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予乔
刘、成两个嬷嬷跟二丫在旁边候着,钟萃给二丫换了个名,叫彩蝶,叫她跟着彩云两个先学一学,钟萃挑这几个都是为以后给皇子备下的,有两个嬷嬷照看着人,总是比叫几个没经验的丫头照顾好。
“彩蝶跟着彩云两个,两个嬷嬷除了日常洒扫下宫里各处,就在旁边候着,跟着秋夏两位嬷嬷学一学。”
刘、成两位嬷嬷是专门做洒扫嬷嬷的,本来以为来缀霞宫也是干老本行,平日就在外边院子里住着,这回也是其它宫里缺了两个洒扫的,掌事这才把他们挑了来,准备等下给安排过去,却先被钟贵人给看上了。
刘、成两位嬷嬷看了看,问得十分小心:“贵人娘娘,奴婢两个不在院子里专门负责洒扫了?”
钟萃没答,反倒问了问:“你们从前进宫前有照看过家里的兄弟姐妹吗?”
刘成两位嬷嬷进宫已经不年轻了,刘嬷嬷在宫外还有子嗣的,她们从前住在村里,一家子兄弟姐妹数人,都是大的带小的,两个嬷嬷都不犹豫的:“有啊,奴婢从前可是家里老大,后边几个弟妹都是奴婢带大的,咱们村里都是这样,带孩子可不算事,总比田地里的活计轻松多了,是吧成嬷嬷。”
成嬷嬷点头:“可不,家中爹娘也是疼人才叫留屋里的,不然去外边田里,那搬抬的活可不简单呢,奴婢爹每日家来都会捶腰,身上老是青青紫紫的。”
彩蝶跟在彩云两个身边,也小声说了句:“奴婢也会的。”她胆子小,说完就低下了头。
钟萃从前也胆子小,却也比彩蝶好上一些。她想了想,朝她们说:“那往后都可以跟秋夏两位嬷嬷学一学,分辨一二,等皇子出生,也好帮着照料一二。”
刘成两位嬷嬷还以为来缀霞宫是当洒扫嬷嬷的,哪里知道贵人娘娘给了她们这样大的恩典,帮着照料皇子一二,这可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虽贵人娘娘不是全权交给她们,只说叫她们帮着一二,边是在身下打打下手,但能接触到皇子,以后有这情分在,她们哪里不能跟着受益的。
两个嬷嬷对着钟萃千恩万谢的,还不忘了把彩蝶拉过来,“她都十五了,去岁就进宫了,就是胆子小了点,掌事教了许久都改不过来,每天在司宫处都畏畏缩缩的,掌事就想着把她带出来,送到宫里也当个洒扫婢子的。”
洒扫婢子不用在主子跟前儿当差,也不用看上边主子的眼色,就守在边角落里,倒适合彩蝶这种胆子小,又不爱说话的。
缀霞宫眼见就不同了,掌事给缀霞宫挑来的人自都是教导好的,前排那些手脚麻利的婢子都是细心挑出来的,连模样都十分出挑,就等着钟萃挑的,谁料钟萃把她细心挑出来的一个都没挑,挑了最后一排掌事看不上的。把这些洒扫、干杂事的宫人给挑了。
钟萃自己就长得瘦小,她诧异的朝彩蝶看去,先前看人时她还当十三四,未料都一十五了,她放轻了声音:“你及笄了吗?”
