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予乔
老太太心里也有些后悔,若是知道府上庶女有这运道,早前便该对人好上一些,也好能得她帮衬提携的,哪里知道耗费尽侯府大半资源的两位嫡女反倒成了如今这般高不成低不就。
侯府大小主子们头一次坐一处等着一个下人,几个当主子的还能面色如常,如钟蓉几个小辈脸色可就难看了。到底年轻,尚且还不能压制情绪。好在不久,侯府派去的下人便带着王嬷嬷进来了。
王嬷嬷先给老太太等主子们见了礼,见了侍监,忙问:“公公,贵人在宫中可好,身子如何了,可有没有甚不适的?也不知她如今是瘦了还是胖了…”
短短几句话,话中的关切之意便流露出。侍监在宫中不知听过多少话,一下便分辨出了王嬷嬷的真心实意,先前老太太也过问了的,但也只是顺嘴提了一句,满口都是提及陛下,皇子,提及侯府,却是不如这王嬷嬷对贵人的关心的。
侍监朝她低低头:“王嬷嬷放心,贵人娘娘都交代了,她在宫中一切安好,王嬷嬷勿要挂念,贵人忧心你,叫奴才问问,嬷嬷如今可住得舒坦,还缺不缺了甚的?”
王嬷嬷眼中泛着泪花,连连点头:“好好好,老奴好着呢,住在前明街,那边都是学子们住的地方,清幽,老奴还请了个丫头里外帮衬呢,什么都不缺,享福着呢。”
王嬷嬷哪里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日的,几间大屋子,手头有银票,有地方住,还能请了丫头来伺候她,也不用操心柴米油盐,相邻住的那些婆子谁有她这般享福呢,这是她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她人在宫外,除了担忧着一手带大的姑娘,其他衣食用度样样不缺。
她把自己的日子一一讲了,侍监心里有了谱:“嬷嬷安好,贵人肯定放心了。”侍监又朝老太太等主子们告辞:“奴才出宫也有些时辰了,未免宫中贵人惦记回话,奴才便告辞了。”
老太太含笑颔首:“公公慢走,贵人的事为重,还请公公告诉贵人,王嬷嬷有家里帮着照应着的,请她放心就是。”
侍监应下,他转身朝外,老太太还特意叫了府上总管送他出门。
王嬷嬷也告辞了,他们相继离开,堂中众人的脸顿时难看起来,尤其是二夫人姜氏:“母亲,我们就这样算了?”她还等着进宫去给四姑娘求一门好亲事的。
老太太瞥她一眼:“不然呢?这五姑娘不待见咱们侯府。”
“那怎么办?”
不止姜氏,穆氏,府上几位爷,也都十分愁。
老太太喝了口茶水,脸上十分淡定:“急什么,这人的情分都是处出来的,五姑娘看重那王嬷嬷,那咱们就帮着把王嬷嬷给照料好,都是一家人,她迟早会发现谁才是站在她身后的。”
早在明白钟萃的意图,老太太心里转过了几道弯便定了下来。
侍监回了宫,先回去给徐嬷嬷销了假,这才往缀霞宫跑了一趟,把王嬷嬷的事一五一十跟钟萃说了。
钟萃在宫外也就挂念王嬷嬷,张嬷嬷自是家人亲眷,如今得知她一切安好,心里再高兴不过,还叫芸香给侍监包了个大红封把人送出去。
钟萃得了太后和陛下的恩典,自是该去谢恩,但她如今身子多有不便,便是高太后那边也传了话来,叫她待过了三月再去永寿宫谢恩。
陛下那边是杨培亲自来传的信儿,他只随口说了句,杨培有些为难,“陛下意思,是,是叫贵人多学点规矩。”
闻衍听到缀霞宫的谢恩,当场轻笑了声儿,“谢恩就不必了,叫她静一些就是了。”尤其是夜里,若不是他在床外挡着,只怕她能在整张床上翻来覆去,实在是不安分,之前那几回,他倒是没发现这钟氏还有这一面的。想来,现在才是她本性暴露。
第67章
过了初夏,缀霞宫林子里青青绿绿的,树下丛丛的冒出野草来。现在过了初春早晚寒凉的天儿,秋夏两位嬷嬷也叫钟萃不时出来走动片刻。
芸香几个忧心钟萃肚子,钟萃一出门,前前后后必定是跟着人,彩云彩霞两个在宫中多年,听过许多宫中的陈年旧事,尤其是关于嫔妃之间相互陷害的,她们一讲出来,芸香几个就更紧张了,最小的彩蝶只要钟萃一出门,在她途径的路上必然翻来覆去的盯着看。
