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六月
培育野生变异兰花?
即将发表高水平论文?
厉浩感觉脑子里有什么炸开,完全无法思考。他作为科研团队的带头人,竟然连底下成员的研究成果即将发表都不知道,简直可笑。
何况,野生变异兰花不是一直是林满慧在负责培育吗?什么时候成了任斯年的成果?
科学研究的道路上,绝对不允许出现弄虚作假的情况!
想到这里,厉浩脸色变得铁青,松开抓住同事的手,大踏步向广播室走去,一边走一边咬牙道:“荒谬!可笑!”
几分钟之后,广播里传来一阵杂音。
“吱——”一阵刺耳的声响从喇叭里传出,整个农科所的人都恨不得捂住耳朵。
过一会儿,广播里传来厉浩严肃的声音:“大家好,我是厉浩。”
咦?厉教授向来低调,不愿意在公开场合发言,今天怎么主动跑到广播室里发表言论了?
正是八点上班的时间,所有人不是在上班的路上,就是换好衣服坐进办公室、走进实验室,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农科所的喇叭声音很有穿透力,实验大楼的走廊上站满了人,都仰着头望向那个高高悬挂的大喇叭。
“关于刚才广播站播报的喜讯,我有几点声明。”厉浩的声音从广播里放出,显得非常厚重,听在耳朵里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陈淑仪站在一楼走廊,皱眉凝神细听,旁边的人问:“你家老厉怎么了?”陈淑仪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问。
“第一,任斯年同志即将发表论文一事,我并不知情。我不对其真实性做任何保证。”
一片哗然。
这是老师与学生之间的斗争吗?按照农科所的要求,科研团队发表任何成果都必须由团队负责人当通讯作者,对其实验过程的真实性、科学性负责。任斯年这篇论文竟然没有告诉厉浩?那就难怪厉浩要生气。
“第二,我们团队目前所进行的野生变异兰花培育工作还在进行中,所有实验数据均由今年萌芽计划的三位同学记录,主导者为林满慧,未经她的允许旁人无权公布任何数据。”
农科所最近难得有八卦,厉浩这一番发言顿时在所里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跑去通知正在实验室整理资料的任斯年。
任斯年一听,整张脸都变绿了,冲到走廊听了个尾巴,顿时气不打一处出,狠狠将手中试管向地面一砸。
“哐呲——”玻璃碎裂的声音传来,宛如任斯年那愤怒的心。
旁边有人在劝他。
“小任啊,厉浩那到底是你的老师,你怎么能擅自发表成果?”
“对啊,厉教授是个好人,又不是那种压榨学生抢成果的人,你这么做肯定伤了他的心。”
“师生哪有隔夜仇,你和老师好好说说,解释清楚嘛,毕竟论文还没有发表不是吗?”
听到这样的话,任斯年的面孔有些扭曲。
人人都说厉教授是好人,可为什么他对自己不冷不热,对林满慧那三个初中生却像亲生孩子一样?
如果不是厉教授团队参与,林满慧光是从山上挖一兜兰花凭什么能够去参加全国的比赛?可是厉教授偏偏就非要把林满慧的名字广而告之,任何数据发表必须获得她的同意。
难道野生兰花是林满慧的专利?别人就不能培养?
林满慧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凭什么我养盆兰花还得要她同意,论文发表需要她同意?所有的数据,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
想到这里,任斯年挺直了腰,脱下身上的白色大褂,快步向广播室走去。
他捏着拳头走进一楼广播室,恶狠狠的盯着端坐不动的厉浩,口气很冲地质问:“为什么?”
广播室的小辛是个年轻姑娘,吓得面色苍白,哆嗦着说道:“你们,你们不要吵……”
厉浩脾气上来也是不由人,不然也不会一冲动就到广播室发布声明。他看着眼前这个怒气冲冲的年轻人,冷笑道:“为什么?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呢?”
小小的广播室里三个人,各怀心思,却没有一个人记得把广播关掉。师徒两人的对话就这样传到农科所的每一个角落。
任斯年右手搭在左手手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礼貌,但他的声音却暴露出内心的不满:“老师,我的确投了论文即将发表,但是所有的数据都是我自己在实验室获取的,难道我的数据发表还需要您的首肯才能公布吗?”
