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成白社
渠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待到渠府的马车消失在巷口,周如玉便收起了方才那副脆弱的神情,扶着谭王氏的手回到正房。
“安排下去,府中不允许出什么差错,一切都跟平时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老爷子和老太太那边,还有小姐和表小姐那儿,半点儿消息都不许透漏出去,能瞒多久先瞒多久,知道了吗?”
周如玉摩挲着腕上的镯子,神情冷静地安顿道。
“奴婢明白。”谭王氏肃着一张脸,沉声应下。
还好珏哥儿已经回紫阳书院了,如若不然,估计是瞒不住他的。
“若是来了客人,都先知会我一声,再领到花厅去,不必惊动老爷子和老太太。”
周如玉不放心地又补充了一句。
话音刚落,谭灵慧便掀了帘子进来,轻声道:“夫人,二老爷和二太太过来了。”
周如玉揉了揉额角,片刻之后才道:“知道了,带他们去花厅,我随后就到。”
好在接待二房夫妻并没有花费多少功夫,他们也是听到来食肆中用饭的官员们提起这件事,才知晓的,心中担心的厉害,便赶忙关了铺子过来询问,周如玉便道:没什么大事,只是例行调查,查清楚了就会放出来了。
毕竟他们夫妻俩对官场上的事知之甚少,周如玉这么说了,他们便信了,只是离开之前,还问他们能不能去探监,也好给大哥送点儿东西,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只好面上还挂着忧色离开。
“夫人,二老爷他们也是关心老爷。”
谭王氏替周如玉轻轻地揉着额头两侧的穴位,替她缓解紧绷的情绪。
周如玉轻轻地嗯了一声,“我明白的。”
自家相公与兄弟姐妹们的关系一向很好,二弟妹赵氏也不是什么坏人,此刻听闻大哥出事,第一反应便是担心记挂,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这份关切是真心实意的,她也记着他们的这份心。
……
沈家在周如玉的安排下,逐渐安稳下来,沈老爷子与沈老太太被瞒得死死的,半点儿不知道前院发生的事,还乐呵呵地逗霁哥儿玩。
渠婉那边却没什么进展,她去打听,结果被她爹一句不耐烦的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就给打发了。
帮不上如玉的忙可不行,她坐在屋里想了许久,才一咬牙,把身边的丫鬟叫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
丫鬟闻言便大惊失色,结结巴巴的:“大小姐,您,您先前不是说,再不同他见面了吗?”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渠婉有点儿恼羞成怒,催促道:“让你去你就去。”
丫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被撵出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丫鬟气喘吁吁地回来,带回了一句话:“他约您在城北的胭脂铺见面。”
渠婉听罢,登时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给我更衣,马上就走。”
见丫鬟还想再劝,直接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里间走去。
丫鬟:“唉……”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城北的胭脂铺门前,渠婉扶着丫鬟的手进去,让她候在一楼,自己则轻门熟路地上了二楼,走到一扇门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试图做好心理准备。
却不料里面的人耳朵更灵,已经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出来,将她一把拉了进去。
“哎你……”渠婉猝不及防,下一瞬便随着一股力气坐在了这人的腿上。
男人低笑了一声,扰得她耳廓有点发痒。
“阿婉果然还是穿红最好看,不过是不是瘦了点儿?”
他的手放在渠婉腰间,摩挲了两下,语气轻松,显然此时心情不错。
渠婉却红了脸,一把将他的手扯开,从他怀中挣了出来,瞪了他一眼。
“褚彦文!”
她挑了个离他远点儿的位置坐下,待到面上的热度下降了点儿,才正色道:“我来寻你,是有事找你。”
她话音落下,褚彦文原本懒懒散散的神情消失了,自嘲地笑了笑,低声道:“难怪。”
难怪她今个儿会主动让丫鬟来约见自己。
他们先前那般好,她腻了,提出分开的时候,不管自己怎么挽留,却也没有心软半分,还说什么希望他能给彼此留点体面,此后不必相见。
褚彦文再次抬起头,方才眼中的情绪已经不见,面色冷淡地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渠婉想到自己从前说过的话,心中有一瞬间的心虚,不过随即便消失得干干净净,想到如玉红肿的眼睛和冰冷的手,顿时又理直气壮起来。
“你是不是认识锦衣卫的人?”
褚彦文这人,旁人都道他不务正业,枉顾了褚阁老的名声,但渠婉同他在一块儿的时候,对他了解颇深,知道他不是面上看着那般浅薄,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不少,故而才想到来寻他。
“锦衣卫?”
褚彦文闻言便皱了皱眉,不明白她打听这个做什么,旋即便联想到了最近朝中闹得沸沸扬扬的户部侍郎渎职案,脸色倏然变黑,咬牙切齿地道:“你看上沈延益了?他可是有妻有子的人!现在口味这么不挑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渠婉立马瞪了他一眼,甚至想过去踹他一脚,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乱吃这些飞醋。
虽然想要解释,但却下意识地顶了一句:“你三天两头的去雀馆,要说不挑,还是你口味更杂。”
褚彦文立马坐直了身子:“我那是去听……”
说到一半,他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他还在期盼什么呢?
