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天下第一的隐居生活 第76章

作者:薄荷熊童子 标签: 美食 穿越重生

  “怎么,她做了什么?”陆芸花转过身看向卓仪。

  卓仪也坐直身子,之前他还想从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那些糟心事情说起来都叫人不舒服,所以只说她对阿耿有些“过于要求”。但既然现在不得不面对这些糟心事,他也愿意一件件说一说从前。

  “只要阿耿父亲出门,他夏天睡全府最晒的屋子,冬天睡窗户都漏风的烂房子,堂堂……的少爷,屋子里就一张硬硬的板床,连个桌子椅子都没有,洗脸的盆就放地上,还不如平民家中受宠些的孩子!美其名曰‘让孩子磨炼心智’,要不是阿耿还没有斧头高,我都怀疑她会叫孩子自己砍柴烧火!”

  卓仪说着拳头都攥紧了,眸色渐深:“她穿狐皮外衣,孩子一件棉衣不知道穿了多久,里头的棉都穿结块了!每日背上绑着木条行走坐卧,吃饭菜式全都定死,咀嚼次数、时间都有要求,周围人不许与他说话……阿耿的爹一回府阿耿就回好院子、他一走就得去烂院子,带出去旁人看阿耿行事颇为有礼,还要夸她一句‘教子有方’!”

  “等随着她嫁过去更是如此,简直如虐待一般,要不是我去把他接来,这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成年。”

  要知道卓仪刚开始和阿耿相处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等久了才慢慢知道阿耿以前过得什么日子,偏生这孩子都不知道自己被虐待了,还以为只是母亲比较严格,他又有点笨,什么都做不好才叫母亲生气。

  卓仪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平和温厚的性格,他的冲动和热血在时间和磨炼中成为一种内敛的存在,要知道没有一些冲动和火气的人也不能像他一样执着地追寻自己的愿望理想,直到成功。

  可见当时卓仪真是忍了又忍才没有连夜骑马赶路冲到那女人面前,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顾忌着阿耿的想法畏手畏脚,真真是打老鼠怕磕碎了玉瓶,导致他现在说起来更是一肚子火。

  “不能叫阿耿回去。”陆芸花脸色也很不好看,简直称得上恐怖了,她只当自己刚刚那些假惺惺的话没说过,此时语气不重,却半点能商量的意思都没有:“消息已经确定了吗?阿耿已经大了,不是从前那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这事情还是要慢慢同他说明白……得徐徐图之。但我不可能叫阿耿回去的,就算她自己找到这里也不可能。”

  她说着居然微微露出一个笑,眼睛里却冷得能结冰:“我倒是希望她找过来,当面和我聊、聊、天。”

  卓仪看她这样生气心里居然好受许多,他想阿耿的阿娘要是真的找来……芸花现在的表情可不像是想聊天的人……居然有点被逗笑了。

  “嗯,都听你的。”卓仪轻轻笑笑,又恢复往日那种温和。

  她因为他的话气成这样,他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陆芸花看卓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真是这会儿看他也有点不顺眼起来。

  “算了算了,我去厨房看看。”陆芸花几下把外袍穿上,也不能找他吵架,最后只能眼不见为净,在卓仪茫然的眼神中气咻咻打开门出去了。

  “真真气人!”陆芸花嘴里小声叨叨,去厨房准备好明天吃火锅的材料。外头的风乎乎刮着,吹得树枝狂舞,她关了门,还是感觉到一丝丝凉意顺着门窗缝隙钻进屋子,把她一颗泡在岩浆里般气得冒火的心逐渐吹凉了。

  周围除了陆芸花自己发出来的声音再就全然安静,时间流逝,陆芸花一个人待着待着有点害怕起来。这时灯影晃动几下,影子张牙舞爪地投在墙上,伴着外面乎乎的风声叫她感觉背后有点发凉,她小声喃喃,不知道是在给谁解释又像是给自己打气:“这点东西弄完就回去……”

  等她终于弄好一切端着油灯从厨房出来,一开门就迎上一阵大风,油灯的火焰剧烈闪动,叫她一下站着不动了,她以手挡着,等这豆大的火焰稳住才算是松一口气。

  “呼……没关系。”

  她正准备回屋,却一晃眼仿佛看到树下有一团影子在动!

