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何大人?”赵素又把脑袋探到他面前。
何纵看到突然在眼前放大了的笑脸,顿时生出两分嗔恼:“那自然是因为我最近忙!”
“那你百忙之中抽出一空,向朝廷递个本子建议一下呗?”赵素道,“何姑娘在尚书府里娇生惯养长大,大人连送她进宫侍驾都舍不得,想来不是当真要看她死。
“倘若朝廷开了可以让女子分担一部分差事的先例,那以后说不定还可以进入衙门处理些力所能及的事务,凭何姑娘的学识,一定是有机会也有能力胜任的。
“可怜您这一片慈爱之心,难道不盼着孙女们好么?”
“一天到晚尽想些不着调的鬼主意!”何纵正色,“礼制岂是儿戏?这事儿能开先例吗?赶紧忙你的去!”
第267章 老成的少年
何纵把话说完,便高高举起一本卷宗,挡住了自己的脸。
赵素唤了两声“何大人”,见他不搭理,也只能走了。
何纵从卷宗后头露出两只眼,看她走出门,才把书放下,负着两手踱起了步。一会儿哼出两声,走上几步,一会儿又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摇一摇头。
赵素到了礼部衙门,方清雪就迎了上来。
“大人昨日去了趟通州,不知情况如何?”
赵素笑道:“方大人以后叫我的表字即可,皇上特意给我赐了字,叫小臻。”她边说边在自己掌心上比划了几下。
方清雪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又展颜:“既是如此,那也好。反倒更为亲切。”
两个人边说边进了屋,赵素就把昨天会见孙秀兰的经过跟他说了。“依您之见,孙秀兰提的这个要求,咱们有可能替他做得了主吗?”
“这自然是不行的!”方清雪断然道,“本朝虽然民风开放,但依然以孝治国,按世俗之礼,庞淑云嫁入马家,那就是马家的人,奉养翁姑是应尽之责,庞淑云觉得委屈,她可以告官,可以请甲长裁决,以不尽孝道来报复,这是不可能的。”
方清雪给了个果断的回答。
“所以后来我又打听了一下马惟卿,”赵素道,“出乎我的意料,马惟卿并没有孙秀兰所说的那么没作为。”
“哦?”
“马惟卿跟他母亲并不和睦。他母亲徐氏一直偏心小儿子。”
不和睦,还偏心,这就说明马惟卿在婆媳之间和稀泥的可能性不大。更何况花想容昨晚还打听出来,徐氏早早地就撺掇丈夫把家里好的田地分给次子。庞淑云过门的时候,马家就准备了三间屋,而在结亲之前,为着聘礼单子,徐氏还跟马惟卿红过脸。
也就是因为如此,庞淑云才会在过门之后掏出自己的嫁妆银子支持丈夫开私塾,白天离开家门在书塾里读书备考。
孙秀兰心疼女儿,给庞淑云的嫁妆是让她在夫家过的宽松点,体面点,看女儿这般地倒贴丈夫,未免对这女婿有些微词。所以这大概也就是她主张女儿硬气起来的原因。
说白了,马惟卿现如今没有正经工作,家里对他也就那个样,全靠庞淑云这份嫁妆在支撑体面。可是坐吃山空,娘家也并非大富之家,那么总有入不敷出的一日。庞淑云这样贴补着马惟卿考功名,一旦他高中了,舍下没有生出子嗣的庞淑云,届时岂不又是惨剧一场?
庞家的这份担忧,不能说没有道理,毕竟赵素从前就听说过很多这样的事。昨夜听花想容说完,她思来想去,种种问题的根源还是在于生产力的分配不均上。
如果女人不能从内宅走出来独当一面,学习自食其力的本事,那么她就是在强势,终究也还是如同纸老虎。
到底还是像邬兰凤那样的事业女性更有能力把握自己的命运。所以她就去找了何纵,不过结果很明显,她失败了。
“真是物极必反。这孙秀兰当年受家里管束过紧,才逃出来参加花月会,就此改变命运,她有志气自然是好事,但身为丈母娘,越过女儿的意愿,强行要求官府替她如何如何,这却过分了罢?”
方清雪打着手心,眉头皱的生紧。
赵素说道:“实在不行,你就按条例办事吧,虽然咱们都是花月会的人,但也不能不管是非。”
方清雪点头。“我再想想。”
赵素回到房里,一口气喝了半杯茶,想了想之后又把花想容传进来。
“咱们家不是有挺多护卫吗?待会儿我写封信,你打发个护卫往大沽去一趟。”
“是不是邬家娘子那儿?”
“是她。”
刚才赵素在何纵那儿碰了壁,也不打算去别的人那儿碰运气了。何纵的态度基本上就代表着朝廷里诸多老顽固的态度,没必要再费口舌。
但是邬家手上有三家船坞,都是私家产业,她不知道邬兰凤能不能做到她的设想,不过可以试试。
也必须试一试。妇人女子对这个社会而言最大的价值就是生育,能够使一部分人跳出后宅,提高生产力,那也是好的。
何况邬兰凤就是女子独立的典型,赵素觉得花月会也需要这样的人来加入。
衙门里待了一天,下衙的时候,就听到消息说威远侯府的人上官府报案来了。先报到顺天府,顺天府把折子往乾清宫一送,皇帝便下旨让三司协同追查。
赵素好奇,不顺道也往顺天府衙转了一圈。只见许多捕快进进出出的,六扇门的捕头挎着大道威风凛凛。
不由想到某个朝代六扇门里也有过不少女捕头,她这只不过是想分出一部分打杂的工位让女人来做,都被何纵给赶了出来,真是去他的封建社会!
