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配南
周公宏道是,“确不该说这些。”
然后,周公宏破天荒地,执起酒杯给周沛胥到了一杯酒,“今日你我二人,好好畅饮几杯!”
酒水滴落的声音传来,周沛胥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春社日在金阙楼家宴,是顺国公府的旧俗,可自从大哥去世之后,周公宏一气之下远走云山书院,逢年过节也鲜少回京,这春社家宴,便七年都没有过,更别提,父子二人能这般平心静气,在一个桌上用膳了。
许是过去了这么多年,父亲心中的芥蒂,满满消解了些。
思及此处,周沛胥落在膝上的拳头,缓缓伸掌开来。
若是周公宏给他机会,他又何尝不想做个孝子?
宴席上随着二人的杯盏交错,气氛缓和了不少。周公宏开口问了些政务,语气还是带了些颐指气使,周沛胥倒也并未介意,应对自若地回答起来。
俨然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
直到听见了厢房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周公宏截住话语,放下酒杯,立即起身去门口迎接。
厢房门口处,出现了另外一家三口,为首的那人,乃周沛胥的朝中的熟识,那是户部尚书柳云岩一家。
眼看着周母脸上未见意外,反而也起身应酬,周沛胥心中咯噔一下。
他的直觉没错,两家寒暄完,周公宏将那个容貌冶丽,略施粉黛的娉婷女子,引至他身侧。
“胥儿,此乃柳尚书家的独女,年方十八,唤为柳霜霜。”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
第29章
周沛胥虽然觉得猝不及防,但在这种一年一度的阖家欢聚的庆典中,他也不好当众僵持,终究还是起身,拱手与柳霜霜打了招呼。
“柳姑娘妆安。”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周沛胥相貌英俊,为人清正,再加上在文官中一呼百应的擎天威势,及顺国公府天命之年无子才可纳妾的家风……这么多客观条件中,只单拎出来一条出来,就足够京中贵女倾倒。
更何况他还集齐了以上所有条件,这般凤毛麟角的人物,乃是京中贵女梦寐以求的夫婿,自然,也是柳霜霜的。
他一日不娶,京中贵女们就一日觉得,这完美的姻亲,终有一日能落到自己头上。
柳霜霜乃是吏部尚书独女,自多年前一场上元灯会上对周沛胥一见倾心后,便认定了非他不嫁,原本及笄之岁就可订亲嫁人的年岁,如今生生被耽误到了十八。
年岁一日大如一日,比起年少时的冲动任性,柳霜霜也逐渐开始心慌起来,盘算着如此等待个触不可及的人是否值得。
但自她上次参加太后宴席,亲耳听着周沛胥执鞭训帝后,暗藏在心中的那份情意愈发浓烈,她暗暗下定决心,这辈子,要嫁就要嫁这般气概昂扬之人!
所以当父母通知她今日赴宴时,她几乎是欢呼雀跃着的,激动得好几晚都睡不着觉,直到他已站在眼前了,柳霜霜还觉得这是场梦。
她差点就忘了要回礼,还是丫鬟在后提示,她才反应过来,双膝微曲,俏脸微红道,“首辅大人有礼了。”
众人落座,那张原本三人坐略有孤寂的八仙桌,一下子坐了六人,瞬间就显得拥簇了起来。婢女上前挪动碗筷,添上杯盏后,又躬身退了出去。
饭桌上,两家人默契地寒暄着,嘴中道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打开局面,只周沛胥盯着面前的酒杯没有言语,他喝了不少酒,此时却觉得异常清醒。
这本就是场大家心照不宣的相亲宴,可叹只有他这个当事人不清楚。
他隔着各种佳肴,望着周公宏兴致颇高地举着酒杯应酬,满面红光,似乎连皱纹都浅了几分,心中只觉得有些可笑,他原以为今日这宴,乃是父子二人的和解之宴,未曾想,却是先礼后兵的相亲宴。
今日为何而来,众人心知肚明,扯了几句虚言之后,便直入主题。
周公宏先是道,“听闻柳姑娘写得一手好字,尤其最善隶书,这倒是巧了,我家胥儿手下的那笔隶书亦是一绝!就连皇家园林万春园的牌匾题字,都是先帝钦点他写的。”
柳云岩自然是谦虚,笑呵呵道,“小女那手字,哪儿就值当阁公夸奖?好在她确是下苦工夫练过隶书的,首辅提的那万春园的牌匾,她也特意去观摩过,回家后直呼笔力遒劲,势如龙蛇,她万分之一都不如呢。”
柳尚书话里话外透着对这门亲事的满意,毕竟于私,这些年来独女柳霜霜就只一门心思等着周沛胥,甚至放言哪怕是周沛胥有一日娶妻了,她能入顺国公府做妾,也甘之如饴,于公,周沛胥帝师的身份,再加上吏部尚书手中每年考核官员升迁调任的实权,若是这门姻亲能成,将大半个晏朝握在手中,绝不在话下。
周母瞧着温柔可人的柳霜霜也分外满意,“什么首辅不首辅的,今日宴席不谈公职,只谈辈分,云岩兄唤沛胥一声侄儿便是了。”
柳母更是道,“阁公、夫人更是莫要客气,霜霜年幼,您二位唤她一句霜儿便是了。”
虽然心上人在眼前,可瞧着父母双亲已在为她尽力周全了,柳霜霜若再多说什么,未免失了贵女娇矜的风范,所以只时不时眉眼含情,隔着桌子望上周沛胥两眼,又羞地双颊泛红,低头绞手中的帕巾。
………………………………………
呵,才不到两刻钟,彼此双亲竟连称呼都换过了。
按照这个进度,估摸着再过上一小会儿,说不定便要交换庚帖、核过八字、纳彩订亲了吧?
