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姜花
赵维桢也不能确定。
但她知道,眼下楚国觊觎太子之位的人数众多。楚王这么多儿子,又有这么多臣子,多少人正盘算着拉太子、春申君等人下马。
根据历史记载,楚王完死后,楚国就王位可是好一番内斗。
如果再加入一个公子启呢?
四舍五入就是这局游戏已经进入了跑毒圈的最后环节,躲没处躲、藏没处藏,必须要硬碰硬了。
这个时候赵维桢送一名高玩入局。
你们自己搅和去吧!
最差不过是公子启靠着自己的能力与手段成为楚王,然而即使如此,届时他的背后还会有一位秦国的王后。
“没错。”
赵维桢坦率地说:“孟隗就实话说了,公子。我不想未来朝堂上留一劲敌,谁叫公子你身份关键,本事也不差呢?”
公子启摇了摇头:“我客居秦国,哪里关键了?”
赵维桢:“你在秦国,虽无质子之名,但却有质子之实。华阳夫人为你说媒,是想提拔你入秦廷为臣。可一名臣子,梦做大一点,到头也不过是名相国。”
公子启一笑。
他总算肯再次抬眼,与赵维桢眼神接触了。
许是见她坦荡荡,公子启不再犹疑,稍稍放开了一些。
“夫人。”公子启半开玩笑道:“不是所有人都如夫人一样,对封侯拜相毫无兴趣。”
“我就当这是恭维了。”
赵维桢莞尔,可笑意初现,便尽数收了回去。
“公子,你我投缘,孟隗便直说了。”赵维桢继续道:“这相国的位置,想要的人数不胜数。即使你有华阳夫人步步提拔,可秦国公室、秦国的其他贵族,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往上走。”
“孟隗夫人也容不得我坐上相国的位置。”公子启直言。
赵维桢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为臣如履薄冰,今日得势,说不得明日就会招惹来杀身之祸。”
公子启反驳:“我回楚国一样。卷入嗣子之争,一个不慎,死无全尸。”
赵维桢:“同样危险,博一个相国的位置,和博一个国君的位置,公子觉得哪个收益更大?”
公子启:“……”
不说话,就证明公子启心中有答案。
言至此处,赵维桢几乎已经确定公子启心有动摇了。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未来威胁到秦国。正因如此,赵维桢才敢拿出这么大的好处与之摊牌。
看啊,我的计划就是这样。
你不上当,那你愿意与之合作吗?
“昔年先昭王,亦不过是名燕国质子。”赵维桢趁热打铁:“不受惠文王重视,在秦廷几乎是个透明人。正是有赵国的武灵王支持,他才得以坐到国君的王座上。这一坐,就是五十多年。”
赵维桢说完,垂下眼眸。
洋洋洒洒这么多,她嘴都干了。
拿起果酒润润喉,赵维桢才接着说道:“假设你回到楚国,背后有秦国支持,保不齐就是第二个昭王。”
“第一个。”
话及此处,小嬴政再次插嘴:“是楚国的第一个昭王。”
公子启闻言,难以置信地看向嬴政。
别说是对方,连赵维桢都因嬴政的话顿了一顿。
这僚机请的也太值了吧!天底下什么样的利益诱惑,能比他这么一句话更有分量?
回头给小嬴政加一个月的鸡腿!
“而眼下关于春申君的谣言,就是个很好的开头。”
赵维桢接嘴:“公子,可能谣言纯属谣传,但你一定是楚王的亲儿子。”
话至最后,赵维桢在“一定”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试问,一个可能是亲儿子,一个一定是亲儿子,哪个更占据优势?
公子启苦笑几声:“承蒙孟隗夫人高看,可在楚国,我的同胞兄弟恐怕亦有想法。”
“同样都有想法。”
赵维桢问道:“为何不能是公子你?”