彩蝶抬眼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头摇摇头,细声细气的:“还差两月。”
钟萃眼眸明亮,整个人十分安宁,她朝彩蝶笑笑,轻声安慰她:“那你比我小一些,不用怕,以后你跟着彩云彩霞就是,做事她们会教你怎么做的。”
彩蝶脑袋轻轻点了点,又抬头飞快说了句:“奴婢会努力学的。”
钟萃勾着嘴,也轻轻颔首。
*
大臣们纷纷相互搀扶着出了宫,马不停蹄的叫下人小厮抬了轿,恨不得立时立着皇宫远远的。大臣们出宫,不久,宫里的消息就传了出来,尤其是当今后宫钟美人有喜一事更是叫人震惊。
吏部侍郎穆大人回了家,穆老夫人正叫心腹嬷嬷要取了衣裳服侍他换下,穆大人摆摆手:“不用,现在赶紧派人去钟家一趟。”
穆老夫人不大高兴:“去钟家做何的?他们家如今门庭大呢,亏你还给托了关系想给女婿往上升一升呢,结果上边不肯,反倒是怪咱们岳家不尽心尽力了,还有上次说好了要嫁钟家女过来,人你救了,到现在钟家女连个影子都没有,咱们文高现在还没娶妻呢,他可是咱们穆家长孙,又有文采,哪里配不上一个钟家女了?”
穆老夫人对江陵侯府自是满肚子埋怨,他们当岳家的什么都做了,结果半点没捞到好,叫他穆家长孙到现在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穆大人不耐烦听这些:“他房中又不是没人,后院里不有许多姨娘婢子么。”
“姨娘婢子又不是正妻,不过是一些讨爷们欢心的,怎能给当正妻的相提并论,小妾之流都是只顾着勾着爷们做坏事的,还是得有正妻贤惠打理,出门才能体体面面的。”
穆大人吩咐一声,不时下边就有人进来,穆大人顾不得跟老妻纠缠,连忙吩咐下去:“去钟家知会一声,他们钟家的小主有喜了。”
先前跪在殿外时,杨培的声音可是没半分遮掩,所有人都听到了。钟正江虽是江陵侯,但他在朝中品级低,便是大朝会都没他的份,这个消息钟家自是不知的。穆钟两家身为姻亲,他自不能叫别人先登门去道贺的。
说着又吩咐了一声:“去叫大夫人备上一份厚礼一同给送过去。”
下人”欸“了声便退下,老夫人先前心里还百般不满,现在也惊了半晌:“那送进宫那个当真有喜了?”
穆大人转身去了屏风后,由着下人给他换了衣裳,先前在承明殿外跪了许久,朝服上都沾了印子。下人好生收检好,穆大人“嗯”了声,回她:“可不,正是今日的事。”
穆老夫人先是一惊,现在回过神来,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了,等下人捧了朝服出去,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老夫人这才开口:“这庶女倒是好运,去岁进宫,今岁便有喜了,当今后宫可是头一个子嗣,她这运道怎的这般好,若是如今进宫的是咱们外孙女,只怕也能怀上龙嗣,那咱们穆家以后才真正发达了。”
穆大人为官几十年,这些又岂会没想过的,亲外孙女选秀落选,反倒叫一个庶女入宫出了头,穆大人心中自然遗憾,但到底是做官的,穆大人很快又想明白了,他告诫老妻:“好了,以后什么庶女不庶女的不必再提了,那可是宫里的娘娘了,便不是咱们亲外孙女又如何,她是庶女出身,自当随着嫡母,认咱们穆家为亲。”
江陵侯府,穆家刚奉上礼不久,外边便陆续有当朝人家派了人送了礼来,对钟家态度十分礼遇,叫老太太等一干主子们红光满面的,老太太甚至还做主叫大夫人穆氏抬了铜板了赏赐府上的下人。
老太太话中带着深意:“你是嫡母,五姑娘争气,咱们家也跟着沾光,你也要做得大派一些,好叫人称赞,便是蓉姐儿的婚事,有了五姑娘在宫中的事,往后也能说上更好的人家。”
三姑娘钟蓉,四姑娘钟琳都在谈婚论嫁,老太太跟穆氏、姜氏已经相上了不少,但迟迟定不下来,门户低的,她们二人不愿,门户高的,对钟家又有些意见,一直拖到了如今。好几次都快说定了,最后还是没成。
穆氏低声应了,姜氏倒是高高兴兴的,已经在心里开始想着要给钟琳说哪些人家了,正要说,钟蓉提着裙摆从外边进来,冷着一张脸,张口就是:“祖母,我的婚事用不着她给我添光的。”
钟蓉一直看不上钟萃,如今钟萃进了宫,本就叫她不忿,还想让她借着钟萃的光谈个好亲事,这叫钟蓉心里又羞又怒,她万万接受不了,这个叫她看不上、任由她欺负过的庶妹有一日压在她的头上。她一个嫡女还要靠一个庶女!