周沛胥抬眸望了眼坐在对面的女子。柳云岩宠爱女儿众人皆知,柳霜霜一看便知被教养得很好,眉眼温柔,清丽可人,眸中还带了抹明朗爽利,瞧着是个极好相处之人。
是个好姑娘,但却不是他心心念念之人。
周沛胥瞧着眼前杯觥交错的场面,只觉得心境纷杂,他执起酒壶倒了杯酒,然后抓起酒杯,缓缓起身朝双亲道,“父亲,母亲,今日难得有客来,孩儿原该好好招待,可方才多饮了几杯,直觉身体有些许不适,又怕酒劲起了,行为莽撞坏了雅客兴致,所以孩儿自去吹吹冷风醒醒酒,先告辞一步。”
语意便是拒绝这门亲事。
拒绝得很婉转,却也很坚决,一如周沛胥在朝堂上的处事风格,言语中给尽了体面,却依旧冰冷残酷得让人无地自容。
他这番话罢,厅中和煦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若是在家宅中,周公宏或许当下就要破口大骂,可在外头,他到底护了周沛胥几分颜面,只阴沉着脸道,“有客来访,岂有擅自离席的道理?”
眼看着场面僵持不下,柳霜霜便不断给柳尚书使眼色,柳尚书察觉到了,却只将脸扭到一边并未张嘴缓和气氛,他再想撮合这门亲事,也知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周沛胥若是情愿做他女婿自然是好,若是不愿,饶是他有滔天权势又如何?莫非他还能为了权势,将女儿往火坑里推么?
周公宏又道,“醉酒了,唤小厮上几壶浓茶灌下去便是,去外头醒酒做什么。”
“父亲明知,孩儿离去并非只因醉酒。”周沛胥眉尖紧蹙,声调也凉了半截。
场面愈发难看,落针可闻。
周母一时不知劝谁,柳家夫妇面对着周家的家务事,更是不好张嘴说话……
蓦然,柳霜霜竟缓缓起身,先是对着众人行了个礼,又道,“周伯父,首辅大人醉了酒,在厅中憋着也是难受。”
“正好,小女也想趁着春社的热闹去挑几件首饰,不知能否请大人作陪?”
柳霜霜眸光清澄,直直对上了周沛胥的眼。
周沛胥避开她的目光,默了默,然后道,“自然乐意奉陪。”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捉急,下章出场。
最近太忙了,更新字数有限,等过一阵会好很多。
感谢各位陪我连载的小伙伴,每次看到你们的留言,作者都很感动动。
第30章
“娘……小姐,往年三少爷,不是和伯爵府那群公子在畅春园听戏,就是陪您在街面上闲逛,今儿个您怎么就这么确定他在金阙楼呢?若是我们在金阙楼没寻到三少爷可怎么办?”
