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予乔
钟正江不管后宅事务,对妻妾之间的争斗也只当不知,若换做往常,只是一些衣裳首饰之类的小事他便也应了,但这一回入宫可是事关他能否升迁的大事,容不得丝毫差错,在这等事情上,钟正江自然能拧得清,不会叫美人嗔上几句便昏了头。
他扯开袖子:“入宫之事自是老太太做主,老太太若允了,你便能跟着入宫去。”
可老太太就是不应!秦姨娘若非不是叫老太太回绝了,又哪里使计先把江陵侯给截来的。她便是想先凭着温言软语叫侯爷应下她。
入宫的钟嫔可是她的亲生女儿,这府上可都是借了她亲生女儿的光,凭什么她这个当生母的反而不能去了?
秦姨娘可是知道的,老太太带着大夫人穆氏入宫自是为了眼前的侯爷,那二夫人三夫人想去,可都是心里藏了奸,想去讨要好处的,她自该也去讨一份的。
侯府给七姑娘钟雪定下的这门亲秦姨娘可不喜欢,那穆家是三品大官家里,还是大夫人穆氏的娘家,给她们说也是好话连篇,说钟雪过去就是大少夫人,往后还能掌家,若是嫁到其他人家去,自是嫁不到高门大户嫡长孙去,穆家的嫡长孙若非不是已有过两任妻室,自也轮不到钟雪一个庶女的。
秦姨娘两个初听时倒是觉得满心欢喜,穆家可有穆侍郎这个三品大员在,可比江陵侯府这个空有侯府爵位的有身份,只欢喜过没几日,秦姨娘母女两个就觉得不对了,那穆家说得好听,但钟雪是什么人,她可是宫里钟嫔的亲妹妹,怎么配一个有两任妻室的还是高攀了呢?
那穆家再大还能大过宫里的钟嫔不成?秦姨娘母女回过味来,开始反悔了,凭着钟雪是钟嫔亲妹妹的身份,她何愁嫁不到好人家的?别说三品大官家里的嫡长孙,便是王孙公子也不是嫁不得的,要是嫁到王孙公子家里,指不定往后还能当上王妃娘娘的。
有更高的了,秦姨娘母女就看不上穆家了,秦姨娘想跟着进宫,为的也是此事,钟萃是当亲姐姐的,她进宫求求情的,钟萃至少也该把这事给办妥,去天子面前帮着亲妹妹求个恩典的。亲妹妹日子好了,以后也能帮衬着她。
钟正江记挂着宫中传来回信的事,哪里还想与秦姨娘纠缠的,见秦姨娘还想开口,收了袖子便走了,留秦姨娘在后边倚着门框使劲儿跺脚。
钟雪就躲在院子里,等江陵侯一走,她偷偷摸了过来,急切的问道:“姨娘,父亲答应了吗?”
秦姨娘唉声叹气:“本来侯爷都快答应了,结果临到头他又不应了,非说要问了老太太的,老太太要是应了我还百般筹谋做何的?”
钟雪咬着嘴,还有些不满:“姨娘你怎么不多求求父亲啊,不是你说的么,女人只要肯软一软,对付男人自是手到擒来。”
秦姨娘当初就是凭着这些手段才叫江陵侯上心,还能在最受宠的时候跟当嫡妻的大夫人穆氏对上,钟雪自幼长在秦姨娘身边,自是授了秦姨娘不少教导。
“我不想么?你父亲一提这事就走了,我又拦不住,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不然你自己去。”秦姨娘恼怒起来。到她如今这个年纪,府上自有更年轻貌美的妾室能讨了侯爷宠爱,一月里能到她院子里来坐两回就不错了,便是如今不时给了赏赐下来,那也是因着宫中的钟嫔的缘故。
钟雪见她生气,身子缩了缩,转身跑了。
进宫那日,老太太到底还是带了二夫人姜氏和三夫人裴氏。外命妇入宫需要先朝太后和中宫拜见过后方才随着出入后宫嫔妃的殿中,姜氏和裴氏是头一回入宫,出府前,老太太特意叮嘱过。宫中规矩森严,命妇们都是得了宫中嬷嬷们教导提点的,老太太不愿带姜氏两个来,也是怕她们冲撞了宫中贵人。
引路宫人在前边走着,踩在地上鲜少发出动静来,双手交握腹于胸前,低眉垂眼,直到几声娇笑声传来,引路宫人脚步一顿,抬头看了看,轻声对老太太几个交代:“是熙妃娘娘,昭嫔娘娘和小主们,熙妃娘娘为人温和,你们规规矩矩朝她行礼便是,熙妃娘娘不会计较别的。”
宫人三言两语说了,便当先几步朝几位在路旁的嫔妃们行礼。老太太几个心里有了数,不敢耽搁的上前,朝几位嫔妃福了礼。
熙妃果然如同宫人说的那般温和,她眼眸闪了闪,十分温和亲切的说道:“不必多礼,几位不是宫中的吧,不知是那户人家?”
