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反正就是该逮的一个没逮着,通通跑了。
杨延宗抵达连山别庄的时候,这地方已经被禁军围了一个水泄不通,那逃遁的暗道也被掘地三尺般的搜索找出来了,杨延宗跟着走了一遍,暗道另一头直通大河,而大河交通繁忙四通八达,早已经人影不见了。
童继恩在焦急说着些什么,而杨延宗却眼尖,他在有上船痕迹的附近扫了一圈,很快在一处大岩石位置找到一个新刻的暗号。
是季元昊留的。
他搜索片刻,很快找到一个很小的铜制工艺品,是一把缩小版的武将长刀,也就一指长。
他拾起这柄季元昊特地留下来的暗表,心一突:“不好,要快!四王要起兵!”
童继恩“嗬”一声,瞪大眼睛!
……
他们的时间非常赶啊,四王的封地是在安隋州,这在东边频海,距阳都说远很远,足有数千里之遥,可只要顺着大河顺水而下,速度却是可以非常之快的,十天上下,即可抵达了!
说来,这四王确实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物,四王没有六王一样的祖荫庇护,他却凭借自己经营,封地蒸蒸日上,一朝横空出世,他是很早期就被卷入争储风波的,却屹立将近二十年,四王府非常稳,甚至比六王府都要更略胜一筹。
四王确实是个人物,若非有老皇帝和季元昊的处心积虑,估计现在也扳不倒他。
他也是个当机立断的人物,其实以四王府的实力,他未必不能负隅抵抗一段时间,可他心知前景不好皇帝意志太坚,他作为人臣失于下风最终恐掰不过的,于是毫不犹豫就遁了,选择起兵!
这样的一位人物,他起兵的准备必然是十分充裕的,一旦让他成功返回安隋州,这天下恐怕又将会是另一个失控局面了。
老皇帝下了死命令,令童继恩杨延宗等人务必将四王拦截擒获,否则,统统提头来见!!
黄得卫长吐了一口气,眉心紧缩:“诸位怎么看?水路,陆路?!”
追,他们知道得赶紧追啊,可现在得先选个大方向!四王是会抓紧时间扬帆南下,一路直接走水路,还是选择容易隐蔽太多的陆路呢?抑或对方会放个烟雾弹,实际却走陆路,水路?
昨夜连夜水路陆路都飞船飞马传令设卡,整个阳都方圆数百里交通全部停摆,线索是找到一些的,四王貌似走水路了,可真的假的?
大家七嘴八舌,水路陆路绕得头都晕了。
童继恩汗如雨下,不停抹着,黄得卫也是眉心深锁,听得了一阵,他摇了摇头,最后抬头看杨延宗:“杨将军,你怎么看?”
别看两人关系不怎么样,但这种紧要关头,黄得卫还是更相信杨延宗这类无数次在战场上与生死擦肩的佼佼者,像杨延宗这样的人,直觉判断已经练就成了一种天赋本能。
杨延宗沉吟良久,道:“如果我是四王,当第一时间顺江而下,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到安隋州。”
迟,则易生变,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须知道,皇帝下的明旨以及紧急调遣青淮和两江驻军的急令已经出发了。
黄得卫点点头,说得对!他也是这么想的!
“好了,我们马上登船,往东急追,搜索沿河两岸一切线索,尽快找到四王踪迹,快!”
当即兵分两路,以水路为重心,一行人急忙上船,快速顺水往下游而去。
河风飒飒,格外的凛冽,撩动衣摆猎猎翻飞,杨延宗一身玄黑软甲,腰佩长剑,他立在船头,按剑盯着浩瀚的大河和喧嚣的江岸,心里却在思忖,季元昊倘若再不顺利脱身的话,只怕有点悬了。
——他刚才说的话,还是有些保留的,他在等季元昊,倘若季元昊能顺利脱身的话,那截获四王才将大有进展。
不然的话,成功率最多就五五之数。
与四王府相斗相合多年,四王其人深不可测,杨延宗可从来没有小觑对方。
……
杨延宗猜得一点也不错。
季元昊现如今确实有些险了。
昨夜连夜穿地道而出,登船扬帆往东急下,今早和四王府队伍合二为一,现在表面,已经看不到一点的王驾出行的痕迹了。
季元昊现在才知道,原来堪称货通天下的“瞿氏商号”,全国前十之一的巨富商行,原来竟是四王的产业,他们乘着瞿氏的商船,一路南下,顺利渡过一个又一个的卡哨,很快就冲出了阳都方圆的封锁范围。
好厉害,好准备,果然不愧是他的好义父。
季元昊垂了垂眸,他心知自己很可能已经被怀疑了。
四王从来都没有真正信任过他,不是吗?
而四王心思敏锐,那封伪造的通敌信函是谁的手笔难以确认,可从当时去北疆者分析,有时间有空隙腾身去西阳,有这个头脑,有这个可能,也有一定动机的,排除下来,符合条件的其实人并不多。
其中一个就是他。
而四王对他警惕心向来都是最大最强的。
此情此景,甚至无需证据,先拿下以确保万无一失才是最稳妥的。
季元昊心念电转,他的神态感染了几个孩子,长子紧紧牵着弟弟妹妹的手,靠在母亲身边。
任氏很紧张,她是知道一些的,从昨夜起心弦就绷紧了,但她不敢开口问,唯恐隔墙有耳。
可偏偏这个时候,弦梯响起的脚步声。
这是一艘二层的商船,每一层都是商号的人和他们王府的人掺合着住的,四王和世子季霖和王妃等人在顶层,而季元昊则在二层,也就是甲板那层。
现在二层正有人往一层而来,硬底厚靴的声音,对方有些刻意的放轻,仿佛唯恐惊动了什么,但来的人可不少啊,季元昊侧耳倾听,一二三四五……有十一个。
任氏也听见了,那脚步声下了弦梯,顿了顿,紧接着快步顺着甬道走过来。
而他们一家,就在甬道最尾的一个大舱房。
一步,两步,三步,……毫不迟疑,脚步声一下接一下,直奔他们的房间。
季元昊余光一直瞟着两岸,大船正行驶在大河中心,而他注意到,河的东岸时不时会有人搜寻引发的小骚动。
那处骚动越来越近,而甬道的脚步声也越逼越近,当大船微微拐了一个弯,河道陡然收窄,在最接近骚动的那一刻,季元昊霍地站起,陡然厉喝:“跳!”