“那我们可怎么回去啊。”
人头攒动的长安街上,袖竹一面替沈浓绮小心隔开人流,一面心惊胆颤发问。她们偷跑出宫本就是大罪,若能神不知鬼不觉回去便好,若是明儿个一早,女官们来请安时还回不去,消息走露出去,那可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沈浓绮原也不是来寻沈流哲的,她是来找周沛胥的。住了这么多年对门,她自然知道每逢春社,顺国公府在金阙楼的家宴,可她总不好与袖竹直说,她作为一个堂堂皇后,竟想着偷跑出宫私会外男。
“你不要着急,他就算不在,我们也可以自己逛自己的。待逛得差不多了,再回卫国公府,让管家传信给流哲便是了。往年春社日祭祀,皇后母家都可在晚上祭祀完毕后,将传达天意的祭品送入宫中,递给皇后。有此祖制,就算宫门下钥了,侍卫也必定会放行的。”
沈浓绮思虑周全,若是在金阙楼没有寻到周沛胥,那便用这个法子,也能回宫。
沈浓绮的容颜不能被人窥见,头上戴了顶帷帽,长长的曼纱垂在腰间,在满街通明的跳跃灯火下,显得既神秘又婀娜。
可就是因为这曼纱,出宫时险些就露了破绽,守宫门的侍卫谨慎,坚决不见容颜不开宫门。僵持了颇久,还是袖竹机灵,撩起曼纱露出脸,端起了景阳宫的威势,显出皇后的凤令,侍卫们不敢得罪,这才没有坚持看掀开沈浓绮的曼纱。
曼纱轻薄,又是御用之物,所以不知用了何种特殊的工艺,使得曼纱外的人瞧不见里面,但却能从里头窥见外头。
就算没有入宫之前,沈浓绮也是被养在深闺中,轻易不出来见人的,后来嫁入皇宫之后,愈发随着凤鸾被人架在了肩上,端在了空中,与人群隔得远远的。往年春社虽然她也能出府来看热闹,可所到之处,也被暗卫有意隔开了,不得丝毫畅快。
此时她隔着面纱,感受着川流不息的人流与她擦肩接踵而过,百姓们脸上洋溢着的着喜悦与幸福的笑脸就近在咫尺……这种融入人群的感觉,并未让她觉得半分不适,她只觉得即新鲜,又刺激,仿佛帮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这兴奋的感觉随了一路,直到在灯火阑珊的巷道处,望见了一对男女,那份欢愉骤然就停滞了。
百姓们似乎也注意到了二人,原本热闹非凡的街道,忽然就因他们的出现而静寂了几分。
实在是因为那踱步在青砖道上的白衣男子太过乍眼。
男子衣饰不凡,面冠如玉,气宇轩昂,他面色沉静着,在千万盏的烛光中缓步走来,似是在春社日能给人带来光明与希望的天神。
站在身侧女子容貌虽也出众,可终究被男子出尘的气质压了好几头,瞧着并不特别般配。
“小姐!你快看,那不是首辅大人么?”袖竹大惊失色,赶紧低呼出声,“首辅大人最重礼道,若是让首辅大人撞破您在此处,而并未在景阳宫中祈福,咱们就算混身上下长满嘴,也说不清楚了!咱们快走!诶!小姐?小姐!!”
袖竹原想拉着沈浓绮转身回府,结果谁知沈浓绮不退反进,朝首辅消失的方向径直快步走去了,袖竹胆颤两下,立马就快步跟了上去。她们原就不敢走大道,走的已经是人流少些的辅路,周围幽静的巷道许多,万一再跟丢了,那便更不好交差了。
看着二人越行愈远,沈浓绮心中钝痛,她涌现出一个念头,那就是将他们二人分开!
她魔障了似的追了上去,步子快到穿越人群时,被行人撞了好几下肩头,差点就跌在了地上,她顾不得痛,也顾不得停留,眼神只停留在那白衣男子身上,再也容不下四周的喧嚣。
上天是不是在惩罚她?惩罚她为什么不及早和他表明心意?所以让他这辈子会与旁的女子共结连理,罚她错过了上辈子,还要错过这辈子?
她着实慌乱了,她趁机出宫,绝不是想看到眼前这幅画面。
她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快步流星追着,直到越离越近,眼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条暗巷中,她的脚步又骤停了下来。
她蓦然觉得自己很可悲,又很可笑。
她上前的理由是什么?人家二人男未娶女未嫁,莫说如今只是相邀逛街了,就算明日要成亲,她又能说些什么?她凭什么让二人分开?就凭她是皇后么?
可只半息之间,她的踟蹰不前的脚步又迈了出去,无论如何,她偏要尽力一试!
她朝那暗巷入口追去,亏得他们越走越偏辟,周围的人烟稀少了起来,在这种安静的情况下,沈浓绮隐约听见暗巷内传来了一阵女子的哭泣声,还传来些二人的对话声,模模糊糊只能听见“辜负”“做妾”“甘愿”的字眼,还未等沈浓绮再靠近。
那个站在周沛胥身侧的女子,忽然就从暗巷中冲了出来,脸上尽是悲色,哭的梨花带雨。
这一冲,竟直直撞向了快步而来的沈浓绮,她身形一晃,趄趔着终于摔倒在了地上。那女子似是伤心欲绝,哪儿还顾得上回头扶人,早就带着丫鬟消失在了巷道尽头。
此时袖竹终于追了上来,“小姐,你没事儿吧!”
沈浓绮因下意识支撑,手掌被震的得生疼,可她还是勉力道,“没、没事。”
暗巷中本愈要从另一个方向离开的男子,听到了这句熟悉的女声,脚下的步子一顿,紧接着转身,朝女声的方向箭步上前。
暗黄的烛光下,女子一袭白衣,跌得趴在了地上,帏帽上的曼纱随着夜风轻轻舞动,像极了江上的浮萍,显得尤其柔若无骨,脆弱感十足。此时一阵风猛力吹来,将女子面前的曼纱吹起,露出了张惊艳绝伦的面庞,正因吃痛,秀眉星目都皱在了一起。
上一篇:异世界恶徒不会都喜欢我吧
下一篇:首辅大人的白月光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