宫人看了老太太等人一眼,照实说道:“回娘娘,是江陵侯府,她们入宫拜见太后娘娘。”
熙妃入宫多年,自是认不得老太太等人了,闻言顿了顿,脸上又挂上了亲切的笑,仿若还带着点亲近一般:“是钟嫔妹妹家的啊,老太太好精神,却是半点不显老的。”
老太太哪里敢受,忙客气回了。熙妃见她们拘谨,也不好强留人,十分善解人意的:“既是要去永寿宫见太后娘娘,老太太自去吧。”
“谢娘娘。”老太太福了礼。宫人又引着她们往永寿宫去。姜氏和裴氏头一回进宫,走在森严庄重的禁宫中,两个人只见城墙上那些一板一眼站着,配着刀的侍卫们就一阵儿腿软,连头都不敢抬的。
到现在见了后宫的嫔妃,言语中又如此亲切,倒是叫她们提着的心放了一点下来,两人落在最后,悄声说了起来:“方才那些便是宫中的娘娘么,难怪都说美人都在宫中呢,你方才瞧见没,那些娘娘们个个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怎么挑的,还有娘娘们的穿戴,往常可都是没见过的。”
“是,说是熙妃和小主们,我瞧着衣裳样式却是不显的,还是得宫中的娘娘们会打扮的。”
前边引路的宫人停下脚步,看了过来,声音里带着严肃:“两位夫人慎言,宫中不允这般私下议论,两位夫人莫要违了规矩才好。”
老夫人立时看了眼二人,眼中含着警告,又朝前边引路宫人抬抬手:“她们初次入宫,不懂宫中规矩,若有冒犯了的,还请谅解这回。”
引路宫人本就只出言提醒一句半句的,江陵侯府是缀霞宫钟嫔的娘家人,得了太后娘娘开口入的宫,引路宫人哪里敢当真得罪了人的,也回道:“不敢当,宫中规矩多,还要劳烦老夫人多提上一二了。”
老太太连连点头,姜氏两个被说得连头都不敢抬,连到了永寿宫都不敢再开口的。高太后向来不见人,只让她们在外殿磕头请了安,就命人引她们去了缀霞宫。
老太太几个为了入宫,从一早便开始准备,宫中只天子,太后等几位能在禁宫里乘辇车,宫中森严,行卧举止都有要求,为了不叫人看轻,老太太一路上都绷着精神儿,又不断在宫中穿行,若非一股气强撑着,早就软了下来。
直到到了缀霞宫,老太太脸上的紧绷才微微松了些,连穆氏几个都偷偷吁了气儿,引路的宫人上前朝守门的侍监说了话,又朝她们看了眼,交代完便离去了。
今日是玉贵当值,他朝老太太几个看过,朝她们抬手,规矩齐整,但并不热络:“娘娘已经在里边等着了,几位随我来。”
他往前引路,叫身后老太太等人脸上都沉了沉。在她们想的,知道她们是这宫殿主子的娘家人,这缀霞宫的宫人自该对她们客客气气,甚至是谄媚讨好的,岂料这宫人如此反应,实在是出乎了她们意料。
老太太重重的说了句:“走!”