厉浩淡淡道:“你跳过我投稿,没有问题,但同样的,论文不要加我的名字,我对所有过程不负责。”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厉浩不是嫉贤妒能之人,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沾了你的光。你发你的论文,我种我的花,各做各的事。旁人也不必恭喜我,直接恭喜你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厉教授划清界限的话,任斯年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自己大学毕业之后分配到农科所当厉浩的研究生,助理研究员,一切顺利。在他的内心里一直对厉浩既依赖又尊敬,他只是不服气几个初中生压他一头,并没有要与厉浩分道扬镳的意思啊。
他羽翼未丰,厉浩的资源还没有完全交到他手上,现在脱离团队,有百害而无不利。
想到这里,任斯年的面色变得煞白,嘴唇颤抖,态度变得谦卑:“老师!我不是有意的,先前只是心里没底想试试看能不能用。如果刊发,肯定您是第一作者,我永远是您的学生。”
厉浩今天被莫名其妙的一阵恭喜声惹发了脾气,他为人清正,最恨背后捣鬼,一想到这个欺瞒自己的人还是亲手带出来的研究生,怒火攻心,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直接开喷:
“不必了!你的数据,你的论文,厉浩本人半点功劳都没有,可不敢署名。别说第一作者,第五第六都没有必要!”
厉浩决绝的语言似乎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抽打在任斯年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袭来,任斯年忽然心虚气短起来:“老师,我错了!您不要生气…”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广播室门外传来:“老厉,教育学生也不必通过广播广而告之吧?”
一道瘦小却精气神十足的身影走了进来,这是农科所的一把手汪正新所长。他快步走到广播室的话筒旁,迅速关掉开关。
“嗞……”一道刺耳的电流声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厉浩和任斯年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同时发出一声:“哎呀!”
汪所长哈哈一笑:“我们农科所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外面一群人都竖着耳朵听你们师生吵架呢。要我说啊,学术研究的道路上哪里少得了争论?真理总是越辩越清晰嘛。”
说完,汪所长走到门口,冲着外面的人群吼了一句:“上班了啊,散了!”
待得人群散开,汪所长意味深长地说:“两个人争不出长短,不如我来当个裁判?走!到办公室聊聊。”
就这样,厉浩与任斯年,汪所长三个人坐在了一起。
汪所长屁股还没坐稳,上来先承认错误:“老厉啊,是我的工作疏忽。《华夏花卉》杂志的戴主编看到小任的论文太过兴奋,一大早给我打电话,我呢,也没来得及和你、小任沟通就直接让秘书写篇新闻稿送到广播站播报。
咱们农科所最近都在田间地头忙碌,论文发得少,业界显得比较低调,兄弟院所都快把我们遗忘了。原想着这是件扬眉吐气的好事情,广播一下鼓舞士气。没想到论文还没发,细节没有公布,欠妥欠妥,抱歉抱歉!”
听到领导道歉,任斯年站在一旁不敢说话,厉浩却是慢条斯理的说道:“一切没有公布的成果,没有经过科学验证的成果,都不适合大肆宣扬,这一次本来就是你工作不到位。”
汪所长打了个哈哈:“老厉啊,你还是这么个直脾气。”
厉浩点了点头:“行吧,你的道歉我接受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事情多的很。”说罢他看都没看任斯年,起身准备离开。
任斯年仿佛被抛弃的孩子,可怜巴巴地挡在厉浩面前,恳求的喊了一声:“老师!”
汪所长拉住厉浩,道:“老厉,培养一个青年人才不容易,成长道路上犯点错在所难免,你何苦对他甩脸子?”
厉浩想了想,一屁股坐下,道:“行,那就关起门来教育教育?”
任斯年忙道:“老师您只管责骂,我一定努力改正错误。”
厉浩正色道:“我有几件事要问个清楚。”
任斯年恭敬弯腰:“您请说。”
“第一件事,你说论文数据是自己完成的,请你提供原始样本我看看。如果不是弄虚作假,我允许你独立发表。”
任斯年压着心中的兴奋,从自己的办公室搬出那盆藏得很深的春兰放在办公室桌面,并将刚刚成活的芽头摆在厉浩眼前。
他激动得手都在发抖,就是这个时候!他藏了这么久,不就是在等待一个机会,让老师刮目相看吗?
“老师,野生变异兰花不是只有林满慧能够养活,我也能!而且,我还通过科学方法,进行了三次实验,共取三个芽头,十个侧芽,培育成功一枚侧芽,所有的记录都很清晰。”
厉浩看着眼前这盆春兰,瘦弱,枯黄,金边极淡,取芽头的位置已经发黑腐烂,与林满慧养护的那盆兰花简直是天壤之别。
厉浩查看了一眼数据记录,的确是任斯年独立完成,只不过每一步都能清晰地看出一点:借鉴过林满慧小组的培育记录。
他围着春兰转了个圈,指着发黑部位道:“为了取芽头,获得实验成功,你就要这盆兰花的命,是不是?”
