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多谢公子!”
段疏一阵激动,又立刻提袍叩了个头!
皇帝则起了身:“带路,去看看现场。”
第265章 你的毛病
这船原来竟有三层,他们所在是顶层,除了客厅之外另还有帘栊遮的几间内室,想必这就是段疏与随从们的住处。
他们下到二楼,靠左侧的位置,也就是方才所处的客厅的正下方,也是个开阔的厅室。段疏带他们走向右侧四间舱房,打开其中第一间的门,赫然只见一只铁皮箱打开在中央,箱子里空空如也,而旁边地上还有四条套着锁的铁链。
锁头这会儿当然是打开的。
段疏道:“这几把锁乃是赤铜制成的大锁,在下不敢说无人能打得开,但是外间是有人值守的,能在有人值守的情况下不动声色把东西给劫走,这样的人却绝不多!这么重的锁,要强行打开它怎么可能不牵动锁链响呢?”
说到这里,他布满着红血丝的双眼顿时闪烁着激动的光。
赵素抬头看向窗户,这窗户不算大,两尺见方,进个会功夫的人还是绰绰有余。可是连段疏本人都在怀疑这案子的可能性,也委实让人费心量。
“这么说来,船上的人都盘查过了。”皇帝围着箱子开始踱步。
段疏跟上去:“都盘查过了,船上所有人都在,都不具备作案的条件。包括守夜的三个人。而且当时在下正在楼上,听到吆喝也下来了,也确实看到有人越窗而逃!只是追了一阵,到底还是没追上。”
皇帝把锁和链子都拿在手上反复看了看,也没再多说,起身后环视了一圈,便道“把这屋锁上,不要放人进来,等官府的人来了再打开。”
“……是。”
段疏揖首领命。
皇帝跨出门槛,与侍卫道:“去备马吧,回城。”
段疏岂敢多留?听闻此言,连忙在前引路。
顿时一船人皆出来恭送。
赵素随着侍卫折出,刚走出甲板,忽被抓住了手腕,一看是罗翌,正大汗涔涔地望着她:“你们这位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赵素未及说话,旁边的韩骏已经插过来,目光如刀瞪了眼他,又移目到他抓在赵素手腕的手上:“再不放手,我们公子就会来亲自告诉你他是谁。”
明明是如往常一样波澜不惊的一席话,罗翌听闻手下却一颤,立刻弹了回来。
赵素看了眼韩骏,清着嗓子,与追上皇帝。
……
一行人随着码头人流上到岸上,虽然尽量低调,但皇帝的出众气质和身后英武的侍卫们还是引来一些人侧目。段疏一直送着他上了码头,走出他视线范围后,赵素便赶到皇帝跟前:“看出什么来了吗?”
皇帝回头看了眼船上,伸手拂袖,等韩骏颇有默契地带着侍卫们退开老远,便说道:“我记得段疏武功不错。”
这不奇怪,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威远侯的弟子,如今又跟着威远侯在广西戍边,武艺怎么着也磨炼出来了。不然威远侯也不会放心他出来押船。赵素等着他下文。
“总共就一条船,锁了还能被盗走,要么是与此有瓜葛的是了不得的人,要么,就是他们监守自盗。”
赵素凝眉:“可是段疏说全都审过,没有人有问题。”她顿了下,又道:“我看他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段疏也就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人,如果说他脸上的憔悴,眼里的红血丝,还有在面见皇帝时的激动,全都是装出来的,那赵素是很佩服他的。何况有些疑点,还是段疏自己提出来的。
“如果真要那么做,那段疏当然也不会知情。”皇帝把马鞭折在手上,又说道:“事实上,长公主当年刚刚好牺牲在天下大定之前,这个时间也确实让人有些痛心。而且据先帝说,那一战原本是不需要做那么大牺牲的。”
赵素知道二十三年前先帝在燕京定都登基时,南边还有几处余寇作乱,那时候长公主与威远侯主动请缨南下,立下军令状要扫清乱党后再回京受封放马南山。谁知道后来……当时大梁王气震四野,扫清乱党确实不算大问题,可长公主还是出事了。
连赵素这个外人都会为她感到惋惜,威远侯幼年丧母的心情,可想而知。
“可惜再也没机会瞻仰到长公主的风采了。”
皇帝闻言:“宗正院有她的画像,西洋画家画的,画的还挺像,有机会也可看到。”
赵素点头。
皇帝又道:“不管怎么样,这件残甲的丢失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在的。至少对于偷走它的人而言,它一定很重要。”
“那怎么捉住他?”