一宫之主非嫔位以上不能住,钟萃早前为了避险一直住在偏殿,到正式受封后,宫人们才陆续把主殿收拾了出来,不过前日才收拾齐整。
钟萃倒是没急着现在就搬到主殿来住,但是在主殿接见了老夫人几个。
玉贵把人引到,朝殿外守着的彩蝶说了声,便回去当值了。彩蝶倒是不若玉贵那般客气,反倒和和气气的朝她们说:“方才大皇子醒了,娘娘正陪着,劳烦夫人们稍等一等。”
叫她们在殿外候着!老太太沉着脸,侯夫人穆氏正要开口,到底又顾忌着这是宫中,连老太太都没发话,她也不好冒这个头,只能脸色难看的落在老太太后边。
钟萃倒也非是故意要给她们下面子,实在是恰好碰上了,等明蔼睡下,她这才把人交给了秋嬷嬷。
彩蝶在外边通报过了,得了里边应声,这才掀了纱帐,迎了老太太等人进门。
缀霞宫主殿跟偏殿不同,里边陈设摆件一应奢华庄重,是杜嬷嬷亲自盯着收拾出来的,老太太等人原本还想着进殿以后要好生问上一番,责备几句,只一入殿中,威严宽广的大殿,从她们的方向看去,长长的长毯上方,几阶玉石铺就的阶梯上,钟萃端着在首位之上,身边两侧站了两位气质上等的嬷嬷,右边还有数位宫婢。
她就那样的看着她们上前,直到近前来,四目相对,老太太几个想的责备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
钟萃如今的模样与她们记忆中,从前在府上时犹如天斩之别,长相倒是不曾变过,五姑娘钟萃的样貌在侯府的姑娘中也是极好的,若不然也不能叫穆家的长孙想要娶回去的。但也只有长相相似了。
她浑身的气质高雅,还带着通身的书卷之气,看她们的目光平淡冷静,宛若是不相识的人一般,头轻轻抬着,眼中丝毫没有得意之色,哪有从前在侯府时半分唯唯诺诺,低眉谦卑的模样来。
老太太和姜氏两个与钟萃接触的时候不多,但穆氏却记得最清楚不过,从前为了打压府上的庶女,叫她们不要忘了嫡庶尊卑,如五姑娘钟萃,正房那张冷板凳便是常年为她备着的,再有下人们知道主子不喜,为难这些不受宠的庶子女们也是常事。
做得最不加掩饰的便是她的嫡次女,三姑娘钟蓉。钟蓉从小被她养得骄纵,也从未把府上的庶女看在眼中,最是喜欢欺压五姑娘钟萃,穆氏当母亲的,哪里不知钟蓉是嫉妒那五姑娘生有一张好模样,只是钟蓉做得不过了去,穆氏也由着她。可如今,亲眼见到从前的五姑娘钟萃,如今的钟嫔,却生生叫穆氏心里升起了忐忑来。
钟嫔得宠,她若是记仇,便是在这深宫中,手伸不了那么长,可只要她随意说上几句,三姑娘才好不容易定下的亲事便会生出波澜来…
杜嬷嬷候在钟萃身侧,见她们一双眼直愣愣的往嫔主子身上看,眼中还满是诧异,上前了一步,“放肆,见了嫔主子为何不行礼。”
君臣,先有君后有臣,老夫人是三品命妇,钟萃是四品嫔位,但她为天子妃,按理老夫人便需要朝她先行礼,便如同先前去永寿宫时,见到宫妃,外命妇要先见礼同样。
杜嬷嬷一声喝斥,老太太等人心中再不敢轻视,纷纷朝上行礼。钟萃看着她们弯腰行礼,眼眸顿时复杂,心头一动。曾经这几位侯府的当家夫人,在钟萃眼中便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她们的一言一语就能断了他们这等庶子女的前途,任由她们捏在手心,如同一座大山,穷尽力气也翻阅不过去。
但如今却像完全调转了一般,在她眼里的“大山”主动弯下腰,朝着看不上的一位庶女行礼。
杜嬷嬷见嫔主子有些愣神,忙小声提醒:“嫔主子?”
钟萃眼眸一闪,平静的看着下边,微微侧了身,只受了老夫人半礼,她虚虚抬手:“祖母不必多礼,请起,赐坐。”
话落,便有宫人上前引着老夫人等入座,又立时奉上了清茶。
到这会了,老太太已然接受了如今钟萃的变化一般,面色如常,看着钟萃的目光都带上了慈爱之色:“娘娘入宫久矣,老身在府上也时常挂念着娘娘,见娘娘如今安好,便也放了心了。”
穆氏心里有事,难得一言不发的,姜氏和裴氏倒是跟着老太太身后,热切的同钟萃说起了话来。
钟萃入宫时,姜氏和裴氏都十分热情,给她送了许多珠宝首饰,钟萃在应下了要见老夫人等人,便命人挑了些御赐的珠鬓钗发来,她轻轻点点头,便有宫人捧了匣子出来,奉到老夫人面前:“这些都是宫中赏下来的,二婶三婶看看喜欢不喜欢?”
姜氏和裴氏相视一看,哪里料到原本瞧着对她们不冷不热的五姑娘刚坐定就给她们赏的,两人往匣子里一看,都是从未见过的样式,何况这可都是宫中之物,若是能戴上一二,岂有不叫人羡慕的份?
