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路 第92章

作者:成白社 标签: 朝堂之上 科举 平步青云 穿越重生

  沈伯文懒得同张修撰做口舌之争,也没什么好争的,纵然自己能说的过他,传出去也不好看。

  撂下这句话,他便起身去了苏掌院那边。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张修撰还是好心情不减,还当他心里不舒服,不愿意离开京都。

  “这说得也是,京都谁不乐意待?”

  张修撰谈兴不减,又去了李编修的值房,坐下来就开始跟他说起了这件事,说到兴头上,还是乐不可支,尤其是还把沈伯文方才那句话拿出来说了又说,道:“你是没瞧见,他方才面上有多难看,那话说得有多勉强。”

  李编修有些将信将疑,在他印象中,沈伯文一向是个有风度的人,应当不至于这般情绪外露吧?

  不过他也无意反驳对方,就嗯了两声。

  ……

  沈伯文刚从苏掌院的值房出来,迎面就碰上了眼熟的小内侍,刚想打个招呼,对方就主动开了口:“沈编修,这可正巧了,陛下传唤呢。”

  他听罢这句话,正想着要不要把手中的东西先送回去,谢之缙刚好路过,见状便明白过来,直接道:“这些东西我帮你带回去吧。”

  沈伯文也不同他客气,点了点头,“那便多谢长风了。”

  “无事。”

  见他交代好了事情,小内侍便走在前头,领着他去了西苑。

  西苑,沈伯文也不是头一回来了,这三年以来也不知道来了多少次,就连等待的地方那块砖长什么样子,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了。

  不过好在今个儿殿内景德帝没有叫阁臣们来商议政事,沈伯文也没等多久,就被叫了进去。

  “微臣叩见陛下。”

  “起来吧。”

  景德帝的声音有点儿沙哑。

  “多谢陛下。”

  沈伯文依言起身,心底有几分担心。

  “过来坐,先陪朕下一局。”景德帝没有坐在御案之后,正坐在棋盘旁边。

  沈伯文闻言应声:“微臣遵旨。”

  自从景德帝上一回发现沈伯文下棋的水平真的不怎么样之后,便对揪着他下棋这件事儿非常感兴趣,时不时地叫过来跟自己下两局。

  事实上,他已经尽力了,但还是输多赢少。

  已经不止一次碰上景德帝身边那位刘大监微妙的,不忍直视的眼神了。

  果不其然,这一把又输了。

  景德帝放下棋子,笑了起来,虚点了点他,这才道:“你看这也是个心有成算的,怎么这般棋艺不精。”

  这个动作对于景德帝来说,称得上是有几分亲近的,刘用随侍在他身后,看在眼中,又将这位沈编修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往上提了提。

  过完赢棋的瘾,景德帝才说起正事来。

  “将你外放到兴化府,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过话音刚落,就不自觉的咳了两声。

  刘用赶忙将温茶端了过来,景德帝摆了摆手,表示并不想喝,让他先放过去,视线还放在沈伯文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沈伯文略思索了片刻,才认认真真地开了口:“回陛下的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微臣在翰林院中是为陛下,为大周修书,而外放至兴化府,亦是为百姓,为陛下做事,都是同等的重要。”

  “没有什么不满?”

  景德帝眯了眯眼睛,手指敲打着棋盘。

  这句话不算温和,但沈伯文却并不慌张,他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随即道:“微臣不敢,亦并未不满。”

  看着他这不卑不亢的样子,景德帝在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行了,起来吧。”

  到底还是欣赏他的。

  “我大周的通判,都有什么职责?”

  沈伯文依言起身,随即便迎来了这个问题,他不用多加思索,便语气平稳地道:“辅佐知州或知府大人处理政务,分掌兵民、粮运、水利、屯田、牧马、江海防务等事务,同时对州府长官还有监察之责。”[2]

  “说的不错。”

  景德帝听罢,缓缓点了点头,喉咙有些痒,想要咳嗽的欲|望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看着眼前自己所看好的臣子,沉声道:“兴化府最出名的是什么,你可知?”

  沈伯文听罢,当即便想到了一大堆,兴华龙眼、米粉、粿耍?

  不过用脚想都知道景德帝问的肯定不是这些吃食,于是沈伯文略微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道:“据微臣所知,应当是银矿?”

  “不错。”

  景德帝颔了颔首。

  沈伯文心思急转,陛下不会毫无原因地提起兴化府的银矿,既然如此,他合理推测。

  难不成,是银矿出了问题?

第八十三章

  从南苑出来, 沈伯文面色虽然未变,心中却沉甸甸的。

  回到家中的时候,晚饭已经摆好了, 一家人坐在一块儿用完饭,任由唐阔与唐晴将碗筷收走。

  老爷子默不作声地坐在上首,手中拿着烟杆敲了敲, 但是却没有点起来,沈老太太也一脸的不乐意, 只不过在霁哥儿往她身边走的时候,还是露出了个小脸。

  沈伯文身侧坐着珏哥儿,周如玉带着阿珠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屋内的氛围有点沉闷。

  “老大啊。”

  沉默了好久之后,沈老爷子才慢吞吞地开了口。

  沈伯文闻声抬头,应了一声:“爹,您说。”

  “你马上就要外放,我跟你娘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就不跟着你去了。”

  沈伯文“嗯”了一声, 心中叹了口气, 亦道:“应当的, 去福建的路途遥远,坐船加马车赶路怕是要三个多月, 儿子也不愿您二老如此劳累。”

  “要这么长时间啊?”沈老太太闻言就皱了眉,紧了紧自己怀里的霁哥儿,“我小孙子还这么小, 路上那么辛苦, 万一累病了怎么办?”