老太太最是看重侯府利益,钟蓉跟钟琳自打不能进宫,在老太太心里的位置便大不如前,到底是在眼皮子底下养了多年的,老太太对她们也有几分慈爱,何况借着钟萃的光,让她们嫁到高门,也算是给侯府添助力了,这时还好声跟她说着:“听话,什么她不她的,五姑娘是你亲妹妹,借自己亲妹妹的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钟蓉跺跺脚跑了:“谁跟她是亲姐妹,她不过是一个庶女!”
老太太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穆氏忙告罪:“母亲,她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没想过神,等儿媳回头好生劝一劝。”
老太太这才脸色稍霁:“你是个好的,好生劝劝她,有些话以后自不必再说了,也免了祸从口出才是,如今五姑娘在宫中出了头,以后正江几个,下一辈的云坤几个的差事可都全指着她了,这才是咱们侯府的大事。”
她还叮嘱穆氏:“五姑娘在宫中有喜,又孕有陛下的皇长子,恩宠定是不断,五姑娘性子好琢磨,只带了一个丫头进宫,那宫中哪是这般好过的,如今定是念家的时候,她要是求了陛下开恩要面见亲眷,你去后,多与她说说我们侯府的好,叫她记得往日的情分来,都是一家人的。
再好好与她说说,侯爷如今地位艰难,她这个当女儿的又怎会忍心的,便是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陛下也会给侯爷升一升位置的。”
穆氏把老太太的话一一记下。老太太这话是对的,女子怀孕不易,尤其是身边无自幼熟悉的环境和人,便会思念家中亲眷,穆氏自己便深有体会,当年她有喜时,也是第一时间叫人通知了穆家,生母穆老夫人亲自过来住了好几日,穆氏心里那份念家的情绪才消散。
她们这样的出身,出嫁还是带了好些仆妇丫头都是如此,何况还是在深宫的五姑娘钟萃,穆氏把老太太的话记在心里,跟她保证:“母亲放心,儿媳已经记好了,就等着宫中传召了。”
第65章
缀霞宫大张旗鼓的开始备下皇长子的一应物品,内务处还特地拨了人过来给皇长子修葺房间,特意给他做了小床、玩偶。
钟萃把先前做的小衣也拿了出来,她做了小衣,外衣也做了些,还备了尿布,秋夏两位嬷嬷挑挑拣拣看了看,又算了算日子,十月怀胎,钟萃诞下小皇子的时间应是冬月里了,那时候天气还冷着呢,正逢年节,远不到开春后,这些衣裳做工精致,但还不够御寒,还需要做一些厚实的小衣。
要给皇长子做衣裳,缀霞宫刚露出点苗头,高太后那边就赏了许多布匹衣料来,皇子嫔妃们的衣裳向来是司衣处负责,能为皇长子做衣裳,司衣处自是求之不得,只钟萃没让,叫人给回了。
钟萃虽不懂什么阴谋算计,但出头鸟她是知道的。
宫中如今只她孕有皇子,后宫宫妃却是不少,难免惹了旁人的眼,徐嬷嬷再是管着宫中有威信,难免还是会有疏漏的,像上回良妃身边那香枝不就走了司宫处掌事的关系。钟萃从前不知为何陛下会因为一张大字便恼怒非常,不止罚她写了百遍,连周常在都因冒名顶替之事叫陛下生了厌。
不过一张大字罢了,钟萃那时虽接了下来,却不过是天性脾气逆来顺受,不敢反抗而已,但心里不是一丁点委屈都没有的。她不过是借了张大字给周常在,还是周常在说的借去临摹,怎么就成了她的错了呢。钟萃虽有些委屈,但到底听话的抄了大字。