任斯年没有等到老师的赞赏,反而听到一句质疑,脑子里那根一直绷着的弦忽然断裂。他抬起头看着厉浩,眼中闪着愤怒。
“反正我做什么都不对是吧?哪怕我也养活野生变异春兰,通过科学方法保留变异基因,您也永远只会看到我的不足,忽略我的努力是不是?老师,为什么林满慧那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做什么都是天才,我却屁都不是!”
汪所长看着任斯年,表情十分严肃:“小任你这么说就思想不对头啊。科学研究本就是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厉教授指出你的不足是为了你更好的成长,你怎么就觉得他是偏心?
要说偏心,萌芽计划只是人才培养的第二梯队,厉教授肯骂你指正你的问题,那是偏心你才对嘛。”
批评完任斯年,汪所长转过头教育厉浩:“老厉啊,不是我说你,最近你的确忽视了小任。养花与花卉研究不是一回事,我知道林满慧那盆春兰够资格参赛,但是任斯年能够利用兰花快速繁殖技术成功培养出保留变异基因的兰花,这就是国家一流的水平,这样开创性的胜利值得肯定!”
听到终于有人肯定自己,任斯年心中暖和了不少。他眉毛一挑,哼了一声:“那林满慧养兰花都不敢拿到农科所来,听说花没开,芽也没发,哪里能够明年三月参赛?老师您不如让我用心培养这盆新芽,有论文打底,说不定能靠叶艺取胜。”
汪所长“哦?”了一声,“这个情况我不了解,如果那盆春兰连花都开不了,恐怕真没必须浪费一个参赛指标。”
想到林满慧对任斯年的捧杀计划,厉浩不由得暗自叹息,慢慢道:“好,第一件事我已经清楚,你悄悄实验,终获成功,渴望得到肯定,我能理解。还是那句话,你发你的论文,我不阻止,但我也不沾光。”
汪所长听到这里,也没有办法再多说什么,训斥任斯年道:“你既然是厉教授科研团队的,就该按照规则行事。培育野生兰花很正常,为什么要悄悄地做呢?为什么论文投稿之前不请厉教授把关呢?”
任斯年张口结舌,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解释。原本以为一鸣惊人之后会引来无数艳羡目光,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真是憋屈得很。
还能怎么办?只有继续认错。任斯年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面色有些僵硬:“是是是,我的错。我原本只是害怕实验不成功反而惹人笑话,却忘记了我们是一个团队,应该团结协作共同进退。”
厉浩嗤笑一声,看向任斯年的眼神变得疏离。
他哪里会看不出来任斯年的野心?什么害怕实验不成功惹人笑话,这都是借口。每个人在开始实验之前谁敢说一定会成功?失败乃成功之母,任斯年若是个害怕失败的人,又怎么会年纪轻轻进了农科所,成为助理研究员?
厉浩淡淡道:“谈什么团队?任斯年完全可以单飞,就从这篇论文开始,破格提拔为副研究员,组建自己的班底,一定前程似锦。”
任斯年急得满头是汗,哀求道:“老师,老师!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厉浩摆了摆手:“正好汪所长在这里,今天就说好,任斯年成立新的研究团队,我底下的人你随便挑,只要本人同意都可以跟你走。”
汪正新再能言善辩,也没办法说服眼前这个一根筋的老教授。他叹了一口气,勉强笑道:“这事先放一放,啊,放一放。你刚才不是说有几件事要问吗?这才说到一件呢。”
厉浩点了点头:“第二件,我要问一问这盆春兰从哪里寻来。”
轰!任斯年心脏一阵急跳……
厉浩后面的话,直接将任斯年钉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萌芽计划评审时,吴媛媛将野生变异春兰的寻求过程说得很详细,我记得十分清楚。
奇兰峰崖底春兰多丛,唯有两株变异带金边。胡大志冒着蛇咬的危险挖了这两兜,连泥带土一起,一株带回,另一株因为突发状况暂时放在崖底竹篮之中。第二天他们回去一看,篮子还在、工具没丢,但那株春兰却不见了。”
任斯年低着头,佝着腰,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有。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笼在袖中的手在微微颤抖。
汪正新听到这里,内心升起一股不太好的感觉,抬眸看着厉浩,听到他继续往下说:“任斯年,你来告诉我,你这盆悄悄养了半年的野生变异兰花从何而来?”
任斯年没有吭声,依旧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背,似乎那里开出了一朵喇叭花。
厉浩的声音里满是失望:“拿了人家挖的兰花,半点交代都没有,这和小偷有什么区别?当时选拔你也在我身旁,为什么不事后说一声感谢?”
任斯年没有办法辩驳,偷拿兰花原本就是他一时之举,此刻被老师揭穿,羞愧难当,有心想要解释两句,却发现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一步错,步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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