姜氏两个忙点头:“喜欢喜欢,五姑娘有心了。”
姜氏一时高兴,把从前唤钟萃的名喊了出来,叫裴氏碰了碰,顿时反应过来,巧笑着拍了拍自己:“敲我这张嘴,是娘娘了。”
“没关系。”钟萃倒并非那般挑剔之人。
寒暄后,老太太饮了会茶水,恢复了些精气神儿,在说了家中对钟萃的挂念后,如同久未相见的亲人一般,柔声说起家中的事,老太太一心挂着江陵侯升迁之事,并无多少心思周旋:“上回你父亲从外地回来后,十分惶恐,生怕办砸了差事,给嫔主子添了麻烦,如今每日除了上衙,连外边的人情都不去走动了,下衙回来后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说是要好生为朝廷办差。”
穆氏等人也是知晓进宫的目的,老太太一开口,穆氏照旧不吭声,她生怕钟萃记仇,还记得她这个嫡母待她不好的事,姜氏两个顺着点头:“是,大伯如今跟变了个人似的,连我们二爷都叫不出去了。”
裴氏斜睨她一眼:“按说四姑娘如今定亲了,二伯应最为忙碌的才是。”
钟萃不知四姑娘钟琳定亲的事,但她都入宫近两载,钟琳和钟蓉排她前边,便是定了亲也十分正常的。钟萃还有几分好奇:“四姐姐定的哪户人家?”
裴氏替姜氏说了,还指了指穆氏:“你四姐姐定的是国子监祭酒关家,你三姐姐定的是长平侯府。”
钟萃记得上辈子定给长平侯府的是钟雪,四姐钟琳倒是不曾变过,只钟蓉的婚事却变了,她若是定给了长平侯府,钟雪便不能再与长平侯府定下了。
但钟萃并未说甚,只顺着裴氏看像穆氏,问了句:“从进殿里便不曾听母亲说过话,可是身子不适?”
穆氏见她看向自己,忙道:“并无不适,娘娘不必忧心。”她自是生怕钟萃想起了从前来,便是随意使使手段就能叫她吃点苦头的。推己及人,穆氏虽觉得她身为嫡母,做的事并非难以理解,何况她到底庇着人好生长大了,但若换做是她,想来心中也不舒坦,自是要出一出这口恶气的。
钟萃轻轻颔首,同老夫人说起江陵侯钟正江来,钟萃从陛下处知晓父亲江陵侯的事,知他非是那等有能力的官员,她对侯爷为人不了解,只从前觉着颇有威严,如今听老太太说起侯爷的作为,钟萃信以为真,倒也欣慰他的进步,还安慰老太太:“父亲有此等毅力自是极好,等他学成,定是能为朝廷好生办差的,祖母宽心。”
老太太目光诧异,抬眼仔细看她,一手抖了抖,去拿桌上的茶水,没注意打翻了茶盏,茶水顺着淌到她衣袖上,沾湿了一片。
钟萃忙叫人领了老太太去里边换衣裳。穆氏几个身为儿媳妇,也跟着进去伺候了。
杜嬷嬷这才压着声提点:“嫔主子,奴婢瞧着,老夫人的话中却还有几层意思。”
杜嬷嬷是专门安在钟萃身边提点她的,钟萃对她也十分信任。她朝内殿方向看了看,小脸上写满了沉思,仔细想了想老夫人的话,极为认真的请教:“嬷嬷请说。”
第88章
钟萃不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当面指出话中深意来,上一回听见,却是在侯府时,姑奶奶钟明兰刚回来,大夫人穆氏与姑奶奶钟明兰斗法,两个人在话上打机锋,大夫人不敌,在心里狠狠把姑奶奶钟明兰说话的原因仔细剖析了一番。
钟萃也只在四姑姑钟明兰与大夫人穆氏斗法那几日听到几回大夫人的心声,过后便没听到过大夫人穆氏这般剖析了。
杜嬷嬷也朝内殿看了看,老太太打湿了袖子,还得一会才能出来的,便细细与钟萃说起来:“嫔主子仔细想一想老夫人说的话,老夫人说江陵侯如今每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又说以后要好生为朝廷办差,嫔主子若是挂念家中的,听了老夫人这番话,定是在心中心疼起来了。”
娘家是女子的后路,这世上的女子都是希望娘家好,外嫁女也能跟着沾光的,便是闹上一时之气,但打心底里也是会惦记的。
老夫人赌的就是这份外嫁女对娘家的惦念。潜意思是在跟钟萃诉苦呢。
钟萃顺着杜嬷嬷的分析,蹙了蹙眉心:“侯爷是祖母的儿子,祖母这个当母亲的自是见不得儿子受一点为难。”
