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薄荷熊童子
……将心比心,这些人是不信的。
对此卓仪和白巡都一清二楚,对此阴差阳错带来的结果乐见其成,尤其白巡,现在说起卓仪都用更不容被发现的“陆郎君”代称,看那些盯着他的人全然不知,甚至有种在看自己跌过跟头的从前的微妙感。
“对了,连着豆坊让我们带过去的那些钱一起送到陆郎君手里。”白巡突然想到什么,又嘱咐道。
豆坊老板在陆家村豆坊见过白巡,因此知晓他是陆芸花和卓仪的朋友,听他能将东西好好送到陆芸花手里大喜过望,说是省去了他们找人将钱财送去的功夫,十分感激,合作时候也很是好说话,给白巡省了不少时间。
“与豆坊合作如何?”这手下是白巡的心腹,不然白巡也不会让他送信,豆坊也是他负责的一部分。
手下抬起头,有条不紊说起最近变化:“与豆坊的合作进行的不错,各处食铺开起来以后大家对豆坊的产品充满兴趣,我们的船已经围绕着豆坊向外铺开水道,就算是新鲜的豆腐也能在上午送到临县……”
白巡默不作声听着,灯火泯灭,照亮了他沉思的眼睛。等手下说完一切都好的豆坊情况后,他微微一笑:“那最近我们的长老们怎么样?”
“原是因为我们这次出海损失惨重而颇有微词,现在看与豆坊的生意正好,便又缩回去了。”手下说起这些长老也没什么尊敬的态度,他只是白巡少主手底下的人,说是吃着漕帮的饭不如说吃的是少主的饭,自然对总是给他们下绊子的长老们没什么好感。
深知这一点,白巡也不斥责,情不自禁笑着感叹:“豆腐啊豆腐……还要多谢陆娘子才是,她的善举倒是让我们也受益。”
这次急着叫白巡从卓家回来的原因就在于出海找寻商机的船只只回来了几艘,损失惨重……从前长老中就有不少对白巡这个少主颇有微词。他们都觉得好好占着水道收保护费不好吗?就算朝廷想对他们下手又能下多重的手?皇帝也只是个权利还未完全掌握的年轻人!他们实力雄厚,就算不想与朝廷争锋,大不了让出些利益给朝廷,两方和平共处罢了。
在长老们看来,只觉不知少主是怎么想的,自游历回来以后就变了想法,不仅想解散势力龟缩起来,甚至还想将漕帮垄断的水上势力交予官方!也就是他有各种挣钱的法子,还叫手下出远海寻找惊奇物件拿去卖,高层的利益都没被影响,加上帮主隐隐支持的态度,才叫他们只是偶尔使些绊子,大多时候冷眼看着。
这次船只出了事情,本来白巡还有后手补上损失,哪知还有其他产业也跟着出了点问题,导致白巡一时间焦头烂额,也就突然发现这边也开了豆坊,灵机一动学着陆芸花用现有的几个豆制品方子开了食摊、把豆制品推出去以后靠着水运卖到四处挣了些钱,这才周转过来了。
“送去吧,连带着我们的那些分成。”白巡起身准备去睡了,最后叮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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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坊……”陆芸花一时间有些迷茫,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这是之前来这边找活计失败所以准备回去的丽娘夫妻两。那时候他们遇到她,去豆坊学了豆腐等物制作方法,走后再没有消息,陆芸花几乎把他们忘了。
看卓仪顺便带回来的小箱子,听白巡的意思,里面不仅有白巡他们食摊、运输的分成,更有丽娘夫妻豆坊的分成。陆芸花一时间百感交集:“明明他们根本不用将钱送来,当时只是顺手一帮,哪里想过还有回报呢?”