彩云彩霞两位姐姐可是说了,有些嫔妃之间相互陷害就会在路上给使绊子。若是碰巧嫔妃有孕在身,这一摔那可就坏了。
钟萃自然也是小心防备的,却也不如她们这般如临大敌,她站在门口指了指外边林子里,顾全玉贵两个带了不少人在锄野草,林子里一派热闹景象,开春起,草长莺飞,不过几日又长了一大截,顾全两个前两日就开始在林子里忙活了,现在已经理了一大片出来了。
“你看他们都还在呢,林子里泥土多,做不了多少假的。”
彩蝶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在路上四处看,她来缀霞宫不久,钟萃已经见识到她的固执了,跟在彩云两个身边又肯学,许是知道缀霞宫跟司宫处不同,钟萃待宫人们又一惯宽容,她便越发卖力,似是生怕做得不好又被遣送回了司宫处去。
等她确认,这才过来小声回话:“贵人,好了。”
钟萃这才跨出门,还夸了她一句:“彩蝶做事很细致。”她跨出门,身后芸香在一边紧张看着,彩云两个一人捧书,一人捧着食盒。这也是给钟萃准备的,她现在一日三食不稳,秋夏两位嬷嬷便叫他们不时会备一点点心瓜果。
彩蝶落在后边,身板挺了挺,心里又踏实了点。彩蝶胆子小,知道要做事麻利才叫贵人满意,她听到掌事说的,缀霞宫要的宫人是要手脚麻利的,到缀霞宫这些日子,更是不敢躲懒了去,在宫里什么活儿都抢着干。
钟萃从前胆子也小,知道彩蝶刚来,心里需要认同,便也不阻止她做事。
林子里有数颗梨树,早前树上缠了许多藤曼,林子被清出来后,几颗梨树便重新露了出来,开春后还发了许多苞,上月底这些花苞便陆续开了,从一两朵到零星几点的盛开,到现在大片的盛开,偶尔被风一吹,还落下些许花瓣来,很是好看。
彩霞把食盒放在石台上,钟萃要坐下,芸香赶忙用帕子在石凳上垫了垫,这才让她坐下:“秋嬷嬷两个可说了,这些凉的冰的,姑娘不能入口,这坐的地方,自也是不能凉的,要不然凉气入了体,对身子可是有碍的,何况姑娘还有肚子呢。”
秋夏两位嬷嬷给钟萃讲要注意的事,她们几个在旁边也是听着的,知道不少的。每个人都能说出来好几条。
彩云手上捧着书,摆在钟萃面前。钟萃有喜后跟其她害喜的女子不同,害喜是犯恶心,呕吐,钟萃倒是没有这种症状,而是在过了月余,查出来过了几日后就开始嗜睡、犯困,精力不足,连太医都亲自来整脉了的,叫钟萃不必担忧。
钟萃刚开始那几日浑身乏力,对什么都没兴致,到如今也只勉强看得进一页半页书的,写字也只写上半张就作罢。
论语上语言简单,倒是通俗易懂,只在话里行间常有许多注释有争议之处,难免又涉及到一些典故,钟萃不如书院学子有夫子教导,腹中自有诗华,能张口便为他们引来众多典故名言佐证,读时常有些晦涩艰难之意,进度缓慢。不过她也不急,每日便是只进步一寸,也并未倒退。
闻衍大半月不曾踏入后宫,难得推了些折子,带着杨培进了后宫中,先去了永寿宫给太后请了安。天子重前朝事务,鲜少在白日里来永寿宫同她请安的,上一回白日还是高家进宫,他过来见了见高家老夫人。
高太后大步走到门口,把人迎了进来:“陛下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闻衍撩了撩衣摆,垮进门,先掸下衣裳,确定没有失了规矩处,先规规矩矩同高太后见了礼:“儿臣特意来给母后请安。”
高太后哪里不知道他的性子,若说先帝随性不羁,那陛下便全然是一板一眼了,太过端方,又重规矩,虽是天家母子,但规矩凌驾于母子情分上,难免少了几分亲近。
高太后抬了抬手:“陛下不必多礼。”
闻衍轻轻颔首,扶着高太后往里边走,朝高太后身边的嬷嬷问了几句高太后平日的用度,确定无大碍这才放心。
高太后坐在首位,指了指下边的位置,待他落座,这才说道:“哀家身体无事,若有个大碍的早就报到你前朝去了,不必挂念,只那缀霞宫那边,还需陛下多放几分心思的。”
闻衍眉心轻轻一蹙,不知道高太后的意思:“缀霞宫可有什么不妥?”