  陆芸花端着油灯的手抖了抖,差点把油灯泼出去,几乎瞬间被吓出来一脊背冷汗,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却只能看到那黑影又动了动。

  “谁?!”

  是呼雷吗?她停顿一下,终于壮着胆子往前几步,黑影好像感觉到她的恐惧,乖乖待在原地没动,随着烛火靠近陆芸花终于看清楚它的真面目。

  “云晏,怎么这时候在这里坐着?!”这树下正是散着头发的云晏,他脸颊冻得通红仰脸看她,半点看不出白日里的活泼。

  陆芸花急急几个跨步上前握住云晏的手,却被这冰凉的温度吓了一跳:“快随我回屋!”

第93章 不要扔掉我

  急急把冰得像个雪娃娃的孩子带回卧室,套上一件厚厚的衣裳又把他塞进放了汤婆子的被窝里,这么一套折腾下来他的身体渐渐回暖,脸也因为忽冷忽热逐渐变得粉红。

  云晏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默不作声看陆芸花像一阵风一样来去,在屋子里给他升起炭火,还破例去厨房煮了一碗热热乎乎的白糖黑芝麻糊糊。

  陆芸花在晚上一般不会做甜食给大家吃,尤其几个孩子都在换牙期,加上现在这时候没个牙医什么的,刷牙所用的工具也挺简陋,她可不想晚上做甜食叫大家得了蛀牙。

  孩子的下半张脸被被子遮住,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来来去去的陆芸花,静静地任由她摆弄,简直如同一个大型玩偶,一时间屋子里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摸着云晏身上已经变得暖和起来,小手也渐渐温暖,但这还不能叫陆芸花感到安心,她现在都顾不上害怕,连油灯都没有带就那样一个人去了厨房。

  明明还是和刚刚一样影影绰绰的灯火影子,明明是和刚刚一样呜呜的狂风与冰凉的空气,也明明依旧是孤身一人忙碌,可她只惦记着云晏的身体,那些恐惧便好似从陆芸花的心中抽离出去了,再也影响不到她。

  云晏沉默捧着小杯子嘬饮热乎乎、甜滋滋的黑芝麻糊糊,陆芸花就那样坐在床沿,看他一杯黑芝麻糊糊喝到见底。

  她没有发脾气,没有责骂,只慢慢伸手摸了摸云晏的发丝,声音温柔中还带着一些没有褪去的担忧:“阿晏……能不能告诉阿娘,为什么刚刚要那样待在院子里?”

  云晏低着头,因为大部分脸埋在被子里所以看不清神色,他的身体在陆芸花伸过手来的时候颤抖了一下,像是做好了什么准备,这叫陆芸花伸过去的手也跟着顿了顿,她甚至看到这孩子的后脖颈上的汗毛立起。

  这是……怎么了?

  她不知道云晏正等待着、等待着可能落在身上的巴掌。

  云晏知晓陆芸花的力气很大,但是他现在练武了,身体不像小时候那样单薄,应该可以承受她那个力气。她的脾气很好,应当只会打两三下,他只要运住气忍住这几下就可以……但是也不能全都运气挡住,她打在身上可能会察觉到……

  云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只是这样下意识想着。但就算陆芸花打他也不生气,因为他做错了事,做错事就要挨打、就像从前流浪时候偷东西被抓就会挨打一样。

  但阿娘总和那些陌生人不一样,所以他觉得自己可以忍受。

  哪知做好了一切准备却只等来了温柔的抚摸,这叫他攥紧了手上捧着的小杯子,指节都隐隐泛白。

  陆芸花不知道云晏为什么这样紧绷,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只感到困惑,这个平日里无比活泼,简直和一条精力旺盛又无忧无虑的小狗没什么差别的孩子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反应,她甚至感觉到云晏整个人绷得像一根快要断开的弓弦,所以她只是把手缓缓挪到他背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希望安抚他的情绪。

  等他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以后,陆芸花声音放得更低,轻得像是怕惊扰到落在花瓣上的蝴蝶:“阿晏你……”

  她突然停住,回忆着白天里的一切,现在才发现下午时候这孩子就和往日不大相同,因为只是变得黏人一些,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差别。但陆芸花觉得自己不应该再问下去了,只准备回去问问卓仪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以她没有再问,只说:“阿娘不问了,阿晏若是想和阿娘说就来找阿娘,好不好?”