“遇到的都是好人呢……”陆芸花叹息:“往日受县城大家多处照拂,前面有大河这样听说后就主动来帮忙的人,后面有远在南方仍然送来分成的丽娘夫妻,这世界真好。”
卓仪笑而不语,眼神沉静温柔。他江湖漂泊这样多年,再明白不过这世界是什么样子,恩将仇报、骗人钱财的家伙多的是。
陆芸花没有遇上这类人吗?当然不可能,据他所知,县城就有学了她方子然后转头借着她的名气还不给她分成、不感激她的人,只是世界上总归好人是要多一些的,来往大家知道这户商家的事情,大多不会买他的们的东西,加上其余商户排挤,最后只得灰溜溜走了。
和卓仪从前的念头一样,这些受到帮助会感激、会让世界变得更好的人们总归是大多数,他是为了他们在努力着改变这个世界。
现在看着陆芸花所做的一切,看着大家回报她的一切,卓仪再次坚定想法——他所做的所有都有意义。
不知卓仪心里在想什么,陆芸花是由衷在感叹周围都是好人,她说完又笑起来:“这‘追求厨艺的厨子’……听着怎么这么像是我的新学生大河呢?”
“大河还不知道我们和阿巡的关系。”卓仪道:“有什么一问便知。”
“那倒也是,等等问一下好了。”陆芸花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卓仪难以抑制想起昨晚的拥抱,耳朵又红了,眼神微微避开。
陆芸花一无所知,又道:“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休息,明天就要去开摊子的,到时候还要给大河上课……所以我们中午吃点好吃的!”
“好。”卓仪也微微弯起唇角,温声道:“要我处理什么?”
“我们吃葱油鸡!”陆芸花佯装思索,故意摸了摸下巴才缓声道:“除了葱油鸡以外再做个辣子鸡,炒些素菜做配。”
“那我……”
“师父、师公。”卓仪还没说完,大河就从里面出来,手已经洗干净了。他没听到卓仪说话,并不是故意打断,恭敬向着两人行了个礼,道:“师父,要到午食时间了,中午……是徒弟来做吗?”
“那也好。”陆芸花一想大河本身也是厨师,欣然答应:“那中午我们一起做饭吧,正好教你一些菜色,我今日做的是……”
陆芸花做饭,收拾肉类等等帮厨工作一直是卓仪在做,现在被抢走了活计,他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那我……干什么?
爽快把从前的工具人卓仪赶走,陆芸花对新工具人大河说道:“你要什么食材?储藏室里面有许多干货等物,鸡、鱼等都能在村里买到。”
现在村里还没有养鸭,之前陆芸花看芦苇荡的时候曾经想过养鸭子的事情,但她们这比起鱼甚至更少吃鸭,毕竟鸡、鸭价格差不多,鸭子处理不好有强烈的腥骚味,大家比起鸭子更愿意吃鸡,她最近忙,也没有鸭子菜色推广,这事情也就放下了。
“……”大河思索一下,没有笑容的凶恶脸上显现出几分拘谨:“鱼,我想做一道‘油淋鱼’让师父和大家尝一尝。”
“油淋鱼?”陆芸花自己也会做这菜,不过古今菜色总有区别,便也期待起来:“好,我带你去卖鱼的林婶家和豆坊秦婶家认认人,中午等着吃你的鱼!”
第139章 江湖身份
看陆芸花带着大河去秦婶林婶家拜访,两人逐渐走远了,卓仪这才收回目光,转而进了堂屋,端正坐在椅子上。
这会儿孩子们都在书房里学字,余氏平日里没什么事情做,习惯性跟着一起,在书房陪着他们学习,所以外面就卓仪一个人。
先不急不缓给自己倒了杯茶,卓仪这才从衣袋中拿出另外一封信。
没错,白巡寄了两封信,一封给卓仪和陆芸花两人,一封单独给卓仪,写了一些不大方便叫陆芸花知道的事情。
比如这次的信里就写了一些江湖势力变化,尤其与阿耿相关。上次阿耿母亲想起她这个儿子就是为了这次生意,想用阿耿的身份为他们这一方增加筹码,显然没有成功,还狠狠跌了一个大跟头。
“……因阿耿之事,山庄势力大受创伤,夫妻两人关系急剧恶化,庄主仿佛破罐子破摔了,把……的势力全数吞并,……闹着和离,被告知财产无法追回,仿佛已经疯魔了,在山庄里大闹特闹,被严加看管起来,现居住在一座破败小院中,或许世上真有报应一说……”
“和山庄在同一阵营的几个势力也因此受到不小打击,毕竟这次投入颇多,现已全都龟缩回去……”
“我回来以后被盯得很紧,发现探子里面有几个都城那家的人,上次田家之事才过去多久,这又出来了……我甚至发现他们也与山庄有关,这次又受到不少打击,我已经写信给顾晨,不过联系上次田家之事,仔细想来居然叫人有些啼笑皆非……”
“哒……哒……”
卓仪一手拿着信纸,另一只手的指尖在桌上敲击,若有所思:“全都是熟人……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不仅是白巡,这些事情变化也叫卓仪觉得神奇,一时间不知是用“臭虫总是聚在一起”来说对手们呢,还是用“大家总有些特别的缘分”来形容大家这千丝万缕的关系。
笑着摇摇头,把信纸叠好收起,算着陆芸花和大河也该回来了。果不然,才举起杯子喝了两口茶水,卓仪就听见陆芸花与大河说话的声音。
卓仪站起身出去,在门口接过陆芸花手里的菜篮子,就见陆芸花笑着抬起头看他:“我正和大河说阿巡呢!”