“你呀。”高太后朝他摇摇头:“陛下是天子,一心挂着这江山社稷,前朝大事,每日耗费无数心血在前朝宫务上,后宫嫔妃们虽各有脾性,但总是能自得其乐,可那缀霞宫那处到底怀着陛下子嗣,陛下应当多关心几分的。”
闻衍还当是那钟氏惹出了什么事的,闻衍便道:“母后不知,儿臣早已交代过杨培,每隔上几日便会来报缀霞宫之事。”
“叫奴才多盯着点,为何不亲自去看上两回。”高太后不赞成这事事都吩咐奴才宫人,亲自去与叫奴才们去却还是有差别的。
这些男子哪里懂女子孕时的心绪变换。
不过高太后也只多提上这一句就作罢,天子主意正,便是多费唇舌劝他,也不过是白费功夫,便不再提及这事,反倒是问起来:“按往常,陛下这会该在承明殿里看折子的,今日怎的有空来永寿宫,莫非是前朝出了什么事?”
她微微倾身,闻衍忙道:“母后莫要焦急,前朝无事。”
闻衍今日来为的是操持宫宴之事。
“再过几日便是重午,今日便有大臣上奏,礼部也拟了章程来,往年此事宫中皆有二妃操持,如今宫中皆由徐嬷嬷打点,儿臣忧心只凭徐嬷嬷断是不够。”
重午习俗繁杂,持续时日久,往年宫中这等大宴都是由淑、贤二妃共同才操办完成,如今二妃不在,只余下一个徐嬷嬷,何况徐嬷嬷年迈了些,闻衍怕她顾不过来。
高太后算算日子,却是没多少日子了,她问道:“陛下可有章程?莫不是再提一位嫔妃来协助徐嬷嬷不成?”
协助的嫔妃位份自是不能低了的,但如今还剩下的三位高位嫔妃中,禧妃、穆妃、熙妃皆未成接触过宫务,只怕她们一时贸然上手,反倒会添了麻烦。
闻衍摇摇头,语气坚决:“无需再提嫔妃来协理。”
淑贤二妃,良妃之事后,闻衍便不再打算提了嫔妃来管着后宫事务了,宫妃只是宫妃,若把后宫权柄交由她们,反倒多生事端来,叫她们生出了野心。若是中宫,自是另当别论,原就该由中宫发号施令。
“御前宫人不少,杨培之下还有数位总管,朕想着叫他们暂充徐嬷嬷下边,领着人奔忙,便要多劳烦徐嬷嬷操持一些了,等重午后,再重归入御前来。”
御前宫人前去帮忙,非是抢权夺劝,如此也不算夺了徐嬷嬷的功劳,等重午后,便又各归各位了。若是分权给宫妃,这宫劝却是不好再收回来。
算不得甚大事,高太后倒不反对:“陛下有主意就行,徐嬷嬷如今整日往外跑,她跟着我多年,办个宴倒是不成问题,这事儿她也熟络,多给她拨些人倒也足够了,倒是难为陛下为此事亲自跑这一趟了。”
“这是儿臣该做的。”闻衍对伺候在高太后身边的几位嬷嬷向来敬重,高太后身边的贴心人,自是会给几分恩典。
商议完正事,闻衍又在永寿宫做了两刻,这才起身告辞。天时尚早,高太后也不好留他,只叫了身边的嬷嬷送了他出去。
闻衍领着杨培出了永寿宫,正要往前殿去,脑子里想起高太后劝他应多去缀霞宫坐一坐的事,便转了身,准备去瞧一瞧再回前殿。
主仆二人从御花园小路穿过,还未到缀霞宫,便先见了在湖边莺莺笑语的一众嫔妃们,以禧妃、穆妃、熙妃打头,领着下边的嫔、贵人、常在们,像是在湖中游玩,现在船只停靠在一旁,这些嫔妃站在岸上指指点点的说着话。
声音入耳,闻衍顿时蹙起了眉心,抬腿加快了步伐。他向来是不喜嘈杂的,尤以后宫女子众多,但闻衍每次踏入后宫,向来是直朝各宫而去,听琴逗趣儿,甚少在后宫中多留。
岸边的嫔妃已经有人见到了他们主仆,纷纷朝他们过来,闻衍只得停了下来,他背着手,等这群嫔妃同他见完礼,沉声开口:“都起吧。你们都在此处做何?”