  反正她是怎么都不愿意让孙子孙女跟着过去的, 听说那边气候也不好, 虫子也多,又湿又热,别说跟他们广陵府老家比了,京都都比不了,要不是大儿子说了好几遍,是皇帝对他的看重,好歹又是从正七品升到了正六品,她都要觉得这是被贬了呢……

  他年纪见长,去外头受点儿苦,瘦点儿磨炼都行,可自己的孙子孙女们跟过去受苦算怎么回事儿啊?

  老爷子一看自家老妻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心中也有同样的忧虑,虽然霁哥儿现在看着还算健壮结实,但养孩子可是件费心的事儿,能不能站得住还不一定……

  自己与老妻先前也不是没有别的孩子,可还是夭折了两个之后,才得了个站得住的老大。

  于是不等长子回话,他就说起另一件事儿来:“霁哥儿的事儿等会儿再说,珏哥儿的事怎么办?”

  沈伯文闻言,侧过头看了看坐在身边的长子,见他抿了抿唇,对自己点了点头,便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

  这件事,他在旨意下来的当天,已经跟珏哥儿商量过了。

  毕竟他现在日渐长大,不能再将他当做小孩子一般看待,事关他日后生活在哪里,学业如何继续,都要征求他自己的意见。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最合适的,但他还是有些心疼珏哥儿的懂事。

  于是沈伯文收回手,顿了顿才开口道:“珏哥儿跟我,还有他娘的意思是,就让他继续留在京都,留在谢家族学读书,若是去了兴化府,一来是不知那边的夫子水平是否有谢家族学这边的好,突然换学院,换老师,我怕是公务繁忙,不一定能顾得上教导,定然会耽误了珏哥儿的读书进度,二来,珏哥儿留在京都,也好替我们陪着您二老。”

  他这话一出口,沈老爷子与沈老太太顿时都面色放晴了。

  沈老爷子点着头,颇为赞同地道:“这话说得是,怎么都不能耽误了珏哥儿读书,至于我跟你娘,倒也不用陪着。”

  老人家分明是高兴得很,口头上却还要逞强。

  不过老太太高兴归高兴,可还没忘了方才关于霁哥儿的事儿,又忍不住问了一遍。

  沈伯文刚想说什么,周如玉却抬起头,面容温和地道:“娘,霁哥儿现在还小,离不开亲娘,您放心吧,我们路上定然会小心照顾好他的。”

  沈老太太的眉毛顿时飞了起来,瞪着大儿媳妇儿,“他离不开亲娘,你也留下来不就行了吗,让老大自个儿过去!”

  这话说的有点儿没道理,沈伯文便道:“娘……”

  结果他方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妻子温柔的目光制止了,随即她便自己开了口,语气依然温柔,却坚定有力:“娘,儿媳不能不跟着相公过去,相公如今已是官身,到了兴化府,自然有上官与下属们,而那些人的后宅女眷们自然也需要应酬,这种事只能我出面,娘若是要我留在京都,相公便少了这份助力。”

  这话里的门道沈老太太听不明白,但是她能听明白的就是大儿媳妇儿如今已经变了,也不知道是跟着她师娘学的,还是觉得自己已经是官家娘子了,说话也硬气起来了,也不把自己这个做婆婆的放在眼里了!

  她本能地想要像从前在桃花村中那般,对她大声疾呼,强硬地让她留在京都,不许跟过去。

  但对上周如玉那温和中透着坚韧的目光时,但不知怎的,那些话却像是堵在嗓子眼儿了一样,怎么都说不出来。

  “你……你……”

  你了半天,最后扔下一句底气不怎么足的狠话来:“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娘,大儿子就不管了是不是?那你就跟着去!”

  她这话刚落,沈伯文便瞧见自家娘子的眼眶登时红了。

  孩子永远是做父母的软肋,沈老太太这话,着实太过分了些。

  沈伯文皱了眉,先向自家娘子投去安慰的视线,随即便看向沈老太太,正色道:“娘,话不是这么说的。”

  其实沈老太太刚才说完狠话,自己也后悔了,大儿媳妇儿平日里做的都挺好的,自己也是气急了,见不得她顶嘴,才说了这话,此时一听大儿子也要替他娘子说话,那点儿微弱的后悔顿时又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只不过她刚抬起头,打算跟大儿子呛声时,对上他肃然的目光,心气儿又弱了下来。

  沈老爷子在一旁看得分明。

  长子如今已经做了三年的官,听说还经常陪伴在皇帝左右,早就已经不是那个见了人还有几分腼腆的秀才了。

  他现在见识又广,年纪越大,气度日渐稳重,在家中说话的分量也越来越重,就连自己这个当爹的,也要时不时听从长子的意思,只有老妻啊,还当还在桃花村呢。

  沈伯文不知道爹娘在想什么,他话中并没有带上太多的情绪,虽然因为方才老太太的那句话,心中的确很不高兴,他目光平静地看向眼神有些飘忽的沈老太太,道:“娘,珏哥儿留在京都,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您也是当娘的,应当能体会如玉的心,怎么舍得与儿女分隔两地?”

  他说完这番话,沈老太太半晌没有回应,屋内的气氛多少有些凝滞。

  只有霁哥儿咿咿呀呀,不明所以的童声。

  沈老爷子本可以为老妻解围,但他也觉得她方才那些话有些太过了,心中摇了摇头,便没有开口。

  “行了行了,是我说错话了,以后不说了。”

  沈老太太等了半天,都没能等来老头子接话,终于明白过来,没人帮自己的这件事实,心不甘情不愿地小声说了句。

  “娘说的哪里话。”