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梦
她便先不去接独孤极,而是赶出城,径直往瘴气崖飞去。
路上她感到好像有人在跟着她。
但年关将至,外出打猎的妖魔很多,她并不能确定,便提高警惕,脚步不停。
苍明草结果时,她恰好赶到,气喘吁吁地将果子收起,她转身要赶回内城,一回头却迎上一道妖风。
白婉棠连忙躲闪,定睛一看,来人竟是她坠落阴阳关第一天、向她伸出牛蹄的牛妖。
牛妖怨恨地大喝:“白仙仙,你杀我妻女,我今日就要你偿命!”便朝她攻来。
“我来了阴阳关这么久,从未杀过一只妖。你妻女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从哪儿听说我杀妻女?”
白婉棠想操纵业火袭向牛妖,然而识海中的神莲被一股寒意侵袭凝固,释放不出任何热意来。
她惊愕得连连后退,立刻就想到在老修士那儿喝的水。
那水里肯定掺了伏火珠的灵液!
“是城主说我杀了你妻女,让你来杀我的?”
城主为了杀她竟做到如此地步?
牛妖道:“城主没叫我杀你,是我自己查出来的。”
他憎恨道:“我妻女便是你常买炸鸡的那家饭馆的老板娘!我本和她露水姻缘,没想到她竟怀了我的孩子,还把她生了下来。等我知道的时候,她和我的女儿都已经成了尸体,我再也没机会补偿她。我听她邻居说那天晚上,她最后见的人就是你。”
“城主可怜我丧女,又憎你是玄鸿宗弟子,给了我一滴伏火珠灵液。白仙仙,受死吧!”
他像发疯的牛般朝白婉棠攻来。
他认定她是凶手,白婉棠辩解也无用。
阴阳关的妖魔横死暴毙是常事,不会有人去调查真相。而他们的亲人为死者报仇,也多是图个自己痛快。
只认定自己猜中的凶手,哪怕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无辜,他们也只会“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瘴气崖本就对白婉棠有害,而她的修为又不如这牛妖。她被打得节节败退,好几次险些坠崖。
几番过招,她被逼到崖边,眼看要坠崖,她心一横,决定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提剑迎上攻击,直刺牛妖命门。
这一刻她忍不住想到独孤极。
他还坐在茶楼的窗边等她吧。
若是日落月升,还等不来她,他会不会以为她丢下了他,气冲冲地找她,却发现到处找不到她?
要是能最后和他道个别就好了。
她想着,将无法道别的怒意发泄到牛妖身上:“不讲道理的妖魔,难怪在修真界人人厌恶!”
她也开始讨厌妖魔了!
她做好了死的准备,刺穿牛妖的命门。
但是牛妖的奋力一击,却被一道鹤影挡下。
她眼前一花,好似看到一只纤瘦的鹤从她眼前掠过,从她身侧经过,落入她身后的瘴气崖。
她脸上溅上几许冰凉的液体。
这一刹那,整个世界好像定格了,安静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牛妖在她剑下消散,她才慢慢地回忆起刚刚看到的一幕。
那只鹤的白衣上有艳丽的血花,如瀑墨发在飞掠中若云雾散开。他咳出一大口血,溅到了她脸上。
她呆呆地抬手一抹脸,满手都是血。
那不是鹤。
白婉棠几乎要哭出来,踉踉跄跄地趴到崖边对着下边大喊:“白鹤!”
她的声音若滴水入海,没有半点回音。
*
瘴气崖底,瘴气浓郁得仿佛能滴出水。妖魔平时都不会到这种地方来,修士更是对此地避而远之。
白婉棠在崖底找了两天,看遍了腐血遍地。白骨如山,弄得一身狼狈,最终总算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独孤极。
他满身污秽血腥,下肢扭曲地碎折,不能动弹,冷得眼睫上都结了霜,浑身颤抖。
听到动静,他没有惊慌,转面面向她,问道:“你没事吧?”
他语气很淡然,仿佛他的伤无足轻重,他关心的只有她。
白婉棠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气息发颤地走向他,将他背起来:“对不起……”
独孤极趴在她背上,冷笑道:“还敢乱跑吗?”