又想到这个封建社会还是跟她求了婚的皇帝的,心情便有些复杂。她倒是想一步步地把封建糟粕给去掉,但集权于一身的皇帝本身就是“封建糟粕”之一呀!
这事儿给闹的!
闹市里将马掉了个头,一晃眼就察觉人群里有个声音有点熟悉,扭头看过去,只见是昨夜里成了皇帝手下狼狈的俘虏的罗翌!
她停在马上朝他看过去。
罗翌对上她的目光,立刻躲闪着藏在了人群后。
赵素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我都看见了,你还躲什么躲?”
罗翌满脸通红。却梗起脖子道:“谁躲了?这不是人太多了吗?!”
赵素咧开嘴:“你跟踪我?”
“不是!”
“那你怎么会在这儿?”
“……大街上人来人往,你走得我还走不得?”
赵素扭头吩咐花想容:“去告诉韩骏,就说这位罗公子他跟踪我。”
罗翌听到这里立刻支楞起来:“你别乱说!我真不是跟踪你,就是先前去兵部找我爹,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你,就……顺路到了这。”
“还‘顺路’呢?”赵素呲起了牙。
罗翌急了。慌不迭的朝她做了个揖:“赵姐姐!姑奶奶,我年轻不懂事,求你饶了我这一回!”
“你还叫我姐姐,你多大了?臊不臊得慌?”
“我?我十五啊!上个月才过的生日。”
“……”
赵素望着比自己高出了一整个头,块头也将及得上两个自己的他,愣住了。
第268章 死丫头的运气
这小子长得就不像是个才十五的少年!赵素还以为他少说得有十八九了呢,没想到比自己还小!
“那你跟着我干啥?”赵素道。说完她想起来:“你刚才说你去兵部找你爹,做什么?”
“还不是我爹叫我去的?”罗翌懊恼地抚了抚头,“我爹因为我昨夜晚归的事,特地把我传到衙门去狠批了一顿,出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你,然后,我就跟过来了。我没想到你就是,就是庆云侯府那位小姐!”
赵素听闻,就拍了拍他肩膀:“你猜对了,我爹就是庆云侯。既然你比我小,那我就不得不训诫一下你了,人家惩戒了你二叔,你反过来去偷人家长公主的遗物,这哪儿跟哪儿啊?别说偷东西不对,就算对,冤有头债有主,你也报复错人了!”
罗翌低头剜了她一眼,却又在她的话下无可奈何。末了就嘴硬地回了一句:“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以后别跟着我了。我走了!”
赵素拿着马鞭就要走。
罗翌连忙又把她拦住:“您先且慢!我还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罗翌看看左右,示意她到了个偏僻角落,说道:“昨日在通州,我不是被码头的人追着才遇上那位黄……公子吗?那些人回去后,竟然让人画了画像,要缉拿我。威远侯那个师弟,叫段疏的,今儿也上官府告状来了,他竟然把那画像也给带了来,还把跟我交手时发现我会哪些功夫也给写了上去!
“这可惨了!要是让我爹知道我去干了这种事,他一定会扒了我的皮不可!”
赵素环起了双臂:“合着你去做这件事之前,就没想过会被扒皮呢?”
“我当时只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它,让威远侯府的人也急一急,那曾想中间会出这样的岔子,事情没办成,还把自己也给暴露了!”
罗翌急得挠起了头来。
赵素斜眼睨了他半晌,看他是真着急,便就说道:“怎么人家跟你交过手,说出你会什么功夫,你就这样怕?难道你的功夫还只有你们家会不成?”
“可不就是这样吗?”罗翌道,“我们罗家有一套祖传的拳法,外人虽然不见得一眼就能认出来是罗家拳,但有些招式特点很明显,认真追查起来还是很有可能查出来的!”
“那这可真不值当,”赵素好整以暇,“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是不是这么说的?”
“赵姑娘,赵姐姐,你好歹帮帮我!”
看得出来罗翌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赵素想了一下:“那你这些天在家里关着不出来不就完了吗?”
昨天夜里罗翌可是跟皇帝一起的,要是罗翌穿了帮,皇帝微服出行的事八成也得穿帮。身边近臣知道不要紧,无关的人要是知道了,那也必然会增加他下次出行的风险。
“就算我不出来,他们照着我的拳法来查,也能查到我头上来呀!”
这倒也是。
赵素沉吟片刻,问他:“那你想怎么着?”
他哼叽道:“到时若真被查到了,您能不能帮我作个证?”
“就这?”
“我也不敢要求别的呀。”
出息!
赵素翻了个白眼:“那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这把罗翌给难住了。晃晃脑袋,他说道:“您要是有什么差遣,可随时传我,此后我就是您的左右手,唯您马首是瞻!”
赵素还没想过自己也有收小弟的一天,目前她身边只有花想容一个,她要是走开了身边就没有得用的人了,要是有个将门子弟能够随在左右——虽然看起来他武功也不怎么样,但好歹比花想容还要更好一点吧?还是挺有诱惑力的。
她又斜眼道:“你能替自己做得了主吗?”
“这有什么不能的?我爹娘只要我不在外面闯祸就心满意足了!”
赵素收回目光:“那行,以后姐就罩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