  看他已经好多了,陆芸花想着离开叫他自己静一静,哪知在她要起身离开的时候云晏突然伸出手紧紧拉住了她的袖摆。

  “阿娘……”

  陆芸花脚步停下,她就这样坐回原位,把云晏的小手握住才发现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被子还是遮着他的下半张脸,他露出一双眼睛,声音闷在被子里简直像要消失,陆芸花勉勉强强才听见他说了什么,他问:“阿娘……只要我听话你就不会把我扔掉吧?”

  ……扔掉?

  陆芸花心里一紧,面上还是看不出端倪,她往里坐了坐把云晏拥进怀里,说话声音依旧是那样温柔,现在还增添了一种笃定,她认认真真回答:“阿晏是阿娘的孩子,阿娘自然不会扔掉你,就算你没有那样听话。”

  云晏的小脑袋终于从被子中间钻出来了,他把脸埋在陆芸花的怀中,好像被遗弃的小鸟在一个雨天终于找到了愿意让他进来躲雨的巢穴,他就这样轻易的相信了这个承诺,因为他愿意相信。

  “阿娘要说到做到。”云晏再次强调,满足地又得到一个带着笑意的承诺。

  “好。”

  他笑了,一双眼睛眯成了月牙,再高兴不过的模样。

  两人又没再说话了,不过现在的气氛已经变得和刚刚完全不同,好似有一种脉脉温情在空气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云晏闷闷的声音从陆芸花怀中传出:“阿娘,我不是故意现在去外面的,我只是心里很不好受,想出去吹吹风。”

  吹风?这风差点把你冻成小冰雕!

  陆芸花没说话,默默想着等他情绪走出来后怎么好好教育他“爱惜身体”。

  “我下午听到你们说话了,阿娘,黄……姨姨她会来是吗?”

  黄姨姨?

  陆芸花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黄娘子”,她一直没问这位黄娘子的具体年纪,这么一听才知道她不像自己想象那样年轻,而且应当婚嫁了,不然云晏不会叫她“黄姨姨”。

  “阿娘希望她能来,因为阿婆的病需要她看看,但是现在还不知道到底会怎样。”陆芸花想了想还是给他一个保守回答。

  “哦……”云晏听起来有些不以为然,陆芸花不知道白巡的能力但他是知道的,在他心里只要自己阿爹和白叔叔找人就没有找不到的。

  所以云晏只继续说:“我从前是没人要的孩子……”

  他说着小心去看陆芸花的脸色,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这件事又介不介意,不过看到陆芸花面色不变,松了一口气接着说下去。

  “我不记得亲生父母长什么样子,现在能想起来的都是流浪时候的事情。”孩子脸上有种奇异地淡漠,但陆芸花能感觉自己握在手心的小手又变得冰凉,她不愿意去想云晏是真的不记得自己父母的样貌,还是想叫自己“不记得”。

  他继续说:“我流浪了很久,后来待着的县城因为疫病封锁了。”只淡淡两句话概括了几年的生活,云晏好似陷入回忆:“所有人都待在自己家里,家家户户院门紧闭,我乞讨不到食物,实在饿得不行就出来找吃的,就在这时候遇到黄姨姨。”

  他含糊带过自己是靠着什么生活的,宁可说自己是靠着乞讨求生叫陆芸花心软,也不想说起那些可能会叫她不喜欢自己的过往。

  其实云晏这样的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善恶黑白?他当时只想活下去,所以凭着一副天生灵巧的身体去偷去抢,只要能活下去。

  直到后来他遇到一些事情,虽不觉得为了活下去去做这些事情有什么不对,但是他很珍惜那些善意,所以就算乞讨很难,云晏也再没有靠着偷和抢来生活。

  这些事情连卓仪都只是知道一点,云晏准备把那些不好的过往都埋在心里,就把它当做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哦……”陆芸花想起卓仪说过云晏从前是流浪儿,是一位朋友托付给他的,看来这位朋友就是黄娘子。