若不是驳曲那日离开阴阳关,求他去送。他送完担心她去了茶楼,感应了一下她的方位,他都不知她竟背着他私自跑出了城。
就该让她被人打个半死不活吃个教训,可惜他担心神骨神莲变得易碎。
这是乱跑的事吗?白婉棠憋不住眼泪,“哇”得哭起来。
独孤极被她哭愣住了,有点无措。
不过是嘲讽了她一句,她就哭成这样,未免太矫情。
他心里烦躁,对她如今的德行更加不齿,伸手给她抹眼泪,耐着性子道:“别哭了,我不说你了。”
白婉棠哭得更厉害了。
走出了瘴气崖,她才不哭,抽噎道:“你能不能管管你自己,你都伤成这样了,还管我哭不哭。”
“我没事。”
这点伤他还没放在眼里。
白婉棠托住他的手紧了紧,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你不要管我,顾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独孤极闻言,只觉受到了羞辱,好似被她看不起。手往她脖子伸了下,终究还是忍住掐死她的冲动,不再同她说话。
白婉棠带独孤极去了猫妖的医馆。
已是深夜,大街上冷清下来,月色下红灯笼飘摇。
医馆伙计在抓药,猫妖大夫在内室为独孤极诊治。
白婉棠感觉一切都好似回到了她差点嫁给八个妖魔的那晚。
睡眼惺忪的伙计给内室送完药过来,道:“这次他又是为了救你出的事?”
白婉棠轻声应道:“嗯。”
伙计道:“这次看上去真的要成废人了。按照你们人类的规矩,你得以身相许,照顾他一辈子,以后再也不能抛弃他,找别的小白脸了。”
白婉棠低下头不说话。
一阵凉风吹来,伙计看着门外的黑夜,突然惊喜地精神起来,冲出门外道:“下雪了,是白雪!”
白雪在阴阳关,尤为珍贵。
白婉棠望着冷月下扑簌簌的雪花失神,半晌后认真地道:“我会照顾他一辈子的。”
伙计没听清:“你说什么?”
白婉棠站起来,坚定地道:“以后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不要他,也不会找别人。我会保护他。他如果变成了废人,我就照顾他一辈子。”
伙计笑道:“你对着阴阳关的白雪说这话,可算是发誓了啊。”
“以后如果违背誓言,是要天打雷劈的。”
*
猫妖大夫给独孤极诊治完,由衷地感慨他这千疮百孔的身躯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
这话听得白婉棠心里不是滋味,把独孤极带回山洞,照顾得很是细心。
独孤极爱干净,接受不了一身污秽地上床休息,也不要她帮忙,强撑着自己去冲洗身子。
他一身白衣已破烂不堪,白婉棠便把新衣拿出来给他穿,等他洗完穿好里衣,将他扶上床,给他煎药,喂食喂水。
今天是除夕,天色将黑的时候,便能看到内城上空一片烟花炫丽,光华几乎点亮了黑夜。
白婉棠想了想,还是扶他到洞口,和他互相依偎在同一被子里,隔着飘摇细雪看烟花。
他看不见,白婉棠就说给他听,时不时给他递颗糖,剥个花生。
独孤极对过年没什么兴致,但他记得她之前兴冲冲地想要过年。
她口中描绘的要和他一起过的年,绝非此刻这般冷清寂冷。
她做人的日子没有多少,待回去他就会把她变回物品,想到这段时间她对他也算尽心,于是他道:“你买的烟花呢,拿出来放。”
白婉棠静了会儿,道:“我以为你会没有心思过年。”
“你想过就过。”
白婉棠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笑起来,雀跃地跑去拿她为过年买的东西。
她拿来烟花棒,点燃后分他两根。
独孤极看不见,但他听见踩雪的声音,能感觉得到她在雪地里挥舞烟花棒,很是开心。
她在雪地里跑来跑去,时不时又跑回来抱一下他,给他吃颗糖,给他她温热的体温,然后又跑出去继续踩雪。
内城里的烟火逐渐平息。
但白婉棠这边却热闹起来。
她堆了很多巴掌大的小雪人,有卖东西的摊贩,还有逛街的大人小孩儿,坐在家里看电视的一家人……
这些雪人独孤极看不到,她就一个一个捧来让他摸一摸。
独孤极如今怕冷,她便握着他的手让他感受一下就行。
直到最后两个雪人,她道:“左手的这个是你,右手的是我。”
他认真地摸了一下她右手的雪人,皱眉道:“你长这样?”
圆滚滚的两个球。
白婉棠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道:“雪人都这样,不是我长这样。”
想了想,她将雪人放下,握住他的手摸上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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