陛下在教她读书时,以书上给她举了不少例子,如增广一书,虽有增广无需讲解便能读懂,但其中讲了许多为人处事,人心善变,嫌贫爱富,趋炎附势,甚至处处有陷阱和危机的警语,多有阴暗之处,钟萃读这书时时常有许多矛盾之处,陛下便为她举了其中一个例子。
如她曾借给周常在的那张大字,看似只是一张寻常大字罢了,她不设防,但若这张大字被借去并非是为了对照,而是特意临摹,与她的字迹练得相仿,到足以以假乱真之时,若这字迹随意写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话,这大字便是顷刻要人命的催命符了。
他只以其中一处同钟萃举例,钟萃不笨,很快就想到了内宅女子们的贴身之物上,便是如钟萃在侯府无人教导,但自幼也被嬷嬷们耳提面令过的,女子的贴身之物乃是重中之重,是万万不能丢了的,若是叫别人给捡了去,女子的清白就毁了,这世上闲言碎语之人多,便是再清白也辩不明的。
如大字、贴身之物都是能叫人有机可乘的,那同理放到其他地方,如外衣上,尤其是冬日穿的厚衣,若是叫人逮着机会往里边使坏,只怕一时还难以分辨,不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做的,总归叫人不放心。
钟萃把自己的忧虑同秋夏两位嬷嬷说了,她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得多,但秋夏两位嬷嬷在宫中几十年,见过的后宫阴私定是无数,钟萃安排人回绝了司衣处后,还小声朝秋夏两位嬷嬷问:“我这样做也不知对不对,嬷嬷你们可别笑话我。”
秋夏两位嬷嬷已经来了好几日了,对缀霞宫上下大概都有了了解,下边的宫人松散,都不是那等心眼多,整日想着奔高枝的,钟贵人虽是庶女出身,但人上进,会读书认字,为人也温和,不是那等高高在上,喜欢摆架子的,尤其是如今肚子里还孕有龙嗣,这可是独一份了。
先帝时期得宠怀孕的妃子们哪有整日待在宫中的,时不时还会呼奴唤婢的讲排场,带着宫人浩浩荡荡出去两回,走动走动,但钟贵人连丁点要出去走动的心思都没有。
钟萃实在太忙了,要给皇子备厚衣裳,备襁褓,下晌还要安排时间读书写字,保证功课不落下。
学子们读论语多是为了下场准备,讲了许多治国之道,仁德礼乐等,钟萃这些日子更多是把精力放在做小衣上,书上的知识学得慢一些,而且上边的注释多,辩驳也多,有许多引句经典之言,不同于之前读启蒙书的时,她现在堪堪才读到卷二,其中还有许多不甚明白之处。
倒是写大字,钟萃每日都会练上两张,夜里再温习一下早前学过的书。多温习多读,再看回去,心里便有了新的理解。这就是所谓的读书千遍,其意自见。
两位嬷嬷倒也没有私藏:“贵人做得没错。如今缀霞宫正是被无数双眼睛给盯着的时候,咱们出个门都有人看着,有人通风报信,有人就等着咱们出招呢,虽说上边陛下和娘娘看重,徐嬷嬷也不时过问,但若有人红了眼,不管不顾的,却当真防范不了,贵人这般小心总是没错的。”
其实说到底,也是宫里的皇子皇女们太少了,人人都盯着贵人的肚子。若是宫中已有了数位皇子女们,缀霞宫便是有喜也碍不到谁,自然也没人想朝他们伸手的。