公子启:“……”
他没说话,但这已经是公子启第三次陷入沉默。
这样就够了。
如不心动,对方大抵是会出言激烈反驳,坚决否认。可公子启并不否认,也是另外一种坦诚:他确实心动。
心动就好,也不急于这一时两时。
赵维桢见好就收。
“话我就说到这里,恳请公子仔细思量。”她结束话题:“也许公子觉得,自己身在他国,是枚弃子。可是也请公子想想,几年前的子楚公子,留在邯郸,与之境遇又如何?”
公子启一声叹息:“容我考虑,夫人。”
赵维桢莞尔:“好。”
她再次拿起筷子,为小嬴政夹了一筷子肉。
“幸亏今日做的是锅子。”赵维桢玩笑道:“不然孟隗啰啰嗦嗦一大通,饭食都凉透了!”
之后赵维桢不再提政事,话题只围绕着日常生活展开。
一顿午餐,也算是宾主尽欢。
待到送走公子启,赵维桢长舒口气。
平日在学堂里,赵维桢总是会给几个孩子留有午睡的时间。养成习惯后,小嬴政吃过午饭,早就犯困了,硬是撑到公子启离开,才偷偷打了个呵欠。
结果呵欠打了一半,赵维桢就扑了上来。
说好了不捏脸,她还是没忍住,又是拍拍小嬴政肩膀,又是摸了摸他的头,要不是九岁大的男孩抱不动了,赵维桢恨不得再把他抱起来转一圈。
嬴政被揉了个始料未及:“……夫人!”
赵维桢:“别动,让我再揉揉。”
可恶,他配合得也太好了吧!
说动公子启的成就感也就那样,因为赵维桢知道他不可能不心动。但一顿饭的功夫,小嬴政展现出来的审时度势、分析利弊的能力,却是给了赵维桢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才九岁啊。
而加入大人谈论国事的话题,不仅不露怯,反而是出言一针见血。
这可是她的学生!她带的崽!赵维桢别提心中有多骄傲了。
“政公子可真是帮了大忙。”赵维桢喜不自胜:“今后再碰到类似的事情,我一定得带着你!”
嬴政很是无奈地任由赵维桢揉搓,总是冷淡的面容却是缓和半分。
“好。”小嬴政说:“一言为定。”
吕不韦来到食肆时,看到的就是赵维桢对着小嬴政又揉又搓的场面。
…………
……
他当即忍俊不禁:“看来毋须不韦发问了。”
赵维桢这才恋恋不舍地收手起身。
嬴政客客气气行礼:“不韦先生。”
自打他把吕不韦划入“自己人”的范畴后,尽管言行并无变化,可态度上却是自然了很多。
吕不韦当然也看出来了。
不论是之前的警惕,还是现在的信任,吕不韦悉数照单全收。
“政公子。”他行礼之后,又仿佛真正的长辈般,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帮了夫人不少忙?”
嬴政点头,而后又好奇道:“不韦先生不意外么?”
“意外什么?”
“夫人能够说服公子启。”
“不意外。”吕不韦不假思索:“如果公子启毫无野心和能力,华阳夫人也不会如此提拔他。”
“野心……”
听到这个词,嬴政微微低头。
他似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确认:“有野心的人,会为巨大的利益引诱,哪怕利益相伴的是巨大的风险。”
吕不韦闻言一顿。
显然他没想到嬴政能从自己的一句话中,总结出这样的观点。
但吕不韦的反应也很快。
他迅速抬头看了一眼赵维桢,多少明白了平日她与嬴政相处时的习惯。
既然嬴政自己想到了这一层面,吕不韦顺势而言:“没错。政公子,你要记住,倘若运用得当,这会是一把很好的武器。”
嬴政抬眼,乌黑的眼睛里倒映着吕不韦的影子:“不韦先生就是如此选中了阿父。”
吕不韦依然是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也是如此,子楚公子选择了我。”
赵维桢:“你来做什么?”
吕不韦:“接你回家。”
回去的路上,他倒是没有再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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