以禧妃为首的嫔妃这才起身,禧妃长相端方,尤其爱笑,是宫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只想着万事都和和气气的,听见问,便笑着回话:“回陛下,是臣妾见近日姐妹们日子多有烦闷,正巧今日温热适宜,御花园里花也开了不少,便带着姐妹们出来赏赏花,熙妃妹妹想去湖中游玩一番,说从湖中看两旁风景,别有一番风景,便叫人划船来了。从湖中往两旁看,却是风景甚好,熙妃妹妹果真是蕙质兰心。”
这确实是禧妃能做出来的事,见不得姐妹们不高兴,总是欢欢喜喜的充当和事佬,知心人。闻衍朝熙妃看去,熙妃被禧妃夸了一通,柔顺温和的低着头,颇有些羞怯。这已经不是闻衍第一次从禧妃口中听见她对别的嫔妃百般夸赞了。
若是换做别的嫔妃,哪会这样把其她嫔妃给抬出来的,恨不得话里话外都往自己身上扯,婉转的夸自己的,便是从前的淑妃薛氏,更是深谙此道,总是不经意的说了她做过的事,她的辛劳。
唯有这禧妃,虽从不像那薛氏一般善解人意,擅长逗趣,也不若废妃董氏那般端方沉稳,良妃那般故作处处为他,细致妥帖,甚至从未在他面前邀功,只在后宫与嫔妃们和睦相处,为他省下了许多麻烦,但每次夸的抬出来的都是旁人,半点都不怕被别人给分了宠去的。
想到此处,闻衍心里的略微不耐稍稍缓和下来,面上也柔和了些,目光落在禧妃身上,朝她说道:“倒是辛苦禧妃了。”
禧妃可不敢受,对自己得了夸赞不以为然:“臣妾当不得陛下夸,不过是领着姐妹们出来走走而已,便不是臣妾,姐妹们三三两两出来也一样使得的,像熙妃妹妹、昭嫔妹妹,玉贵人,她们主意可比臣妾多,姐妹们高兴也是她们的功劳。”
被禧妃点到的几位嫔妃婉转低头。
闻衍点点头,他对后宫嫔妃们如何玩乐并不放在心上,只要她们不触犯下宫规便也随她们去的,当即就抛下一句:“那你们继续顽。”便带着杨培走了。
后宫嫔妃们颜色各异,便犹如那御花园里千娇百媚的花朵,香气怡人,各有不同,陛下难得来一回后宫,嫔妃们心里自是高兴的,何况禧妃人好,与从前压在她们头上的那几位高位嫔妃不同,那几位恨不得把陛下把在宫中,生怕被人截胡抢了恩宠的,只有禧妃不止不跟她们抢,反倒还把她们推到陛下面前。
跟那几位相比,她们自是更喜欢禧妃了。
不过众位嫔妃也没料到,陛下竟然说走就走,就把她们留下了。便是笑容满面的禧妃脸上也僵了一瞬,自觉有些丢了面子,她话都说到这里了,陛下竟然不曾再说什么就走了,其她嫔妃该如何看她了?
