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姜花
这一次,老人的面孔中倒是带上了些许雀跃色彩。
看这幅模样,就知道是为了好事而来。
“王上。”
他停在长案前五六步的位置恭敬行礼。
“有事说吧。”嬴政转头。
饭桌上的讨论,到底只局限于饭桌。嬴政虽然愿意讨论,但也没有特别的执念。
老宦官上前,凑到嬴政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
而后少年国君身形一停,脸上的肃穆虽未变化,凤眼中却是有明亮的色彩迸射开来。
少年人的眼睛一亮,便是神采飞扬。
他挺直脊梁,玄黑深衣也压不住那般满意的气场。
“好啊。”
嬴政满意地对赵维桢开口:“寡人心心念念之人,总算是可以来秦了。”
赵维桢:“可是楚国公主?”
嬴政:“……”
知道赵维桢是故意的,嬴政也不生气,只是郑重地出言回应:“韩国要将公子非送来咸阳和谈,来割地赔罪。”
第106章 一零五
105
公元前243年末,蒙骜老将军退五国联军之后,直接发兵攻魏,夺魏国二十城池。
同时,王翦领兵攻韩,打了韩国一个猝不及防,不仅被迫献地求和,韩王更是派出公子非来与秦国商讨割地一事。
名曰出使,实则是恐秦王政就韩非说服春申君,领五国攻秦一事迁怒韩国,推出来命其背锅。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赵维桢从章台宫离开时,已经是下午。
她回到府中,问候了一下父亲赵梁,就回到正屋。
进门便看到吕不韦危坐于长案之后,一边忙着手头上的政务,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督促双胞胎姐妹做功课。
屋内只有父女三人,因而吕不韦也很是随意。虽为跪坐,但他却是用手肘靠着桌面、掌心支撑头颅,歪着脑袋看书。
一袭浅色衣衫,配他清隽容貌,再加上这放松的动作,以及身边俩姑娘,综合起来,倒也是一副相当养眼的画面。
先秦奶爸莫过于此了。
赵维桢在心底感叹:别的不说,吕不韦疼闺女是发自真心。
她站在门边,没有贸然进去,只是静静看着室内悠闲的场景。
只见德音摇头晃脑半天,收拾好自己的书本,规规矩矩地抬头看向吕不韦:“阿父,我背好了。”
吕不韦头也不抬:“嗯,背好了就休息去吧。”
听到他这么说,文茵也迅速放下书:“阿父,我也背好啦!”
吕不韦:“那你过来,同我背一背。”
文茵:“……”
小姑娘一张精致小脸迅速垮了下来。
如今德音、文茵已有五岁大了,前几日咸阳学堂招考,德音理所当然地考进前五十名,而文茵这小崽子,明明有赵维桢亲自教导,还是考到了五十六名,落榜了。
父亲要亲自检查,文茵委委屈屈起身,跑到吕不韦身边。
“阿父。”
与父亲撒娇,小姑娘也不客气,直接圈住吕不韦的脖颈:“天都要黑了,再晚就看不清书啦。阿母说过,我与阿姐要保护好眼睛,不可以晚上读书。而且文茵学了一天,累死了,想休息。”
吕不韦翻了一页书,温柔出言:“无妨。文茵可不用眼睛,阿父都记住了,我念一句,你背一句,背到和阿父一样熟记为止。”
文茵:“…………”
那还不如她自己背呢!
直到文茵稚嫩的面孔中挤满了绝望,吕不韦才慢条斯理地放下书,抬起头。
如出一辙的眼眸相对,吕不韦耐心道:“你阿父是先王的先生,阿母是王上的先生,连秦王都教得,自家女儿却教不得,这说出去,不丢文茵的脸面么?再者,阿姐考上了咸阳学堂,你没有,难道文茵不想与阿姐一起读书?”
“想啊。”
文茵理所当然地耍赖:“那阿父你同阿母去说一说,不比我来年考试更容易吗?”
赵维桢闻言,拎着衣袂跨过门槛,笑吟吟道:“同我说什么?”
文茵浑身一僵。
小姑娘犹如见了猫的老鼠般,怯生生地抱着父亲的脖颈,一寸一寸扭过头。
对上赵维桢的笑容,文茵张了张嘴,愣是没敢出声。
赵维桢:呵,现在知道害怕了?