可如今钟贵人怀的那可是皇长子,宫中头一份,自然引人瞩目了些。难免会引来一些心怀叵测之人想要铲除这个威胁。
夏嬷嬷也点点头:“秋嬷嬷说得不错,在宫中应当万事都要小心的,不能出了岔子,贵人不知这些阴私之事,若是想听听,我跟秋嬷嬷倒是愿为贵人提上几嘴。”
太后娘娘派她们两个来,便是安了心要她们跟在身边保下皇长子出生的,光靠着她们两个老货盯着也不是个事儿,夏嬷嬷想着,倒不如也叫贵人知道些,在心里也能提防着些。
钟萃虽不知夏嬷嬷的意思,但对她来说这便是天大的喜事了,她之前知道些微的后宅阴私,知道话中有话,一句话有几层意思,还是听到了嫡母穆夫人的心声才知道点皮毛的,并没有人真正教过她。
秋夏两位嬷嬷迟早要走,她若是能跟着学上知道一些后宫阴私手段,便是两位嬷嬷走了,等皇子出身,他们母子两个也更有底气了些。钟萃颔首轻轻朝两位嬷嬷道谢:“多谢两位嬷嬷。”
“贵人客气了。”
缀霞宫的事,秋夏两位嬷嬷不时都会秉给徐嬷嬷,徐嬷嬷也会捡一些说给高太后听一听,高太后虽不出宫,但宫中的事却都是知晓的,她拨了拨手里一碗莲的叶子,高太后在宫中闲极无聊时,便会看看书,抄抄佛经,再养些莲花,永寿宫外那一池的莲花便是高太后亲自养出来的。
她听了徐嬷嬷的话,拨叶子的手一顿:“上次听你说这钟氏模样像极了那苏贵妃,我还当她也是一位有些心计的女子,却原来半点城府都没有,只两位嬷嬷教一教就叫她如此高兴了,想来倒是一位纯善之人。”
徐嬷嬷隔上几日便会去缀霞宫,倒是对钟萃多了解几分:“却实不像那等喜工于心计之人,奴婢原也想着,凭着一庶女出身能入宫为妃的,定是有些过人之处,而且还读书识字,钟贵人读的那书,宫中除了娘娘会翻上一翻,倒并无第二个嫔妃会读的,此女子很是谋略,不过奴婢这些日子冷眼瞧着,这钟贵人倒不是这等人,性子安静,又不喜张扬。”
世上大多女子读书都是认为认上几个字,会读两本书就算了的,尤其是嫔妃进宫后,多是去斗诗斗琴去了,少有进宫后还坚持读书的。
“你这样说,哀家倒是想见见人了。”高太后随口说了句,她经常听徐嬷嬷给她讲这些,尤其是知道她爱听那些给长孙准备衣裳物件的事,连花样子高太后都听得高兴,还不时跟徐嬷嬷探讨一番。
连带着听多了,顺着把钟萃的为人处事也听了些进去,等闻衍来永寿宫请安时,母子俩用完膳,宫人上了茶水退了下去,高太后这才说了几句:“倒是对皇长子的一应用度十分上心,这许久连门都没出,最多在外边林子里走几步,会读书写字,还给宫人讲典故,哀家倒是好久没见过脾气这么好的后妃了,她能入宫的事哀家听徐嬷嬷讲过了,也是可怜见的,倒不如给她个恩典,问问她可要见见亲眷的。”
闻衍轻轻颔首,在这等小事上自是听话孝顺:“依母后之意。”
闻衍登基十载,忙于前朝,高太后从来见他都是意气风发之势,今日难得见他面上带着几分疲倦,连一双星眉似都带着晦涩,关切的问道:“这些日子可是前朝之事太繁重了些,陛下身为万民之主,还是要多保重身子,莫要太过操劳,于朝政无益。”
闻衍轻轻拂了颊边垂落的一缕乌发,恭敬聆听:“母后放心,朕心中有数的。”
高太后哪里不知他是压根听不进的,心里微微一叹,陛下登基数年,气势浑厚,早就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非常人能劝动的,便问起了其他:“中宫后位,陛下心中可有合意人选了?”