“嗯……”大河点点头,沉默到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却似是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说不清是同情还是什么:“我这才知道,原来师父师公都是少主的朋友……原先我在少主的手下当厨子,也见过许多少主的朋友,倒是从未见过师父师公,不知是不是我从不出船舱的缘故。”
“我们也不怎么出门,没遇上也是正常。”陆芸花笑眯眯回答。
卓仪一顿,敏锐的感知能力不知怎么突然发出警报,他下意识看向陆芸花,见她依旧笑得温柔可亲,甚至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似乎很疑惑地朝他眨了眨眼,倒是叫卓仪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了。
这是什么意思……许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卓仪心念急转,大概猜出几分,他虽一直没有瞒着陆芸花的意思,却也因为一些原因没有主动说起过过去,这会儿因为陆芸花不言不语也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又见她状似平常,与大河说起话,倒是想说也说不出口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这会儿就开始做饭吧。”几人走到院中,陆芸花从卓仪手中拿过菜蔬篮子,对大河笑着说。
大河一只手提着两只鸡,另一只手提着一条鳜鱼,安静点点头后道:“我去收拾鸡、鱼。”
就这样两人各去准备,卓仪倒留在院子里有些茫然,习惯了忙忙碌碌做活儿,这会没有要他做的事情了,倒是让他无措。
“阿卓今天不去看看地里什么情况?”陆芸花正巧从厨房出来去储藏室取东西,见他还在院中似是不知道做什么,便给他指了个活计。
卓仪想一鼓作气说清楚自己身份之事,却看陆芸花像是着急去厨房,沉默着点点头,真就转身准备去地里。
“其余我们晚上再说。”突然间,陆芸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卓仪一愣,下意识转头过去,就见她微微笑着,也不再次重复,就这样进了厨房。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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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难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卓仪,陆芸花进了厨房,一边收拾其他菜蔬等待大河把处理好的鸡带回来,一边想着刚刚和大河的谈话。
他们先去了秦婶家,后去了林婶家。
因为之前林婶吃了黄娘子的药,加上后期休养极其注意,在他们今天过去的时候状态看起来好的不得了,常年苍白的面颊都变得红润丰盈许多。大家聊了聊天,林婶和祥叔知道大河是陆芸花的徒弟也十分高兴,和前面拜会过的秦婶一家一样,给他们的菜篮子装了不少菜蔬。听说大河要做油淋鱼,还特意给他挑了一条新鲜肥美的鳜鱼,两人这才告辞。
那会儿他们刚从林婶家里出来,陆芸花和大河拿着东西走着,大河不太善于说话,陆芸花见他几次都想找个话题却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便说起他、白巡和卓家的关系来。
陆芸花道:“我今天收了阿巡的信件……你原先是不是在白巡手底下做活儿?”
“阿巡……?”
大河接触的都是和他地位相当的朋友,少有听旁人叫白巡“阿巡”的,一时间竟然猛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白巡少主,脚步顿住,手中鱼儿甩了一下身子才把他惊醒。
“师父……”大河几步追上前面的陆芸花,略显疑惑,嗫嚅道:“师父与我们少主相识?”