但很快禧妃脸色就恢复了,她看着陛下远走的方向,安慰着其她姐妹,就如同平日那边开解宽慰她们:“没事,陛下事务繁忙,鲜少有空踏进后宫里,咱们众姐妹自是该同心,莫要陛下在前朝为咱们操心的,贵人妹妹如今有孕,陛下自该去看望一二,听说那缀霞宫外边的林子里梨花都开了,等下回本宫叫人去问问缀霞宫,看许不许咱们去赏赏花的。”
穆妃板着脸,“姐姐倒是好脾气,现在还惦记着跟人家亲如姐妹,也不想想人家如今是何等身份,如何受宠的,连咱们姐妹们想去赏花,现在还得看她一个小小的贵人脸色了?宫中可没有这条规矩的。”
禧妃、穆妃、熙妃,端嫔、昭嫔都是宫中的老人了,跟封宫禁足的良妃都曾是前后入的太子府,后陛下登基,又入宫受了册封。
禧妃和气,穆妃古板,向来喜欢拿着宫规教条说事,又常年板着脸不讨喜,在宫中恩宠甚少,便越发刻薄了,极易得罪了人去。
后边嫔位以下的几位贵人常在们脸色也不好看,她们如今也不过是小小的贵人,甚至位份还不如的,穆妃看不上那缀霞宫的钟氏,其实与说她们又有何差别?
禧妃脸色一变,拉了穆妃一把,嗔怪两句:“你瞧你,胡说什么呢,本宫瞧着妹妹许是被那岸边的风给吹糊涂了。”
禧妃不止制止了穆妃,还放下身段朝几位地位嫔妃笑道:“你们莫与她计较,她说话向来是有口无心,不是说诸位妹妹,诸位妹妹瞧在本宫面下,此次便绕了她这回。”
穆妃原本出口就是对着缀霞宫去的,宫妃们也都知道,只是穆妃话难听,难免叫她们觉得不高兴,如今禧妃出来打了圆场,又亲自放下身段,宫妃们受宠若惊,哪里还会再提的。
接着,禧妃又带着她们在御花园里顽过,众人才见礼告辞,各自回宫,宫妃们目送禧妃几个先行离去,这才转身,只心里对禧妃更是赞誉有加了些。
穆妃脾性不好,在宫中声名不佳,也就禧妃娘娘大度,不与她计较,相反每回出来还带着她,若是换做是她们,这般不讨喜之人哪里还会深交,与她打圆场的,这穆妃娘娘这般,不过是仗着禧妃娘娘好说话,看在前后入宫多年的份上罢了。
闻衍带着杨培,远远就见了坐在林子里的钟萃,身边围着好几个宫婢,正与她添水端糕,模样倒是比朕一个天子还悠闲的。
他走进,抬手阻止了身边宫人行礼,渡到钟萃身后,只微微低头,便见她看着书,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他目光移到书上,只看一眼,便知她如今不过读到八佾一篇,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熟不可忍也!
此卷讲的便是典型的违犯周礼、犯上作乱之事,而圣人极为愤慨,是以说出了是可忍熟不可忍一句。对乱臣贼子,大臣们所绘时,也偶用这季氏做比。
闻衍目光有些疑惑:“这句莫非还有别意不成?为何如此为难?”闻衍心中还有着淡淡的不悦,这钟氏幼学早已学完,便是读了论语,也不该才读到卷三,这么长的日子才读了这么点,可见半点不曾用功。
钟萃吓了一跳,手上的书骤然掉落,闻衍倾身,把书捡住。钟氏忙起身,朝他见礼:“嫔妾见过陛下。”
闻衍把书放在石桌上,沉声应了一声,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淡淡说道:“坐。”
钟萃乖巧的落坐,见陛下不开口,她想了想,学着主动同陛下说话:“陛下怎的来了?”
闻衍抬眼看她:“怎么,朕不能来?”
钟萃连连摇头,她与陛下相处过数回,莫名便知陛下心里又生了怒,钟萃生怕自己惹着了,连忙说道:“陛下自然能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宫中自然也是陛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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