闻衍正是因此事而心中烦闷,朝中若要出身大家,又知情识趣,知书达理的女子并不少,只适龄的却少,尤其去岁选秀进宫的秀女已是最适龄的,如今最高位份也不过是缀霞宫那钟氏,到如今再挑适龄人选,范围便小了。
若是要扩大人选范围,在出身上便又压不住如今后宫的嫔妃们,便是进宫怕也难以与宫中这些嫔妃们抗衡,更阔论要压制嫔妃了。彭范两位太傅挑出来最合适的人选竟然还是高家女,高家女在身份上高,何况高家又是陛下母族,宫中还有太后,自能压住后妃,只仍旧叫闻衍回拒了。
高太后也有些为难:“宫中的嫔妃在出身才情上已是各家挑出来最好的了,想要在这些方面超过她们的,这人选却实难了些,资历高的禧妃几个又无这方面的才能,每日不是窜这个门便是走那个门,瞧着倒是和气,只这宫务繁重,到底不是和气就能成的。”
淑、贤、良三妃相继出事,如今宫中的高位嫔妃还剩下禧妃、穆妃、熙妃三妃,端嫔、昭嫔
仍居嫔位。
禧妃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万事都和气,穆妃为人古板,熙妃温和,脾气好,家世模样都是出挑的,却是撑不起来,否则排在末位的良妃也不能在封妃后一跃到她们几位嫔前来。
“要哀家说,陛下不如挑一位有资历的嫔妃,只要会读书认字,便是重头教一教也是使得的。”
闻衍眉眼一跳:“重头教?”
高太后点点头:“是啊,重头教,咱们一手教出来的总是叫人放心不少的,这宫务其实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无非就是管着后宫的嫔妃和各处,做账登基,采买宴会,下边还有各管事们协助呢,叫徐嬷嬷教一教就会的,也就是在处置宫妃的事情上难了些,哀家刚入宫为后时,对后宫嫔妃也不知该如何赏罚分明,好在有太皇太后派人帮着打理,久了也就知道该如何做了。”
管束后宫嫔妃,最怕的就是有帝王偏袒了,不少嫔妃得势后张扬跋扈,犯下错处,身为帝后,便要进行处置,若是遇上贤明清正的帝王,自是不会过问,若是遇上那等不贤明的,非要护着宠妃,这才是叫人为难的。
好在陛下非是那等昏聩之人,便是有那一日,新后提出宫规,他也不会在一旁阻拦的,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闻衍心头一动,对上高太后的眼,却没有立时应下来,只抿了抿嘴,垂下眼:“母后说的意思朕知晓了,定会好生考量一番的。”
高太后倒也没指望他能立时应承的,陛下做事喜三思而行,事关帝后之位,自是要跟两位太傅经过再三考虑才会做出决定来,陛下能把她的话听进去一二,就已经叫高太后心中高兴了,她连连点头:“好好好。”
外边鼓声响起,闻衍在永寿宫用过晚食,已经坐了半个时辰了,他侧了侧脸,很快起了身,恭敬的朝高太后行礼:“时辰不早了,朕这便不耽搁母后安歇了。”
天子到永寿宫请安都是夜里,陪着高太后用晚食,坐一坐便要告辞,高太后知他前朝事多,但见他每回来不过多久便要趁夜而去,心中到底生出几分落寞来,若是天子白日驾临永寿宫,自是会多待上一些时辰的。
高太后压下心里的遗憾,朝他点点头:“天子事忙,便去吧,哀家这里一应都好,他们伺候得也好,天子安心就是。”
闻衍点点头,退后几步,带着杨培步履从容的出了永寿宫。在他们走后,永寿宫大门紧紧闭上,遮掩里边的灯火明亮。
身边两侧宫人开道,提着缠枝流苏的宫灯,替天子开路,闻衍今日来并未乘坐辇驾,宫灯在夜里透着暖色的光,把他一身的明黄常服衬得柔和了些许,衣摆轻轻飞扬,还带着几点破空之声,走在宫道上却并无多少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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