但就如同读书一般,自古来哪有读书不辛苦的?便是天子也要自幼便跟着名师们学习,受他们教导,严寒夏暑,从不间断,到如今登基为帝,不时也要招学士经筵、读书。
天子尚且如此勤奋,为治理大越兢兢业业,不敢懈怠,侯爷得封勋贵,又在朝中任职,自是该习天子这般不断上进,才能担得起官职,协理着陛下一同把这江山治理好。
钟萃也读过好几本书,便是如今还在读,生怕一日不学便退步。陛下也曾同她说过伯乐与千里马的典故。天子教学,时常会例举众多典故,仿若信手捏来一般,除开典故,还会告诉她出自何处。伯乐与千里马出自的是《战国策》一书中。
伯乐偶遇一匹千里马驾着盐车爬太行山,它彼时狼狈,膝盖断了,皮肤也溃烂,被鞭着爬到中间便再也上不去了。伯乐从车上跳下,抱住了它痛哭,且脱下麻布衣裳为它披着。此典故在后世广为流传,无数学子奉为佳话,以“千里马”比做良才,期许遇上能识得他们学问之人出现,自此大展拳脚,广为流传。
学子们辩证时,还会争辩伯乐和千里马到底谁先,谁更重要。天子自幼习的是帝王之道,对此等辩驳向来不屑争辩,钟萃受他教导,遗他几分观念,自是如此。在钟萃眼中,无论谁先谁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合适的时机正好遇上。
比如父亲江陵侯,钟萃知晓他的能力,叫天子的话便是“不堪大任”,如今他既然有心上进,知晓勤奋刻苦,虽在朝中浑噩半生,但到底醒悟得还不算晚,便是她读书练字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只要有心,能耐得住,也能做出一番成绩的。
何况天子圣名,见臣子上进,能为朝中出力,想来也是会看在眼中,假以时日未尝不能给升迁调任。
钟萃十分认真:“侯爷如今幡然悔悟也算不得晚,祖母便是一时心疼,想来也是会明事理,知晓此般真正为谁好的。”
“嬷嬷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钟萃眼神分明,宛若清澈见底的一汪清潭。自然不是,杜嬷嬷在宫中多年,是御前掌着天子事物的嬷嬷,不知见过多少阴私之事,如同老夫人这般嘴上说着如何“勤奋”,实则是诉苦的话她一听便知她们意图。
不过是想凭借这份“苦”来讨要好处,便如同这回,若是嫔主子但凡对江陵侯府多些情分,老夫人入宫来当着嫔主子的面哭一哭,诉一诉苦,自然会叫嫔主子心中心疼几分,若是不忍江陵侯这般辛苦,自是会担下为江陵侯奔走升迁的事,老夫人的目的便也就达到了。这才是老夫人话中的深藏意思,是想要嫔主子为他们出头的。
谁料这嫔主子非是那等半点不懂的,杜嬷嬷入缀霞宫这许久,便从未见嫔主子有一日懈怠读书练字的。钟萃自是这等奈得住性子之人,便也如同要求自己这般要求他人,又如何会轻易的妇人之仁的。
对上钟萃看过来的目光,杜嬷嬷却没有继续把老夫人的心思一五一十的摆出来,倒用不上非要如今就把所有摊开了,一点一点的提点,往后总是有机会的。杜嬷嬷心思一转,含笑点点头:“嫔主子说的是,老夫人如今年岁,甚么没经过的,自是知道怎样才是为了侯爷好。”
里边老太太已经换好了衣裳,她没要宫人上前,只把穆氏几个往前招了招,压着声儿问道:“方才我说了半晌,这五姑娘就是不接招,依你们看,她是不是故意推诿,好叫我们打退堂鼓的。”
穆氏这时候却说了起来:“儿媳瞧着,这五姑娘变化也太大了些,哪有跟从前有半点相似的。”
在江陵侯府眼中,钟萃只是同他们闹一闹脾气,性子早便注定,钟萃便是如今当了娘娘了,指不定还是如从前一般唯唯诺诺,上不得台面,她们照样能拿捏住人,只要过了入宫这道门槛儿,进了宫中,她们自然是有法子让人听话去为侯府奔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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