懒得往下说了,他神色重新变得淡漠,开口道:“你没记错,我的确在锦衣卫有认识的人,回头找他帮忙打听打听。”
说罢就站起身,扔下一句:“有消息了让人找你。”
便拉开门,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渠婉慢吞吞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沈伯文的妻子是我至交好友。”
她一贯心高气傲,能解释这么一句已经是极限了。
然而就这么一句,便让褚彦文愣在原地,随即不自觉地弯了弯唇,重新将房门关上。
……
夜幕低垂,星子高悬。
河边的树林中,燃着的火堆旁围坐着一群人,有人忙着用水壶喝水,有人把干饼子用树枝叉起来,放在火上烤软了些,就囫囵吃了起来,也有人的吃相不同于旁人,格外的文雅。
“本官倒是没想到,沈大人骑马的水平倒是不错,练过?”
牟远一气吃了五张饼,才觉得腹中没有那么饥饿了,也有心情同身边人寒暄几句。
“指挥使谬赞了,在下在南阳府的时候为了强身健体,练过一阵骑射。”
沈伯文吃相虽雅,速度却也不慢,手中的面饼已经是第三张了。
至于自己练过骑射的事情,也没有必要瞒着,想必这种事,牟远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不会不清楚。
牟远果然没有就这个话题再往下,反而说起正事来:“我们已经跟了好几天了,那些把粮食偷运出来的车队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沈大人觉得他们会去哪儿?”
“应当是九黎山。”
沈伯文回忆着先前看过的舆图,又往远处的山脉看去,片刻之后,给出一个答案。
“山里?不是去龙泉镇上?”
牟远摸了摸下巴,问完也不等沈伯文的回答,又自言自语道:“也是,山里更隐蔽些。”
沈伯文不置可否,继续吃自己的面饼。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亮之后, 他们遥遥缀着的运粮车队继续出发。
行至晌午,那些人朝东边的山路上拐去。
见状,牟远忍不住偏过头看了眼旁边面色沉静的沈伯文, 不由得暗道,这伙人的打算果然被他猜到了,目的地当真是九黎山。
原本陛下让自己带上沈伯文的时候, 他还觉得不理解,觉得这样的行动当中, 有锦衣卫就够了,带上一个文官不过是拖后腿,要不是他知道陛下的本意是在这件事后, 把沈伯文送到太子殿下身边,助殿下办好赈灾的事,他还真不怎么乐意带人。
不料沈伯文非但骑马跟得上他们,也不像一般文官那般身子娇弱,吃干粮,睡野外, 倒也不叫苦, 倒是让牟远心里对他的评价高了几分。
许是马上就要到地方了的缘故, 那些运粮的人瞧着也放松了许多,一路上的那种警惕少了些许, 话也多了起来,甚至说笑起来。
沈伯文与牟远等人继续远远地缀着,另外派了一部分人先行前往山中, 调查情况。
“指挥使, 沈大人。”
这是前去调查的人疾驰回来禀报消息。
沈伯文神色不变, 安静地等着牟远与之对话。
他之所以现在不在诏狱, 而在这里,盖因谨慎,本能地觉得渠恺推荐自己主事不安好心,头一天检查过粮仓的粮食,没发现问题,却让他心中警惕更甚,干脆派人在粮仓附近彻夜盯着。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就来了一伙人在半夜打开粮仓,偷运原本用来赈灾的粮食,至于他们搬进去的那些,他不用脑袋想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派去盯着的人没有那个权限把这些人当场拿下,只能一边让人去给他报信,一边继续跟着这些人。
沈伯文在收到消息之后,下意识觉得这件事仿佛没有这么简单。
如此大费周章,若是只是为了倒卖赈灾粮食,最后把罪责推到自己身上,是否有些浪费了?
几乎是下一瞬,他就想到了负责赈灾的太子殿下身上……
并不是他妄自菲薄,因而他进宫求见陛下,将整件事和盘托出,并将自己的猜测也道了出来。
再然后,他便遵从陛下的交代,主动告假,说是在家养病,实则与牟指挥使一同前来追踪这些粮食的下落,背后之人既然出手,自然很快就会有后招。
果不其然,就在他离京不过十数日的功夫,便传来了“自己”渎职,将赈灾粮食换成混了沙土的陈粮,陛下着锦衣卫将自己投入诏狱的消息。
想到这里,沈伯文摩挲着手中的缰绳,心中不由得记挂起妻子来。
如玉什么都知道,毕竟自己称病在家,实则并不在,这件事还需她遮掩,不能瞒她。
如今“自己”被投入诏狱,想来上门打探消息或是关心的人会有许多,她想必要费尽心力。
他心中不由得愧疚起来。
“既然这样,今晚就动手,抓他们个人赃并获,沈大人觉得呢?”
就在这时,牟远已经听完手下汇报的消息,斟酌了片刻,便做了决定,许是出于礼貌,还问了沈伯文一句。
沈伯文自然没有异议,他颔了颔首,“指挥使说得是。”
“那就准备吧。”牟远听罢,便沉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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