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姜花
二人坐在马车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直至快到吕府,吕不韦才是一声感叹:“维桢真是大胆。”
“怎么?”赵维桢挑眉。
即使成为了太子太傅,吕不韦自己用的还是单乘马车,数年不曾换过。车舆之内空间狭小,赵维桢坐在他对面,膝盖几乎能与之相抵。
可吕不韦却不觉得有什么。
他甚至是很享受能与赵维桢近距离接触,触及到她的视线,吕不韦侧了侧头,笑着说:“公子启若是庸才,放回去则罢,可他不是。”
赵维桢:“怕放虎归山?”
“放虎归山?倒是个好比喻。”
如今吕不韦对赵维桢的新奇用词早就见怪不怪:“维桢心里清楚,公子启很有可能成为楚王,到时候对秦国亦是威胁。”
赵维桢微微扯起嘴角:“谁说放虎一定为患?”
他若是败了,最好;若是不败,最坏则是成为楚王。
然而秦国不怕强敌,公子启若回国,他在楚国与兄弟争破头的时候,未来的秦廷少一麻烦,小嬴政成为秦王后,则会大大减少肃清朝政的阻碍。
楚国能发展,秦国不能以此继续发展么?
而且,这种简单道理,吕不韦肯定算得比她还清楚。
“你来做什么。”赵维桢问道:“好生生的做你的太傅,到食肆来有什么用?”
“咳咳。”
赵维桢直击要害,吕不韦当即以袖掩面,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去驿站接了些东西。”
“接东西?”
什么东西值得他亲自去接?!
吕不韦一眼看出了赵维桢的惊讶:“送给维桢的礼物,我已命人先行一步,送回到维桢的房里了。”
送她的东西?
亲自去接,还遮遮掩掩的。赵维桢被吕不韦搞得满头问号。
待到回府,她直奔自己的屋子,不用女侍出声提醒,赵维桢就看到放在长案上一个有竹简长宽的方形木盒。
赵维桢困惑地打开盒子,一掀开盒盖,璀璨金光险些闪瞎她的狗眼。
一整盒子的黄金首饰,琳琅满目,排列其中。
在先秦,这般黄金用料,用豪奢形容都是轻的,更遑论诸多首饰当中,还有宝石玛瑙作为点缀。
就算是赵维桢再不喜欢珠宝,她也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吕不韦这是干什么,抢劫珠宝店了?
而且仔细观察,一整盒子的首饰,从发簪到耳饰,再到项链镯子一应俱全,竟然是配套的。
其中不少赵维桢甚至都不知道应该戴在哪里,特别是……
她从盒子里拿出一对儿金环。
和其他点缀着珠宝的首饰相比,这对金环着实朴素了点。但饶是如此,金环被打磨得清晰光滑的表面上,仍然是用极其细致的手法勾勒着纹饰,仿佛是异族的图腾。
只是这金环作为镯子有点宽。
那——
“金环打磨的光滑,套在了……脚踝上。”
之前吕不韦的话不自觉地浮上心头。
赵维桢:“……”
她面无表情地把金环放回盒子里。
…………
……
几个月后。
在华阳夫人的主持下,公子启迎娶了一位秦国宗室的姑娘。
而持续一年的国丧,终于结束了。太子安国君正式成为秦王,以国君的姿态坐到了秦廷的正中央。
阳泉君这几日过的是既期待,又煎熬。
他该走动的走动了,该说服的也说服了,可秦王柱迟迟不肯宣布相国的人选,吊得阳泉君那叫一个不上不下,心里难受的很。
这天晚上,他打定主意,若是再无动向,他就只能覥脸去找亲姐,哪怕是招人厌的得问问情况。
就这么办。
阳泉君刚刚做出决心,只听屋外一阵兵荒马乱。
“不好了,君上,不好了!”
府上管家一路飞奔,弃礼节于不顾,直接进门。
阳泉君当即起身:“出什么事了?”
管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秦王、秦王没了!”