  云晏看她表情若有所思,可见知道这些事情,又继续说起来:“黄姨姨把我带在身边,我以为我就会这样和她生活在一起……”他顿顿,小心看一眼陆芸花,声音放低了一点:“她对我很好,县城封锁了很久,她一直带着我,我和她的关系亲近起来,后来我试着唤她‘阿娘’……她从来都不愿意的,叫我改了许多次,但我太想要一个阿娘了……现在我知道不应该那样。”

  抿着唇拉了拉陆芸花的手,云晏睁着一双大眼睛,眼里全是期盼:“但是我有时候还是会感觉不安,阿娘……你以后不会把我送给别人吧?”

  “我什么都不怕,只想和大家在一起。”

  陆芸花的心简直软成了一滩水,她紧紧抱住云晏再次对他认真承诺:“云晏现在是阿娘的孩子,阿娘永远不会把你送给别人,不管你乖不乖。”

  “……嗯!”

  她后面又和云晏聊了不少事情,直到小孩说着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越来越睁不开才把他外衣脱了塞进被子里离开,等陆芸花回到自己卧室已经很晚了。

  “我还刚想去找你。”卓仪披了件外衫坐在桌边,一边看书一边等陆芸花回来,见她进来迅速脱了外衣钻进被窝,脸上带了笑意把书收拾又盖上油灯,也跟着躺到床上。

  “我好累啊……”陆芸花今天结结实实累了一天,情绪又有很大起伏,是真的很疲惫了,躺在床上就感觉困意一点一点涌出来,叫人只想现在就闭上眼睛睡过去。

  不过她还是强打起精神说了说云晏的事情:“我刚刚从阿晏屋里出来。”

  “阿晏?”卓仪一滞,脸上笑意消失无踪,他之前被阿耿那事情占据心神,确实没有注意到云晏的心情,不过他一想就知道云晏会想些什么,忍不住转过身去看陆芸花脸上表情。

  但陆芸花的脸埋在被子里,夜色也叫他什么都看不清。

  “嗯。”陆芸花有气无力回答,现在已经陷入一种似睡非睡的境地,大致讲了一下发生了什么。

  卓仪不作声听着,时不时“嗯”一声算回答,等陆芸花终于讲完,她又接着问“黄娘子为什么会把阿晏托付给你?”

  “她也想了很久。”卓仪似乎现在还能想起好友那不舍又纠结的表情,轻叹:“但医术是她毕生追求,若只是四处行医还好,带上云晏也无妨,只是她总要去疫病发生的凶险之地……云晏就不能带在身边了。”

  若只是四处漂泊……卓仪之前也四处漂泊,最后让黄娘子做出把孩子托给卓仪这个决定的还是“她总要去疫区”这个原因。

  “……黄娘子真了不起。”陆芸花是真心实意赞叹,也能理解黄娘子的做法。

  这时候虽说也有女子做工做生意,但敢独自一人四处漂泊的也是少数,更何况是像黄娘子这样为了钻研医术就总往疫病泛滥之地钻的女子?

  陆芸花做不到,她们人生追求也不同,但是不妨碍她对这位黄娘子感到钦佩。

  她翻了个身,刚刚清醒一些的头脑又陷入混沌,含含糊糊说:“没关系,往后我们在阿晏身边……还要谢谢黄娘子把阿晏托付给你呢。”

  卓仪眼神温柔轻轻拍着她的被子,就感觉到陆芸花呼吸逐渐和缓,显然是睡沉了。

  卓仪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借着月色依稀看到口型,那是一个——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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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起来的时候身上居然没有干活过后的酸痛,陆芸花转了转脖子暗暗称奇,只当自己体质变好又睡得舒服,却不知卓仪昨晚是用一种怎样艰难的姿势在不吵醒她的情况下给她按摩。

  昨晚只小小睡了一会儿,但不妨碍卓仪早上早早起来去做早课,他做完早课回来又拿着书在看,不过这次是一本“《种植》”。

  “早。”卓仪放下书温和道:“芸花昨天说要给呼雷洗澡,今日怕是洗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