皇帝抬脚踱了两步:“段疏不是会报官么?是先交给三司去查,然后再听凭身为物主的威远侯怎么说。这件事虽然我不能不理会,但也不能越过他来直接作主张。何况,这战甲于旁人而言有何价值,我们还不清楚。”
赵素深以为然。总归这首先是威远侯府的家事,是不是于朝廷有关,还得听威远侯怎么说。
她看着天上星辰,问道:“那我们还回去吗?”
“回去吧,”皇帝果断道,“给了朝上这么多日缓冲,立后的诏书也该下发了。”
“……”
赵素常常会被皇帝过于敏捷的思维而弄得措手不及,比如说她以为这个时候提到去留的问题已然突兀,谁知道皇帝就已经跳到了立后的事上……
“这个,其实我觉得倒也不急。”她说道,“反正你都单了二十年了,也不在这一时。”
皇帝睨她一眼:“我虽然已经单了二十年,不急着成亲,但婚约却是得先立了。”
“为什么?”
皇帝抚着马鞭,慢吞吞道:“自然是因你有个爱叫小倌侍宴,还有爱摸人胸膛的臭毛病,关键是酒量还不好,我不得不防着点儿。”
“……”
赵素再度无语。跟着他往前踱步,一面吐槽:“那我岂不是也得防着你,先前上码头的时候多少女人看着你!
“虽说你答应不纳妃,但也没说过不在外捻花惹草,历史上有个汉武帝,去一趟姐姐家就临幸了个卫子夫呢。”
皇帝咧开嘴,伸手轻按住她的后脖颈:“所以说咱俩半斤八两,早点把婚约立了该多好。前后准备起来也还得一年左右才能成亲呢!”
第266章 人情
皇帝那么一打岔,威远侯府这话题也就中断了。
一直打量着他们那边的罗翌额上汗珠越发密集,一双衣袖往头上抹了又抹,没一会儿便湿透了。韩骏冷眼瞥着他,不说话也无表情。一会儿远处哒哒传来马蹄响,到了跟前,灯火照亮了面目,韩骏那万年冰年脸方有了点波动。
“韩……护卫,我们姑娘呢?”
花想容直接到他跟前站定。
韩骏朝前方一扬下巴,然后牵马道:“走吧,差不多该回城了。”
……
进城门的时候已近子夜,罗家住在外城,分道的时候韩骏不动声色地随他去了,而皇帝他们继续前行。
不用说,这一定是去封罗翌的嘴去了。罗翌也是官家子弟,这么一趟下来,他就是还猜不到皇帝是皇帝,也至少能猜到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皇帝把赵素送到庆云侯府门口,看着她进了门,才换马车坐进去。
静谧京城的夜在这短暂的动静后又恢复了安静。
回府之后,赵素听花想容说完打听来的事情之后才睡下,在床上睁眼了小半宿,脑子里的事情来来回回地转动着,鸡鸣时分才隐约睡着。
忽然又看到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骁勇女将被困在重围里厮杀,那嘶哑的声音震破苍穹,刀枪刺在她身上,疼痛却在自己身上产生,一颗心紧紧揪了起来,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天明后她坐了好一阵,又把心口揉了会儿才起来,收拾收拾去往衙门。
看着早朝的大臣开始退散,她又折去了工部。
何纵进了公事房,还没来得及落座就喊了人来分派差事,外面人来通报说礼部衙门赵素到了,何纵话音戛然中止,然后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说道:“请进。”
赵素惦记着近来身边事,特地先来工部转转。与官员们擦肩而过,然后进了门槛,她咧嘴跟何纵行了个万福:“何大人好久不见,近日安好?”
