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予乔
他一步一步走到钟萃面前,一双圆润的眼眸微微低着,不敢看母妃失望伤心的目光,他低着头,嘴角轻轻动了动:“母妃,是儿臣错了。”
钟萃端坐着,没有如往常那般亲热的把人搂着,只是平淡的问道:“你错在哪儿了?”
“儿臣应该跟大臣们好好相处的,不应该发脾气。”
钟萃又问:“那你下次还发脾气吗?”
他轻轻摇头。
但若是下一回他听见了下官们肆意谈论母妃,他仍是会让人把他们拖下去的,想到这一点,他头垂得更低了:“儿臣对不住母妃。”
钟萃眼眶中顿时涌起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轻轻落在地上,却宛若砸在了明霭心上,他手忙脚乱的要替母妃止泪,钟萃再也忍不住,把他搂在怀中,泪珠顺着脸颊,落进了他的颈窝。
“你没有错。”
是她这个当母妃的有错。
明霭彻底慌了,“母妃,母妃你别哭,是儿臣错了,儿臣再也不发脾气了,儿臣以后肯定会跟大臣们好好相处的,母妃你不要哭。”
他声音里逐渐染上了哭腔,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母妃掉泪,几乎一下印在了明霭心上,让他一直不曾忘却。
钟萃轻轻摇头,眼里还在掉,但她手指轻轻在儿子脸上拂过,再次说道:“你没有错。”
上辈子在母子相依时发下的心愿,一直维持到如今。
无论是上辈子只有几载母妃陪伴,却吃足了苦头长大的他,还是后来被簇拥着登上帝位,被大臣们架空为傀儡的他,以及到如今大发雷霆的他,一直都把那句要保护母妃的话刻入骨子里一般,拼了命的保护她,维护她。
她又怎么会怪他?
就是被无数人称的“戾”帝,谁都能怪他,唯有她不能,也不会。钟萃恨不能以身代过。
庄周梦蝶,交织在钟萃脑海里的,是上辈子在简陋宫室里无依无靠的小皇子,是长大后孤家寡人的傀儡皇帝,是如今在她怀中的稚儿,她早已分不清楚,但这每一个都是在她心间最深处的一块柔软,触之鲜血淋漓。
本来应该是她这个当母妃的护着他的,却偏偏反被他护在身后。
钟萃眼中的泪渐渐止住,伸手替他抹了泪,把怀中的小殿下拥紧了些,等心绪平复了些,才慢慢同他说道:“母妃让你同大臣们好好相处,是想让你以后过得舒心一些的。”
她也想让他的小殿下开心的。
她见过上辈子他与大臣们对着后,独自在宫室里懊恼又生气的模样,他从冷宫中走出来,身侧无一可用、可信之人,甚至没有读过几本书,认识几个字的,最初大臣们教他读书认字,教他一些道理,对他来说都是那样珍贵。
但这份珍贵太少也太短了些,短的还未感受其中深藏的美好,就因为尖锐的对立再也不能心平气和的同处一室,新帝的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他几乎没有高兴的时刻,他最后坐在承明殿前崩去,又何尝不是早就想解脱。
那时无数的大臣与他对立,他根本无力招架,只能凭着铁血镇压,但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既然如此,钟萃这才想让他与大臣好好相处,在中间有一些缓和,他也不会被逼得寸步难进,夜夜难眠。但现在不同了。
她定定的看着他:“母妃知道你聪颖,你有自己的想法,母妃不该把自己的想法加诸在你的身上,你应该有自己的判断,自己学着去发号施令,去判断大臣们的对错,去寻找如何同这些大臣相处的,母妃也知道你不是嗜杀之人,你的路还有很长,可以慢慢去寻找。”
“我们殿下是最厉害的。”
明霭自觉自己已经是一个小男子汉了,从他正式跟在父皇身边起,他就再也没有在母妃面前哭过,现在平复下来,他顿时红了脸颊,心中高兴得紧,又忍不住轻轻点头。
钟萃在他小脸上亲了亲。
他小手把自己的脸给捂住:“母妃不能亲儿臣了。”
钟萃在他额头轻轻点了点:“知道你现在长大了,不过你才多大,不过才几岁呢,在母妃眼中自然还是小的。”
说着,钟萃让人送了水进来。
宫人们先前在外间,只听里边母子两个哭了起来,在外边急得很,水和热茶早就备好了,正等着呢,一听里边传唤,连忙把水给端了进去。
钟萃如同从前一般,接了宫人递来的帕子,亲自给他擦过了小脸小手以后,又给他擦了膏脂,这才动手给自己也擦了擦。
宫人们见两位主子相处与往日并没有不同,贵妃娘娘也没有生气,都松了口气。
因着前殿的事,今日到如今还没有用晚食,钟萃在他已经呱呱叫的肚子上看了眼,这才朝他们点头:“叫人摆膳吧。”
“欸。”
钟萃喝着茶水,朝明霭问着:“母妃问你,你如何会跟下官下这种命令。”
钟萃觉得奇怪,她一向注重言行,从未当着他的面说过一个含着杀气之内的话,连处置宫人都鲜少叫他见到,太后娘娘更是宠着纵着,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皇长子,如何会一开口便是一个杀字的。
明霭坐在母妃身边,也捧着水喝了两口,晃着小腿,很是悠闲:“父皇说的。”
当今强盛果决,处事干净利落,对犯事、触犯律令的官员绝不维护,皇长子常常观天子处事,自然会学上几分。
他还说,“大臣们走后,父皇还会跟我说一些话。说让我看了之后要会去思考,对大臣们也不必客气,他们要是敢以下犯上,砍了就是。”
钟萃:“…”
钟萃心里十分恼怒,皇长子才多大,陛下怎么能对他说这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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