个脸比城墙厚的无赖!我自己赚的银子,想花就花,不想便宜了无赖!”
听着儿媳指桑骂槐,柳母气得手脚都哆嗦了。
第1705章 被冤枉的女子四
年纪大了的人不能随便生气,一个弄不好,把人气撅过去,能不能醒来都不一定。
柳长洲见状,上前扶住母亲,急忙帮母亲顺气:“娘,你别生气。”
一边说,又怒斥站在窗后的人:“你说谁是无赖?”
“你啊!”楚云梨继续指责:“你不只是无赖,你还是贼。偷拿我的银子……”
柳长洲是读书人,当年在张父的一众弟子里,他算是天分高的,用张父的话说,中秀才是迟早的事。因此,才会把女儿嫁给他。
读书人嘛,都是爱惜羽毛的。哪怕柳长洲考不了科举也是一样,听到妻子说自己是贼,他忍不住辩驳:“都是一家人,贼不贼的多难听?”
“还有,那些银子确实是你用绣品换的,这些年来我也没闲着,我抄书也赚了不少,别把自己说得多能干,你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是啊!要不是我这个女人,你哪来那么多银子接济李家?”楚云梨看向一旁闲闲看戏的李旭:“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才是你儿子呢。”
柳长洲斥道:“我们俩就得了成扬一个,照顾一下阿旭,让他们兄弟互相扶持,有什么不好?”
“哪来的互相?”楚云梨上下打量他:“柳长洲,你好歹也是读书人。“互”字是这么用的吗?”
一家人吵得不可开交,院子外又有人偷偷探头。柳母觉得丢人,斥道:“不是要睡么,赶紧回去睡。”又喊道:“长洲,回来吃饭。”
院子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楚云梨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李旭笑着说起书院中的趣事,柳家母子时不时哈哈大笑,气氛挺愉悦。
她正想着要不要出去打扰一下,张红玉要是见到院子里气氛这样好,是一定不会高兴的。还没起身呢,就听到有人敲门。
敲门声一响,楚云梨猛然想起今日有客上门,她翻身而起,整理了一下衣衫,刚打开门。那边的柳长洲已经打开了院子门。
院子外站着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身着读书人专有的长衫,脸上带着浅笑:“柳兄。”
柳长洲伸手一引:“进来坐。”
话是这么说,脸色却不太好。
楚云梨一步踏出门来:“胡大哥,快请进。”
门口站着的这位,曾经也是张父的徒弟胡关,和柳长洲算是同窗,二人算是张父手底下最优秀的弟子,当年那是谁也不服谁。
胡关如今已经去了书院求学,也早已娶妻生子。念着师徒情谊,平时经常去张家拜访,逢年过节也会给柳家送礼。
他平时也忙,少有上门的时候。今日会来,是张红玉上一次回娘家时,刚好遇上她回来探望恩师,一行人闲聊时听他说起有人找他要县试往年的考题。张父已经年迈,身体不太好,不想误人子弟,已经好几年没有带弟子,对于最近的县试之类也顾不上了。
父亲帮不上忙,张红玉想让儿子看一下往年考题,就只能求助别的人。反正有之前的情谊在,她没必要舍近求远,刚好话赶话说到那里,她顺口就说了自己的请求。
胡关等于是被张父一手教出来的,本就对恩师感激不已,哪里会不答应?
反正考题在手,多抄一份也不费劲,就当是练字了。
这不,今日就是送考题来的。
他进门后,隐约觉得气氛不对,也不多言,先是从篮子里掏出了上门拜访的礼物,看样子是两封点心。后来又拿出了几叠纸:“成扬,就是你娘托我抄的,你仔细看一看。”
柳成扬知道家里的这门亲戚,恭恭敬敬上前,双手接过,又认真道了谢。
桌上饭菜摆着,楚云梨顺口邀他坐下。
若是以往,撞都撞上了,主人也开口留饭,不赏脸的话,难免会让人觉得自己高傲。但这院子里明显有事,胡关有些担忧张红玉,念及这是别人的家事,想着回去告诉恩师,当下不好多留,很快起身告辞。
有了这个插曲,院子里愉悦的气氛不在,李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扒完了碗里的饭,拎着行李跑了。
院子里只剩下了柳家人。
柳长洲冷哼一声:“咱不是秀才,人家哪里会赏脸吃饭?”
话语阴阳怪气,带着明显的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