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大人
这种隐忧令他惶恐,令他患得患失,时常在梦中惊醒,担心有一天他睁开眼,她就消失不见了。
如今一场雪,让她的身上多了一丝人间烟火气,而他跟她之间的距离也比之前进了一些,这一点令程青枝欣喜万分。
“还吃吗?”她又夹了一块给他。
“不吃了,刚吃过午饭,我现在还饱着呢,你留着当零食吃吧。”他笑着说,他光是看着程松儿吃自己做出来的食物露出开心的表情,他就满足了。
他将那一盘糍粑端进了堂屋。
北方的堂屋挺大的,平时被子叠起来,有客人的时候就在堂屋里招待对方,客人和主人家都坐在炕上,并在炕上摆一个小矮桌,零嘴小吃就放在小矮桌上,一边聊天一边吃东西。
下午没什么事,程松儿就坐在小矮桌旁边吃糍粑。
程青枝就把昨天买来的布料拿出来开始做衣服。
他昨晚已经量好了程松儿的尺寸,又熬夜将布料剪裁好,如今只需要在布料里装填棉花缝制上即可。
但这些在程松儿眼里就是一堆看不清形状大小的布料,还以为他是在给自己做衣裳。
“这件荼白色的衣料还挺好看的。”她说道。
正低头穿针引线的程青枝听闻微微一笑,他就知道,松儿会喜欢这个颜色。
“松儿,你喜欢什么花?”他忽然抬头问。
程松儿放下筷子,想了想:“我没有特别喜欢的花,也没有特别不喜欢的花......你呢?”
程青枝笑了笑,说道:“我也是...”
他原本是想试探着一点点了解她的喜好,然后将这些喜好妆点进他的灵魂里,结果,算了...
松儿喜欢什么,他就喜欢什么。
随后他继续低头缝制衣裳,青丝像瀑布一样从他的肩头滑落,窗外的阳光透了进来,光芒照在他柔和的侧脸,低垂的眉眼娴静温和。
程松儿看的呆了一会儿。
不得不承认,即使和程青枝相处了这么久,还是会被他惊艳到。
他如果在现代,轻轻松松顶流巨星吧?
不想成为只会偷偷摸摸的痴汉,程松儿放下筷子,准备出门。
她刚一动,程青枝立马像应激反应一样弹了起来,后背绷得笔直:“你要去哪儿?”
“我去砍点柏树叶回来,过几天熏腊肉香肠要用。”
“那我跟你去。”程青枝放下手里的衣服。
“不用。”程松儿摁住他的手,掌心的暖意一点点渗入他的肌肤,弄得他耳根红红的。
“只是去砍几根树枝而已,你在屋里做衣服,我很快就回来。”她说道。
“......好吧。”即使急切的想要跟着程松儿一切,但他的骨子里还是卑微的。
强硬的男子会让女人讨厌,过分黏人的男子会让女人厌恶。
他就像在钢丝上行走的人,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左边是万丈深渊,右边是粉身碎骨,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绝对,绝对不能让松儿对他有一丝的厌恶。这是程青枝心中唯一的想法。
所以即使内心极度的渴望时刻跟随在她身边,程青枝也不敢违逆她。
“......那你早点回来。”程青枝的声音有些哑,像离开水的鱼,离开树的藤蔓,快要枯死渴死。
“放心吧。”她笑着从墙上取下刀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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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下了一场大雪的关系,柏树上都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稍微瞧一瞧树干大雪就扑簌簌的往下面落,白雪落满了她的头。
她甩了甩头,结果却把头上的簪子甩掉了。
簪子掉进了深雪里,就跟掉进了海里似的,怎么找也找不到。
程松儿暗骂了一声倒霉,只好披着头发,拖着柏树叶往家里走。
因为柏树生长在山后头,她拖着柏树叶回家时,是从院子后面绕回来的。
当她从院子旁边经过时,看见程青枝正坐在屋子外头,屋檐帮他挡住了大部分雪,但还是有一些细雪飘落在他身上,他的衣服上、腿上、手上、头上、细雪沾衣即融化,肩头已经被薄雪打湿了。
看得出来他这样呆呆的坐了很久。
这并不是程青枝第一次这样坐在屋前发呆了,程松儿记得她第一次进山打猎,猎到一只小兔子回来时,他也是这样呆呆的坐在屋前。
但那时他老远就看到她回来,所以收起了表情,立马上前迎接她。
她来不及看清他的表情,只是以为他有心事。
今天她终于看清了。
他注视着远方,目光却漫无目的,没有任何聚焦也没有任何神采,落寞又黯淡的好像游离在世界之外,又像是在隐隐的期待着什么的出现,周围的任何事物都被他自动屏蔽,没有办法进入他的视线,就连寒冬大雪也无法侵扰他。
冬天黑的早,天越来越暗,程青枝脸上低落的神情就越明显,甚至眉头也拧了起来,手指更是焦躁烦闷的互相扣在一起。
天越黑,时间越晚,他烦躁的情绪就变得越发强烈明显,他甚至站了起来,不安焦虑的来回踱步,视线焦躁着不断看向远处。
下午时分他脸上岁月静好的娴静已经不见了,现在的他,就像一壶即将烧开的水,一旦超过临界值,一旦沸腾起来,水壶就会发出刺耳的尖叫。
程松儿感到有些不安,观察了这么久,她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生病了,不是身体方面,而是精神、
因为程青枝此刻的神态呈现出来的是一种病态,考虑到他原先受到的虐待,留下心理创伤也不是没可能。
“哥,我回来了。”她从屋后面站了出来。