下水!!!
他们一家人都一直靠在窗畔,任氏心跳如擂鼓,在听见季元昊低喝之后,她霍地站起身,爬上船舷,毫不犹豫拉着几个孩子纵身一跳!
“嘭!”“嘭!”
接连两声,河面溅起巨大的水花,瞬间吸引了河面岸上所有人的注意!季元昊一站起,一踹一掼,直接把圆桌和大柜踹翻飞出去,堵在门上,自己闪电般纵身一跃。
他深吸一口气,拽住任氏和几个孩子,一蹬迅速深潜进水底,旋即反手抽出软剑,果然不出所料,二层顶上有人,“嘭嘭”有人急跳追下,嗖嗖飞镖,直插水下!
季元昊反手格挡飞快,厉喝:“往岸上去!”
他一推身畔的人,自己返身迎上追兵。
水下阻力大,飞镖被他轻易隔开,而追上的十几号人却不好打发啊,这可个个都是四王身边的贴身高手。
鲜血很快染红河水,季元昊连脸都给割伤了,险险命悬一线,但幸好最后的关口,他赌赢了!
这一番动静,岸上那些衙役当然察觉不对劲,立即吆喝商船马上停下,有人驾着小舟往这边冲,而有人则抽出怀中联络的响箭,点燃“嗖”一声!一朵红色的焰花立即在半空炸开。
也是季元昊命不该绝,在这附近排查的除了衙役还有州军,嘚嘚的马蹄声很快出现。
“前面那船,赶紧停下!”
格拉拉的弓弦拉紧声音,校尉如临大敌,二话不说,下令放箭!反正他们接到的旨意是宁可格杀勿论,也不能放走一个!
四王不得不走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这一下暴露行踪,世子季霖怒不可遏,“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四王面沉如水,却不得不当机立断:“走!传令,都回来,冲过去,快!!”
哗哗上水声,商船突然加速,箭一般冲了出去。
激起巨大的浪花和暗涌,季元昊绷紧一口气杀掉置身死地留下杀他的两个人,这才终于摆脱了困境。
他险些虚脱,捂着腹部的伤口缓了缓,这才一蹬直冲上水。
……
杨延宗来得很快。
水路也不仅仅只有一条,东去没多久,一行人就分成了七八支队伍,各自遁着痕迹急追而去。
他们和四王,前后也就差小半天时间。
杨延宗得讯急赶而至的时候,季元昊已经把伤口包扎好了,他举了举苏瓷给他的小瓶,“幸好有它。”
不然腹部捅个窟窿,他也够悬的。
季元昊这人从小经历使然,保命的方法总要自己掌握才好,他亲自学会了静脉注射,身上随时携带针筒和药物,事实证明这是对的,刚才就是他亲自给自己扎了一针。
“没死就起来罢。”
杨延宗瞥了他一眼。
季元昊骂了他一句,但还是马上站起身了,“你的人呢?赶紧发信给童继恩黄得卫,马上追!他们跑不远的!!”
季元昊脸色苍白,但神色却有一种异样的光彩,他宗室出身,却父死母亡落魄凋零,被四王收为义子接进王府,当时小小的他心里还很高兴,庆幸极了,觉得运气来了。
但结果证明他很天真,当看到那一院子的“义子”的时候,他的心立即哇凉哇凉的。
那时候季元昊还不够十岁,但他已经被剥夺掉所有童真的权利。
他活下来真心不容易,在四王府出头更加不容易,二十多年遭四王钳制,而筹谋多时,今天他终于成功摆脱了对方的掣肘。
好一个义父,今天合该由他亲手断送对方。
也算为他那一院子的“义兄弟”复仇了不是?
……
有了季元昊,这一深知四王的人物,追捕行动很快有了大进展。
四王已经弃舟登岸了,那条商船已被扔在水边,季元昊却十分笃定道:“不用上岸,就走水路,追!四王必定走的是水路!!”
有个深知党内关窍和他的行事作风的核心人物在,四王很快就体验到何谓处处受掣肘了。
而季元昊知道的比四王想象中的要更多一些,他很快从瞿氏商行,联合他昔日偶然探到的一些消息,揣度到好几个有可能和四王有关联的中型商号。
一下子就把四王的后备路径给抄了。
一行人调遣当地驻军,不断盘查包抄,范围越缩越小,最后锁定在大河中游支流的沽水的密县段。
快马跑了一路,季元昊神色却更多的是畅快,他注视着前方水道,忽想起一事:“你说,皇帝陛下能给咱们论功行赏吗?”
假如擒杀四王的话。
杨延宗笑笑,不说话。
季元昊大概也觉得好笑,也笑了一声。
“好了,走吧。”
一路地毯式的逼近围捕,不管杨延宗季元昊还是黄得卫等人,都是个中的高手,最后,他们汇合在三江汇流的大码头处。
前方一箱箱的货物和仓库,堆积延绵得有七八里地,但已经被团团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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