还说什么要吕不韦同她说说,这就是想要破格入学的意思。人不大点,特权用起来倒是理所当然。
这就是欠收拾。
当然,她见自己害怕,证明文茵知道这不是正道。
自己家的两个小崽子吧,完全是两个极端。德音性格端庄文静,还思绪敏感,极其擅长察言观色;而文茵则是活脱脱的小疯子,五岁的姑娘皮的要死,成天招猫逗狗,身手灵活但就是坐不住。
说真的,文茵招考没过,赵维桢觉得挺丢人的。
但卷子她看了,并不是粗心大意,错的题目她是背过的。事后赵维桢问起来,文茵诚实说是怕自己考不过,有些紧张。
不是客观错误,赵维桢也没有过分指责。
但这不意味着文茵必须掉队。
今年考不上,明年必须考上。
“说什么呀?”赵维桢笑道:“阿母就在这儿,文茵直接同阿母说不行么?”
文茵飞快低头:“我、我背,我去找大父去背!”
说完她抱起书本,还不忘记拖起端坐的德音,灰溜溜地跑开。
赵维桢倒是没拦着:还是背书比较重要。
待到双胞胎手拉手跑开,室内只剩下她与吕不韦二人了。赵维桢坐到了长案对面:“你用饭了么?”
“未曾。”
吕不韦诚实回答:“这不等维桢一起。”
赵维桢点头:“刚好,我从宫里拿回来了白灼何罗鱼,送去厨房热一热,晚上一起吃。”
吕不韦:“……”
章台宫里的吃食,那肯定只提供给国君一人。
你去陪国君吃饭,还把国君的饭食带了回来……天底下也就只有赵维桢能做出这般的事情了!
赵维桢瞥了吕不韦一眼,他不说,她也明白了他的心思。
“国君不喜欢吃。”赵维桢解释:“这么珍贵的物事,是你的人带回来的,你尝尝又怎么了?”
吕不韦啼笑皆非:“谢夫人挂念。”
赵维桢:“少调侃我。”
吕不韦:“那看来维桢确实喜欢这河海里的吃食。”
哪壶不开提哪壶!
回想起商队从齐国到秦国来的花费,赵维桢就觉得肉疼。她没好气道:“不要再来第二回 了!”
吕不韦正色道:“既然维桢喜欢,铺张浪费又如何?讨维桢高兴,就算不韦散尽家财,都是应当的。”
是吗,那让你把相国的位置让给我,你愿意么?赵维桢在心中腹诽。
当然,这般彼此心知肚明的问题没有必要说出口。赵维桢只是轻笑几声,没把吕不韦的场面话放在心里。
她的视线一低,看向长案。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随意地放在一沓翻开的纸上,寥寥几行字,就让赵维桢明白他今日在做什么。
“姚贾?”赵维桢问。
“嗯。”
吕不韦点头:“既然人都去了齐国,也别闲着。我请他到稷下学宫去推广秦篆。”
倒是个好主意。
在秦篆和纸书推广方面,吕不韦比赵维桢更有经验。由吕家的商队带头,秦国其他大大小小的商队也开始对外使用小篆与新度量衡,并贩卖《三字经》、《千字文》,以及其他在秦游士书写的文章合集。
这样的“文化输出”,是与赵维桢的咸阳学堂紧密结合在一起的。
学堂的院子不大,外面的广场却很宽阔。吕不韦命人在广场中央支了个摊子,号称可免费领纸,并且谁写下的文章言之有物,可得百金。
一来二去,倒是也收上来不少有意义的文章,他派人统统以秦篆撰写成书。真正有用的,送往章台宫,看似有用却没那么有用的,就再卖出去。
可谓是羊毛产在羊身上,他横竖没亏的。
“可命姚贾给稷下学宫的先生学子们送书送纸,”赵维桢想了想,“应该还有几位先生我见过的,我同他们写几封信。”
“劳烦维桢。”
吕不韦说完之后,语气一转:“未曾料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维桢在齐国还有友人。”
赵维桢:“……”
这莫名其妙的酸味又从哪儿来的?
她上下打量吕不韦,后者则眨了眨明亮的眼眸,白净的面皮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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