第65章 六十五
065
公元前250年,在嬴政刚刚过了九岁生日没多久,结束服丧的秦王柱,仅在位三天,于夜中死亡,号孝文王。
嬴子楚继承王位,立嫡子公子政为太子。
同年,酝酿许久的东周文公,为报昔日秦国讨伐周王畿、灭东西周君,联合六国准备借机攻打秦国。
孝文王一死,刚刚稳定下来的秦国,再次进入危难时刻。
自此昔日在邯郸为质,备受冷落的嬴异人,终究如吕不韦筹谋计划那般,顺利登上了秦王的宝座。
秦廷之上。
赵维桢为论议夫人,是先昭王钦点的“倾听人”,得以佩戴诫剑,站在高高的王座之下,不属于任何一派臣工。
她抬起头,目睹着嬴子楚换上一身玄色朝服,缓缓落座。
在他的身后,刚刚丧夫的华阳夫人同样以嬴子楚嫡母、秦国太后的身份出现于朝堂之中。
这大概还是秦廷第一次同时出现两位女性在朝的场面。
尽管没出孝期、不戴旒冠,可坐于上方的嬴子楚,不知是因为那个位置,还是因为登上王位后不必再避讳锋芒,仍然是彰显出了几分平日不曾拥有的威严和肃穆。
“国君新丧,正是危机之时。”
秦王子楚也不与群臣客气,直奔正题:“东周公牵头,领六国之兵,欲趁秦国国丧发难。而当今寡人刚刚即位,为备战事,诸多事项无暇分身。由此寡人愿封不韦先生为秦国相国,为寡人排忧解难,诸位以为如何?”
赵维桢的视线不免瞥向吕不韦。
他身为太子太傅,到底是站在了群臣的前方。此时的吕不韦却是微微低着视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吕不韦没反应,但其他人反应很大。
尤其是阳泉君。
在场谁不知道,阳泉君为相国之位奔走了大半年,眼瞧着胜利在望,结果秦王柱就像是那夜间开放的昙花,一眨眼就没了!
至于秦王子楚的选择,群臣毫不意外。
不选支持他、指导他,于秦王有大恩的吕不韦,难道要选阳泉君?
秦王子楚就是仰仗着华阳太后才成为了太子,如果相国之位交给阳泉君,那岂不是完全受制于楚人!
就此,虽有人面色难看,有人窃窃私语,但一时间,倒是没人站出来反对。
秦王子楚见状,看向吕不韦。
“先生还不出来受封?”他道。
待到此时,吕不韦才走出来,深深朝着秦王子楚一拜。
“谢王上。”
一拜之后,宦官就将相印送到了面前。
有那么一刻,赵维桢确实在吕不韦那张清隽出尘的面孔中,寻觅到了几分明晰的喜色。
但那迅速一闪而过。
吕不韦接过相印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秦王子楚又道:“既是不韦先生为一国之相,恐不再有时间去指点太子功课。论议夫人孟隗护太子回国有功。她在齐、在秦有办学经验,寡人愿任命孟隗夫人为太子太傅,领教导太子之之责。”
话音落地,连赵维桢都是微微惊讶了一下。
这么快?!
她抬头看向王座上的秦王子楚。
任命吕不韦就够有争议的了,赵维桢本以为任命太傅会往后稍稍。没想到秦王竟然放在一起提了出来。
赵维桢还没说话,秦王身后的太后缓慢地清了清嗓子。
“孟隗夫人本就一直在照顾指点太子政,如此任命,倒也无可厚非。”华阳太后冷淡地说:“然而自古以来,这周王朝就没有出现过夫妇同朝为臣的先例。王上如此抉择,还请三思。”
来了来了,又是“没先例”。
若非在朝堂之上,赵维桢真的很想送华阳太后一个白眼。
自打之前撅过华阳太后一次之后,赵维桢和她的关系就急转直下。如今太后亲自出言反对,可见是对赵维桢多么耿耿于怀。
话说得亮堂,但多少有点私人恩怨在里面。
这样……
赵维桢倒是明白秦王子楚的套路了。
若是先任命吕不韦,再拖上一段时间任命赵维桢,那肯定是要任命一次讨论一次,或者再多来上几次朝堂吵架,各方势力拉扯个半天,也不一定能正式定下职责。
但现在秦王一气儿提了,讨论得好,两个人都能如愿以偿,讨论得不好,群臣碍于吕不韦和赵维桢的面子,也得退让一番,留下一个位置给夫妇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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