听到她的声音,程青枝的眼神几乎在一瞬间亮了起来,焦虑和烦躁仿佛在一瞬间被褪去。
他向她跑来,就像许久没有见到主人的小狗,激动的从笼子里冲出来,扑在她的身上,用身体蹭着她的手,贪婪的呼吸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疯狂摇晃着尾巴,无比渴求着她的抚摸。
第22章 .偷吃的小可怜偷吃的小可怜
“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你的发簪呢?怎么不见了?”他来到她身边,上来就是一连串的问题。
“柏树枝上都是雪,我耽搁了点时间,至于发簪......我也不知道丢到哪去了,反正没找到。”她回答。
此时的程青枝看起来已经与平时的状态没有任何区别,很健康、很积极向上,仿佛她刚才看见的都是假象一样。
可他越是这样,程松儿的心里的忧虑也就越重。
可惜古代社会没有心理医生这个职业,她也对医学一窍不懂,不知道他生了什么病,不知道他的病情究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帮助到他。
她还不敢点破,直接去问他,生怕如果平静的假象被戳破反而会近一步刺激他的病情。
“丢了也没关系,我给你重新做一个......你回来就好。”程青枝轻轻的将她发上和肩头上堆积的雪抚掉,声线比雪落下的声音还要轻:“......松儿,我等了你好久、好久、感觉就像一辈子那么长,我都以为你不回来了。”
她温柔的笑着回应:“才一个下午呢,怎么会是一辈子。走吧,我们回去。”
她将柏树叶拖进了柴房放着,打算等雪停下来的那一天开始熏腊肉香肠。
程青枝的情绪恢复后开始准备做饭,但程松儿下午才吃了一盘红糖糍粑,糯米做的东西很抗饿,她现在也没什么胃口。
于是她跟程青枝说不用做她那一份了,他自己吃就好。
程青枝答应了,一个人去了厨房。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端着一碗面汤回来了,面汤里一点油腥也没有,就几片薄薄的面片漂浮着,光是看着就觉得清淡没有胃口。
“哥,你怎么就吃这个?”她皱了皱眉。
以前她们两个人一起吃饭,程青枝恨不得每天都整出一个新花样,明明北方的冬天菜品种类都少得可怜,但他硬是每天炒出来的都不一样。
可想而知他究竟花了多少心思,像今天这样简单随便还是第一次。
“一个人吃饭没胃口,凑合一下就可以了。”丹凤眼里的光黯淡的像被乌云遮住。
程松儿沉默了一会儿,问:“还有吗?”
“什么?”程青枝抬起头问她。
程松儿腼腆一笑:“面汤还有剩下的吗?我突然有点饿了。”
乌云遮蔽的眼眸里恍惚间亮起了微弱的莹草之光,却在为程青枝黯淡的眼底增添了一抹亮意:“有,还有,我去给你盛来。”他连忙往屋外走。
走到门边,他忽然回头,丹凤眼亮晶晶的一片:“松儿,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一起给你做了。”他扶着门框问她。
“嗯...再随便炒个白菜吧。”她说。
“好。”程青枝眼里枯萎的光彩像突然活了过来一样。
看着厨房的灯再次亮起,程松儿脸上的笑意收敛。
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她是故意试探的,而试探出来的结果让她觉得有些揪心。
果然是原主家庭长期虐待程青枝造成的后果。
原主长年累月的pua,加上父亲跟奸妇偷跑的□□丑闻,整个村子轻蔑歧视一起将程青枝的人格打压到了极点。
他就像掉入泥泞沼泽里的人,等待他的结果只有不断的下坠。
即使她后来穿越到这具身体,对原主的错误行为做了纠正。
但在长期的打压之下,程青枝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对自己好,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对‘程松儿’这具身体的长期侍奉。
所以当她说没胃口不想吃饭时,程青枝对自己的态度是敷衍了事的。
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是不爱自己的,自己的身体是可以随便应付的。
而当‘程松儿’这具身体提出她也想吃饭,程青枝这具身体就像已经被调-教好了的机器,本能的做出反应,包括把最好的饭菜都给她。
“唉——”程松儿仰面叹息。
她想拉程青枝一把,将他拖出泥潭。但是面对程青枝这样棘手的情况,她真的手足无措。
就在她惋惜的时候,厨房里的程青枝已经开始重新生火做饭了。
他沉浸在松儿愿意吃他做的饭的喜悦中。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比让虔诚的信徒侍奉他所崇拜仰望的神明更令人兴奋到灵魂颤栗的事情呢?
松儿已经不止一次夸赞他做饭好吃了,这种被心爱之人夸赞的喜悦令程青枝如在云端。他甚至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除了这双手,也只有厨艺会让松儿露出这样满意的表情。
为了不让松儿吃腻,他每天都会研究不同的新菜式。
当他看着松儿吃下他做的饭菜露出满足的表情时,程青枝心中的幸福程度暴涨到了一种无法匹敌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