他是个不怎么关注周围事情的人,一心只考虑什么好吃,哪些食材要怎么做。其实要是敏锐些、交际广一些的人大概也会听过“少主有个相好,总往那边送东西,就是你去的那里”等等流言,他倒是什么都不知道,来时虽乘了帮里的船只,路上也一门心思都是拜师学艺。
“对。”陆芸花直接回答,还贴心解释了一番自家与白巡的关系:“……你们少主之前还在这住了不少时间,才走不久呢。”
“原来师公与少主是朋友。”大河略有惊奇,无意说道:“少主倒是少有普通人朋友,师公大概也是江湖上有些姓名的好手。”
大河自然知道江湖上有个第一刀客,也知道第一刀客是自家少主的好朋友,但卓仪行走江湖时只用个“卓”字,现下他既不知道自己师公的名讳,也犯了旁人一样的错误,不觉得这受人敬仰、光环满身的“第一刀客”会是自家现在做了猎户还娶了师父的师公。
他自己就是做厨师的,虽本身没有看低这份职业的意思,却也深知“高位者”一般默认他们就是“低一等”,而“第一刀客”本身就是到哪都为座上宾的“高位者”啊。
“江湖上……?”前面的陆芸花也跟着顿住,困惑地回头,她这个徒弟怎么看也不是那种和她一样受武侠故事熏陶过的样子,可他刚刚说的这是个什么?
……江湖?
想到自家日日“做早课”、力气大得不一般、耳朵眼神特别好的丈夫,陆芸花心中浮现出一个从未有过的荒谬念头。
——自家丈夫……不会是“江湖人”吧?
大河也跟着茫然,他猛然有种自己说错话的感觉,顿了顿才解释道:“江湖就是……一群武力比较强的人的……圈子?”
他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大老粗,对他来说,想要解释清楚“江湖”这个模糊的概念还太难了,这会儿只能大概又勉强地解释了一下。
“……江湖不用说了,我知道。”陆芸花不觉皱起眉,摆摆手又问:“你怎么会觉得你师公会……武艺?”
“因为我们少主大多和江湖人相交。”大河耐心解释:“而且我看师公身体强健、下盘极稳,应该是练过的。”
大河没说自己少主是“天下第二”,这个名头对他们普通人来说委实太遥远了些,想来师公也不会是什么极有名头的大侠,说那些再的就没什么必要了。
“哦……”陆芸花先掠过这个问题,好奇地问大河:“你说的武功……大多是什么模样?能不能……踏雪无痕、一苇渡江、飞檐走壁……会不会铁砂掌、金钟罩、无影剑……”
大河听得逐渐呆滞,有些还能和武功招式挂的上号,等陆芸花说到“心法”、“内功”等等的时候,只觉既是困惑又是震撼——许是他许久未曾下船了,他这个江湖人竟听不大懂!
纵然如此,他还是好好思索了一番,回忆了一下现在武林的水平,免得出现他窝在船上久了,不知世间变化,给师父乱说了话的情况。
大河思考片刻后严谨道:“师父,您说的这些都没有,武艺只能强身健体,除非到了一定境界,大多也只能比常人跑得更快、跳得更高、力气更大罢了。”
综合周围朋友,普通江湖人大河觉得自己很有发言权,师公大约也就是这个水准吧。
“师父,您……这些说法是从哪里看来的?”大河又问。
陆芸花一听了然,心里涌上来的兴奋感顿时消失,脑子里出现“街头混混混战”的画面,马上对这里的江湖武林失去兴趣,恹恹回答:“话本子上看的。”
“师父,话本子多是杜撰。”大河听完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含蓄接着道:“想象居多。”
“哦……”陆芸花点点头,叹了口气又放松下来,刚刚热血上来还觉得可惜,现在转念一想,越低武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越有保障,虽不能完成她的武侠梦想,但这样其实对大家更好。
陆芸花又想到卓仪之前说了自己没有娶妻、自己和孩子们没有血缘关系等等事情,倒是瞒着没说自己还是个江湖人!
“你师公倒是都没和我说自己还有浪迹江湖的经历呢!”陆芸花冷笑。
大河低眉顺眼跟在身后,半点不敢再开口了。
陆芸花也没想他回答,平了平心里的气愤,冷静下来后思索了一下,还是对大河嘱咐:“先别和你师公说这些,许是从前混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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