何纵深吸气,淡声道:“赵大人有何要事?”
赵素走到他书案这边,说道:“我来跟大人打听打听造船的事。如今进行得怎样了?”
何纵捧茶喝着:“皇上让你来问的?”
“不是。我问的。”
“那老夫就有权不答。”
赵素仿佛习惯了他的臭脾气,说道:“我又不打听机密,就想问问工部辖下这些作坊,船坞什么的,除了造船的船工之外,打杂的有多少人?”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有用。”
何纵也知道被她缠上就没好事,还不如痛痛快快打发了她。“像邬家那样的船坞,里里外外少说也得有两三百人打杂。”
打杂的就有两三百,再加上船工那不得上千人?也就难怪当初邬兰凤母女急着求个继承人来保住这家业了。倘若她们倒了,那就有上千人即将失去活计。只要船坞一代接一代有人经营下去,那总归还是有他们的饭碗的。
赵素想了想,再道:“这两三百的杂工,要做重活的多么?”
“既是打杂,自然只管伙食,传送茶饭,清扫等职务。哪有什么重活?”
“这就是了,”赵素没再继续跟他卖关子,“既然不是重活,那也就是说,身体健康的妇人女子也完全能胜任?”
何纵顿了下,满脸警惕:“你什么意思?”
赵素笑得甜甜的:“何大人,你看既然这些活妇人都能干,不如你来向朝廷提个建议,工部辖下有些活计匀出来分给女人家做?”
“这成何体统?!”何纵当下瞪起了眼,“分出的差事给女人做,那这些当差的男人岂非丢了饭碗?他们还有家小要养活,你这不是胡闹吗?!”
“怎么就胡闹了?他们不干,可以让他们的妻子或女儿来干,然后他们可以去学手艺,做那些更有技术性的、仅仅只适合男人来干的活计不更好吗?把人力都分配在合适的位置上,才能给民生发挥更大价值啊!”
“你可真是信口雌黄!”何纵指着她说,“自古以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你这是要反天吗?连老祖宗定的规矩你都不顾了!”
“老祖宗还说一个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记着了吗?您要是记着,怎么还把你犯了错的孙女儿当场踢出家门呢?合着您就光捡着老祖宗那些您听着喜欢的听啊?”
何纵噎住。然后拂袖:“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不跟你多话,还有事,你走吧。”
赵素也不生气:“既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那为什么最近大家都反对我来当皇后,何大人却一声不吭?”
赵素猛地捅出这句话,负手板脸的何纵也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赵素站起来:“何大人严守礼教,坚持女子该三从四德,而外面人把我批得一无是处,按他们的说法,别说当皇后,就是当个大户人家的宗妇都够呛,按理说何大人该起头反对我才是,为何这一次您却没出面?”
这番话明明不怎么委婉,让人意外的是,何纵听完却没有更生气,反而脸色还逐渐平静下来……
当初何婉瑜能洗清冤屈的关键就在于余青萍买通的那个妇人,而那妇人在伍家门外出现得蹊跷,人到底是谁送过去的?何纵琢磨过很久。
而与妇人的出现同样蹊跷的是,赵素在那宅子前的出现同样蹊跷,把事情前后仔细推敲,也就不难推测到这份人情是谁送的了。
赵素一个这么不着调的丫头,竟然会把事情做得这么圆滑,甚至始终都没有在何家面前邀功,提及,这是何纵没有想到的。不得不说,在惦记着她这份人情之余,他无形之中也对这个小丫头有了些他自己都没意想到的改观。
所以对于皇帝要找这么一个皇后,他并没有觉得哪里特别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